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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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墨。”仲燁忽地喚了一聲,截斷了母親未竟的話。
“世子爺。”候在花廳外的安墨躬著身快步走近。
“那個佟妍如今被安置在何處?”仲燁低斂眸光,翻著手裡的玉牒,嘴裡卻問著別的女子。
姬氏心中微地一凜,自然瞧出兒子透過此舉傳達的意思。他不要任何人替他作任何安排,哪怕是暖的妾侍,也不許其他人上一手。
“回稟世子爺,那個賤民讓小的安置在雪濤苑。”安墨摸不透主子的心意,又不敢厚待那名女刺客,索便讓她住進了丫發婆子住的地方。
“我讓你看著人,你卻讓她當起湍王府的丫鬟?”仲燁不冷不熱地問。
“安墨不敢,只是那賤民到底還是個囚犯,總不能讓她…”
“備輦。”仲燁將玉牒往一旁的蓮花式圓拱形小几扔去,刷地一聲攏好袖口便站起身。
“世子爺這是?”安墨惶然地覷了覷一旁臉陡沉的姬氏。
“上雪濤苑。”仲燁向姬氏行了個虛禮,頎碩的身姿傲氣發,那禮行來反讓人覺得心生壓迫之。
見狀,姬氏也微微動了氣,“燁兒,你莫不是真對那個賤民…”仲燁挑起嘴角,淡淡冷笑。就為了他帶回女刺客,皇祖母與母親便沉不住氣,想幫他挑選妾?他們低估了他,也高估了佟妍。
仲燁子本就極為冷傲,容不得任何人為其擅作主張,哪怕出發本意是為他著想亦然。
他的人、他的事,都由不得任何人過問手,他絕不容許被人擺佈,哪怕是至親。
“安墨,沒聽見我的話?”仲燁停在雕鳳拱形入口處,微側過身,眸光如箭的睨向呆在原地的安墨。
“小的這就去準備。”安墨忙不迭的退下。
看著兒子高大的身軀乘上了步輦,再望著被冷落在几上的那疊玉牒,姬氏不心中微惱。
雖然清楚兒子的子,可這會兒為了一個低賤的漢女,這般明著與她唱反調還是頭一遭…莫不是真被那個漢女了心眼?
湍王府大若一座皇苑行宮,除了主要幾個院落,其餘偏院苑房,全都散落在府邸鎊處,相隔得較遠的,光靠腿雙來回一趟也要耗掉一兩個時辰。
仲燁乘著步輦,進了地處偏角的雪濤苑。他閉目養神,心思凝定,卻在聽見那一聲聲惶然的低嚷聲時,整斂的心緒隨之飄揚。
“…求求你,別再靠過來…”心絃一動,仲燁霍地睜開了眼,看見許久沒來纏他的風剎,嬉皮笑臉地繞著佟妍在半空中打轉兒。
我們個朋友好不?你別這麼怕我。我說了,我雖是煞神,但不會讓你出事的。
佟妍就坐在前院的石雕花椅上,手邊堆著成山的衣裳,手裡執著針線,努力繡補衣上的缺口。
那邊依稀有丫鬟婆子在叫嚷,“那個賤骨頭縫好了沒?那邊還有衣服等著她洗去!”西荒人多是瞧不起漢人,即便只是湍王府裡的下人,自然也敢對佟妍極盡能事的羞辱凌。
佟妍抿著,眼中水光粼粼,似垂著淚,卻也不敢吭聲,一方面縮著臉躲開頻頻上前來鬧的風剎,一方面努力縫綴手裡的衣飾。她個頭本就瘦弱嬌小,眼下又畏縮成一團小人球。
“世子爺。”此起彼落的敬喚聲,在仲燁下了步輦之後,如漣漪般散了開來。
佟妍一怔,揚首便看見那裹在黑豎領窄袖青花緞袍子的高大身軀,帶著幾分疏冷輕傲的朝這方走來。
她目光惶然,對上那雙深邃如碧海的銀藍眸子,芳心微悸,竟然傻在原位,動也不動地怔怔瞅著。
那人,初見面時,被她刺了一劍。再見面時,他端坐在堂上,俊朗如神人,渾身散發出連妖物都不敢褻釁的氣勢,更讓她躲過了那妖物的糾纏。
而今,三次見面,他高貴凜然,身姿颯,一路行來,宛若步步蓮華。
“賤東西!世子爺面前,還敢這般大搖大擺的坐著,你是個什麼東西?!”忽地,一個巴掌掮了過來,佟妍小臉被打偏,整個人自椅上摔了下來,尚未好全的膝蓋又磕疼了,她不敢痛哼,咬了咬,有些笨拙地跪伏在地上。
她低垂著凝淚的眼睫,一雙繡著龍鳳戲珠的黑靴落入了她的視線,她當即心一凜,屏著呼息不敢抬首。
“把臉抬起來。”那跪了滿院子的丫鬟婢子難得一睹世子風采,早已粉腮泛紅、心暗動,再聽這教人心蕩神馳的朗嗓,不免暗暗忌妒起佟妍。
佟妍怯懦的抬起半邊紅腫的臉蛋,上仲燁深銳的視線。
狼狽髒汙的模樣不見了,眼前這張臉,膚白雪,五官細緻小巧,是漢族女子特有的秀雅水盈。
沒上粉黛的臉頰顯得太過蒼白,瓣沒有一絲血,端著張粉白皙的臉蛋,襯得那一雙黑瞳更圓更大,宛若淘洗過的黑曜晶石。
“世子爺…”她惴惴的低喚,不明白仲燁究竟帶她回這裡做什麼。
“那妖物沒再來找過你?”他雙手負於後,斂眸睥睨著她。
“沒有。”她滿臉惶恐的搖首。
她似乎很怕那些髒物…同樣看得見那些妖鬼,他對那些髒物只到厭煩與嫌惡,她卻怕得像只受驚的兔兒,總是縮著身抖顏頸的。
看著眼前換上一襲素淡白綾褶裙,外罩表面泛舊的粉繡紗褙子,個頭單薄嬌小的身子,仲燁心念一動,竟起了個想法。
“站起來。”他淡淡發話。
佟妍茫然的站起身,可膝蓋微微晃著,且疼著,她有些站不穩,眼看才剛直起身,便又要跌坐下去,驀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
仲燁扶穩她不盈一握的肢,略略施力將她往前一帶,讓她立在自己跟前,一旁偷偷抬眼覷看的婢子全傻了眼。
“世子爺?”從未見過尊貴的世子爺對女子這般,還是身分如此寒微的漢女,安墨驚呆了。
佟妍的肢被他大手攏著,她目光發怔,心口跳不止,臉頰泛起了薄暈。
“從今天開始,你來我的寢居待著。”仲燁故意用所有人能聽得見的聲量說道。
“爺兒,您這是…這是…”這是準備讓這個刺客侍寢的意思嗎?安墨真要暈了。
佟妍眨了眨眼,惘又不解,可仲燁身上有股令她深心安的氣息,她猜,便是那氣息讓妖物忌憚,以至於不敢隨便近他的身。
如果可以時時待在他的身邊,是否,那些妖鬼便不會再來糾纏她?
“你是樂戶?”仲燁凝著她的雙眸。
“是。”她怯怯的答聲,嗓子有別於先前的乾澀,在養了幾之後,已恢復原來的嬌清脆。
“甚好,夜裡我不得眠時,你能幫我彈奏一曲,助我入眠。”仲燁笑著,那雙眼卻毫無一絲暖意。
佟妍瞧著,心頭竟有些發顫。他想做什麼?她瞧得出來,他與那些西荒人一樣,對她甚是鄙夷輕賤,他帶她回來,不過是想當引誘妖鬼的餌食,此下又為何要…
“我可以不去嗎?!”一個念頭甫自心中竄出,話就這麼溢出了佟妍的小嘴。
她總覺得仲燁這些舉動是蓄意而為,背後有著別樣居心。她也明白,這麼大一個湍王府,裡頭多少女眷,人心曲曲折折,繞了無數個彎,她一介下囚,如果進了仲燁的寢居,可還有活路?
聞言,安墨氣瞪大眼。
仲燁平滑如絲的眉宇浮現一道川痕,似有些不悅。原以為她一副怯懦模樣,只會任人戳圓捏扁,不想,比起那些伺候他的下人,她更有違抗他的膽量。
甚好。看來他選中的這個餌,這個讓其他人斷了想上他榻念頭的幌子,遠比他料想得更有意思。
佟妍不安地瞅見仲燁笑了,那張俊麗如畫的臉龐,一笑傾城,神情傲絕地反問:“你是我審的犯人,是任我發落的漢囚,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