第11章這是定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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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梅的女孩兒吐吐舌頭,馬上又反駁道:“是潘姐家叔叔又怎麼樣?叔叔就不興搞按摩了?他總歸還是個男人吧,世上哪有不沾魚腥的貓兒?”潘金蓮一下撲上去:“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這張b嘴…”梅來不及躲閃,被潘金蓮抱住了,她搔著潘金蓮的胳肢窩,二人嘻嘻哈哈,笑著鬧著滾成花簇錦繡的一團。
武松皺著眉,心裡直想苦笑幾聲。嫂嫂這般快活地笑鬧著,哪裡像是剛死了丈夫的女子?想到屍骨未寒的炊餅大王哥哥,武松心裡一陣發酸,他快走幾步,逃跑似的逃避那串刺耳的笑聲。
***武松特意買了一束花,要到殯葬館去看哥哥武大郎,準確地說是去看哥哥的骨灰盒。他本來是要叫嫂嫂一起去的,可是潘金蓮推說生意太忙,走不開,武松只好獨自一人去了。
天氣陰森森的,雲層壓得很低,一堆堆烏青的雲彩懸在天邊,像被人用紅藍鉛筆胡亂塗抹了幾下。一棵皂角樹孤零零地立在遠方,像個既疲倦又失意的旅人,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使人覺有種說不清的壓抑。
看守殯葬館的是個乾瘦老頭,他領著武松繞骨灰館走了一圈,來到靠南邊窗戶的一個金屬架前“514號,就是炊餅大王。”他的手朝金屬架上指了指,聲音有些嘶啞。武松把手上的花放上去,朝哥哥武大郎的遺像瞅了好一會,眼睛溼了。
想到哥哥身前對他的千般好處,一時竟剋制不住,咬著嘴輕聲啜泣起來,乾瘦老頭也嘆了口氣:“唉,俗話說好人命不長…”臨走出殯葬館門口時,那個乾瘦老頭叫住武松,言又止,一付有話要說的神情。
武松在那裡站了一會,二人都不說話,場面一時顯得有點尷尬。乾瘦老頭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了:“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你哥武大郎他死得冤。”武松彷彿頭上捱了一悶“嗡”地一響,預中的某種事實正在向他近:“你說什麼?我哥他…怎麼死的?”乾瘦老頭咂咂嘴說:“是被汽車輾死的,這個沒錯,可是輾死他的那人是個第三者。”武松問:“你說的是西門慶?”乾瘦老頭說:“不是他是誰?不過這事我也是聽說,不能當真,我還聽說你那個嫂嫂潘金蓮,作風不太…正派。”武松問:“這話您老聽誰說的?”乾瘦老頭搖搖頭,推託說想不起來了,沒把話繼續往深處說。
接下來,不管武松怎麼問,乾瘦老頭一概緘默其口。被問得急了,他終於指點武松道:“這事有兩個人最清楚,一個王婆,另一個是鄆哥兒,真要想清事實,得去找他們問。”武松離開殯葬館,在獅子街附近找到了鄆哥兒。那時,鄆哥兒正在一家電腦城裡玩遊戲機,玩得正起勁,忽然斷了,低下頭去一看,這局的時間到了,他的手往口袋裡掏牌子。
可是口袋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這才想起玩了一上午,身上的錢已玩光了,他有些沮喪,悶著腦袋往外走,剛走到電腦城門口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鄆哥兒轉過頭來,看見拍他的那人是留學生武松。
鄆哥兒手上沒錢花,一肚子不高興,正想發作,忽然想到武松是留學生,包裡一定脹鼓鼓的,是個大款,不要輕易得罪。
於是破涕為笑,向武松唱了個喏。武松把鄆哥兒拉到一邊,拿從殯葬館乾瘦老頭那兒聽到的話誑他,鄆哥兒一付見過大世面的派頭,手指反覆捋來捋去,做著數鈔票的動作:“給多少信息費?”武松恨不得一拳把這個小氓捶扁,但那樣魯莽是不行的,他從口袋裡掏出錢包,點了兩張百元鈔票遞過去,鄆哥兒學著電影裡黑社會老大的鏡頭,手指在鈔票上彈了彈,然後又嘻皮笑臉地說:“就這?讓我提供重要情報,總得請我撮一頓吧?”武松無奈地苦笑,把鄆哥兒領到附近一家酒樓,到了酒樓門口,鄆哥兒不願進,提議上旺角海鮮城,那是個高消費的場合,武松咬咬牙,反正得破費一次,就當被狗咬一口花錢打針了吧。
鄆哥兒點了一隻龍蝦,一盤大螃蟹,一盤青衣貝,一盤清蒸白蟮,一斤雞尾蝦,外加一蛇三吃,仰著頭問武松:“差不多了吧?是你請客,不夠的話你再點。”武松暗中一算帳,這幾樣菜起碼也得花四五百塊,不在心中暗暗叫苦。鄆哥兒還說“不夠再點”再點你娘個鳥!
心晨這般想,表面上卻仍得裝笑臉,好在作為一箇中國人武松對這一套已經習慣了,他笑著說:“先吃吧,像幹部那樣吃,放心,菜不夠可以再點。”一場鴻門宴,總算從鄆哥兒口中套了點情況,果然潘金蓮和西門慶二人早已勾搭成,據鄆哥兒說,西、潘之間這段羅漫史清河市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付信息費,大概是沒有人願意說出來的。
武松氣得全身發抖,鄆哥兒以為他在打冷顫,忙問道:“武二哥,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武松沒回答他,喝了一口酒說:“鄆哥兒,到時候上法院打官司,我想請你出庭作證。”鄆哥兒連連擺手:“使不得的,我同慶哥是好哥們,我怎麼好在法庭上告他?”武松說:“我出錢請你。”鄆哥兒說:“出錢可以考慮。
但是那要看出錢多少。”武松知道再這樣泡下去已沒有意義,就不同他多羅嗦,扒了幾口飯,叫聲買單,結過帳便匆匆離開了,他現在要去找人民法院,依靠法律的武器為哥哥武大郎討回一個公道。***進法院大門要先登記:姓名,別,職務,電話,文化程度,工作單位,家庭住址,身份證號碼…武松不厭其煩,一項項認真填寫。填寫到“要見何人”一欄時,武松拿不定主意,法院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不知道“要見何人”負責登記的老同志扶扶老花眼鏡,不耐煩地說:“連要見何人都不知道,你登什麼記?這不是糊人嗎。”武松急中生智,大聲說:“誰說我不知道要見何人?我要見你們院長。”一聽說要見院長,老同志閉嘴了,人家是來找領導的,看樣子也是個頭頭,趕緊亮綠燈,像忽如其來的一陣風,吹開了老同志臉上的朵朵桃花。
法院院長是個女的,說起來武松也認識,從美國剛回清河市的時候,市委書記來賓館接見他,當時提包包的有個女秘書,姓郝,叫郝小麗,才半年功夫不到,郝小麗榮升了。
如今是清河市人民法院院長。武松在會客室等了十五分鐘,郝院長終於面:“是武同志呀,你也來打官司?”上任沒幾天,郝小麗已經很會打官腔。武松心中暗想,還是給領導提包包好,靠領導近些,更能充分享受到組織的溫暖,這就像百米賽跑,靠領導近些的人起跑線劃在五十米處,有的乾脆就劃在八十米、九十米處,跑那麼幾步就到達目的地了。
正胡亂想著,郝院長叫秘書泡茶端上來了,是個男秘書,這多少使武松想到鴨公。這種思想情緒是不健康的,怎麼能對革命領導胡亂猜疑?武松趕緊作自我批評,講政治,講正氣,講學習。
郝院長打斷他的思路,和顏悅地問:“武同志你狀告誰?”武松說:“我狀告西門慶,他開車撞死了我哥哥武大郎。”郝院長偏著頭沉思一會,疑惑地問:“這個案子?我們好象已作過罰款處理。”武松說:“處理是處理了。
可我有新線索,開車撞死我哥的那個西門慶,他同我嫂嫂潘金蓮通姦,我懷疑那兩個姦夫婦合夥謀害了我哥。”郝院長說:“武同志,法律講究重證據,在這裡不要隨便亂說。”武松一甩頭髮,喝口茶水冷靜一下。
然後把從鄆哥兒那裡得到的情報一五一十述說了一遍,結束時發表了個嚴正聲明:“據可靠消息,我哥死後,西門慶公開同潘金蓮廝混在一起,經常有人見他們成雙成對出入歌舞廳、卡拉ok包房。
西門慶是開車撞死我哥的仇人,按理說我嫂嫂潘金蓮對他應該恨之入骨的,可是她非但不恨,反而親熱得賽過一家人,請郝院長明鑑,利用法律的手段為武松為主。”郝院長白的手往下做個按壓動作,示意武松不要太動,在公堂上應該肅靜,她把桌上的電話拉過來,撥了個號碼,不一會兒從外邊進來一個人。
此人叫李萬傳,是法院裡的一個紀委幹部,除常工作,他還經常搞點第二職業,幫人打打官司啦,給人通風報個信啦,督促欠款單位還清欠款啦,諸如此類,樣樣都搶著做,當然做那些事是有條件的,四個字:有償服務。
因為李萬傳同志外快嫌得多,周圍的幹部群眾給他取了個渾名,叫“李外賺”李外賺點頭哈,在比自己小十幾歲的領導面前裝孫子,臉皮比樹皮還厚。郝院長說:“外賺,你去查查武大郎那個案子有沒有漏判誤判的地方。”李外賺說:“那個案子已經結了,是過失傷害,不是有意的。”郝院長說:“你再查查原始資料,給武同志作個詳細解釋,這位武同志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市委書記曾經親自接見過他呢。”聽郝院長這麼說,李外賺不由朝武松臉上多瞅了幾眼,朗地回答道:“是,領導的指示一定照辦。”李外賺走後,法院院長郝小麗攤開雙手,聳聳肩膀,做了個外國佬經常做的洋姿勢,像是說哈嘍,也像是表示無能為力:“對不起,武同志,我要趕客了,為提高工作效率,辦公室不得留客人閒談,這是我定的規矩,自己不能帶頭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