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8章夏日後宮的一個春夢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歌一詠三嘆,水袖如飛,那樣悲壯的歌聲由江南佳麗們婉轉地演繹出來,另有一種悽婉的憂傷。

多爾袞以銀箸擊金樽打著拍子,醉態可掬。這些歌是從綺蕾進宮後買進府裡來的,綺蕾的離去令睿親王府如此空曠,不得不讓她們的歌舞權做填充。

風蕭蕭兮易水寒。荊軻刺秦可以芳百世,綺蕾呢?她若行刺皇太極得手,可會留一段千古的傳奇?

自送綺蕾進宮那一天起,多爾袞就無時無刻不在焦慮地等待,等著刺殺得手的捷訊自宮中傳來。到了夜間,這種焦灼就更加強烈而意味深長,他充滿妒意地猜測著,此刻的綺蕾一定很妖嬈,此刻的皇太極一定很瘋狂。

她已經將他惑了三個月了,為什麼還沒有動手?他和她的糾纏到底還要延續多久?如果她失敗,會將自己供出來嗎?如果她成功,會不會被處死?

他真想把綺蕾從永福宮裡翻出來當面問個清楚。然而盛京的後宮雖然不比明宮那般闈森嚴,貝勒親王出入妃子寢殿畢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總得捏個因由藉口,還要時間巧,還要接應得心照不宣——宮院深深,誰又是多爾袞的內應呢?

究竟不知道是莊妃的主意,還是綺蕾自己的心思,多爾袞每每拜訪永福宮,總是丫環陪侍,眾目睽睽,見到綺蕾的機會就少,想單獨說句話,竟是比登天還難。

他惟一的辦法,就是拐彎抹角地向大玉兒探聽,並且一反常態地,鼓勵自己的福晉頻頻進宮,且說:“說什麼我們也是綺蕾的義父母,你這做額孃的,有閒還該常去探望走動才是,也顯得我們領受大汗的好意,知恩圖報。”睿親王妃巴不得一聲,三天兩頭地盛裝了顛顛往宮裡去,每次都帶回來一籮筐的閒話。她很訝異丈夫竟然有興趣聽她饒舌,便越發添油加醋地,把宮裡那些見聞盡興轉述出來,每每說到興奮處,便獨個兒先慨嘻笑起來,搖頭晃腦地咂摸著,把剛剛說過的話又原封不動地重複兩三次。

多爾袞耐著子聽福晉演說,然而一次又一次地,她令他失望。那些訊息沒有半點價值,即使涉及到綺蕾,也無非是些大汗如何厚賞她眾妃如何議論她這些聽了叫人愈發生氣的話。

於是,每次聽完那些廢話,他便叫歌們進來,令她們沒完沒了地歌舞那曲“風蕭蕭”永遠是這一曲。除非成功,他此生都不打算再聽到別的歌。

這樣子捕風捉影地等了三個月,刺殺的訊兒仍然紋絲未動,宮裡卻傳來了綺蕾懷孕、封為靜妃、賜建關睢宮的消息。

綺蕾懷孕了?多爾袞那個恨呀,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般仇恨,不僅恨上了皇太極,甚至也恨上了綺蕾。這個賤人,她竟然為皇太極懷孕。她沒有讓他死,卻要為他生——為他生孩子!

那天下午,多爾袞把自己關在花房裡呆坐了整整一下午,不許任何人進去,就是睿親王妃也不可以。

他坐在花房裡,看著綺蕾用過的妝鏡,睡過的鋪,覺到一種嶄新的從未有過的情緒,叫做寂寞。那蝕骨的寂寞讓他整個人覺得空落得好像隨時可以飄走,蕩在空中,漫無目的,也無可落處。

這一刻比任何一刻都讓他清晰地明白,綺蕾走了。

綺蕾已經走了三個月,然而他一直沒有當她真正離開。現在,他確定了,她是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而越是因為他知道她已經走了,她在的時候的那些記憶就越是鮮明地浮上心頭。

不知為什麼,每當想起她,他記憶中最鮮明的形象始終不是她豔妝重裹的樣子,也不是她誘惑於他的種種把戲,而只是她傷病時的可憐狀。她那麼無力地而又真實地躺在那裡,毫無矯飾,把命完全地給自己,那是怎樣的一種淵緣?

他記得她剛剛醒來的那會兒,他喂她吃粥,可是長久的服藥已經讓她的胃口失去了消化的功能,粥剛喝下沒多久,忽然整個兒地噴吐出來,吐了他一身。他不放棄,換了碗粥,扶起她,繼續喂。她吃得很艱難,吃了幾口,又吐出來,虛弱地搖頭。他不許她軟弱,迫她,如果你連一碗粥都對付不了,又怎麼對付皇太極呢?再不吃飯,你就要一輩子躺在這榻之上了,休想再站起來,那麼,你的仇怎麼辦?恨怎麼辦?她撐起身子,又勉強開始咽粥。

此刻,那喂粥的一幕鮮明地重現在眼前,一遍遍重複著,他現在知道那一刻他有多麼充盈而滿足。如果可以讓他一輩子替綺蕾喂粥,他將有多麼幸福,而生命又將多麼有意義。

可是現在,她離開了他,徹徹底底地把自己從他的生命中連拔出,棄如敝屣。她是他的人,她的命是他給的,她怎麼可以背叛他,為別人生孩子?

她真是太辜負他了!

曾經對綺蕾有多麼摯愛,如今就對她有多麼仇恨。多爾袞恨不得衝進永福宮去把綺蕾掐死。然而他能做的,只是掐斷了一枝瓶用的雁來紅,將它在自己的手心裡得粉碎。

微腥的花的汁從指縫間滲出,如血。

這一,睿親王妃又一大早就裝扮了大張旗鼓地進宮去了。到了中午,多爾袞在前朝議完政事,大汗留膳,八旗將領向來不慣斯文安靜地細嚼慢嚥,酒至微醺,興致漸濃,便有人提議猜拳,投壺,甚至鬥腕,摔跤,十王亭廣場上鬧成一片。

一時阿濟格因與豪格鬥酒輸了不肯認,兩人爭執起來,紅白旗的子弟各有相幫,竟成兩旗摔跤大戰。皇太極原本喜愛熱鬧,且旗人子弟鬥毆打架都是尋常之事,只要不傷及人命,便不必理。遂不僅不勸,反而興致地觀戰,並帶頭下注,賭兩人究竟誰輸誰贏,眾額真也都鬨然叫好,下注投標,分庭抗禮,竟成賭局。

多爾袞見鬧得不堪,乘人不備溜出席來,徑自穿過崇政殿東掖門往後宮裡來,一路思忖,遇到人查問,只說尋福晉回府順便拜會莊妃就是。

幸喜正午炎熱,除了前庭侍宴的執事太監外,其餘僕婢竟都捉空兒躲清閒去了,從鳳凰樓往永福宮一路行來,除了蟬噪蛩鳴,花影扶疏,竟是一個人影兒不見,鴉雀無聲,連貓兒狗兒也都盹著了。

穿過雕花迴廊,便是永福宮門首,忍冬帶著小丫環恭出來:“睿親王妃和靜妃娘娘往清寧宮給娘娘請安去了,莊妃娘娘新浴,正在午睡。”多爾袞只覺得心裡微微一動,漾過一陣異樣的覺。

“新浴”這兩個字帶給他一種莫名的刺,使他忽然很想立刻、馬上見到莊妃,一刻也不能慢怠。可是見她做什麼呢?他沒有想過。

“我有密事奏娘娘。”他揮一揮手“你們不用跟進來服侍了。”莊妃娘娘果然在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