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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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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學上高祖始受命,鉏類夷荒,天下略定,即詔有司立周公、孔子廟於國學,四時祠。求其後,議加爵土。國學始置生七十二員,取三品以上子、弟若孫為之;太學百四十員,取五品以上;四門學百三十員,取七品以上。郡縣三等,上郡學置生六十員,中、下以十為差;上縣學置生四十員,中、下亦以十為差。又詔宗室、功臣子孫就秘書外省,別為小學。

太宗身橐鞬,風纚沐,然銳情經術,即王府開文學館,召名儒十八人為學士,與議天下事。既即位,殿左置弘文館,悉引內學士番宿更休;聽朝之間,則與討古今,道前王所以成敗,或昃夜艾,未嘗少怠。貞觀六年,詔罷周公祠,更以孔子為先聖,顏氏為先師,盡召天下惇師老德以為學官。數臨幸觀釋菜,命祭酒博士講論經義,賜以束。生能通一經者,得署吏。廣學舍千二百區,三學益生員,並置書、算二學,皆有博士。大抵諸生員至三千二百。自玄武屯營飛騎,皆給博士受經,能通一經者,聽入貢限。四方秀艾,挾策負素,坌集京師,文治煟然興。於是新羅、高昌、百濟、吐蕃、高麗等群酋長並遣子弟入學,鼓笥踵堂者,凡八千餘人。紆侈袂,曳方履,誾誾秩秩,雖三代之盛,所未聞也。帝又讎正《五經》繆闕,頒天下示學者,與諸儒稡章句為義疏,俾久其傳。因詔前代通儒梁皇偘、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等子孫,並加引擢。二十一年,詔“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預、範寧二十一人,用其書,行其道,宜有以褒大之,自今並配享孔子廟廷”於是唐三百年之盛,稱貞觀,寧不其然。

高宗尚吏事,武后矜權變,至諸王駙馬,皆得領祭酒。初,孔穎達等始署官,發《五經》題與諸生酬問;及是,惟判祥瑞案三牒即罷。

玄宗詔群臣及府郡舉通經士,而褚無量、馬懷素等勸講中,天子尊禮,不敢盡臣之。置集賢院部分典籍、乾元殿博彙群書至六萬卷,經籍大備,又稱開元焉。祿山之禍,兩京所藏,一為炎埃,官啇私楮,喪脫幾盡,章甫之徒,劫為縵胡。於是嗣帝區區救亂未之得,安暇語貞觀、開元事哉?自楊綰、鄭餘慶、鄭覃等以大儒輔政,議優學科,先經誼,黜進士,後文辭,亦弗能克也。文宗定《五經》,鑱之石,張參等是正訛文,寥寥一二可紀。由是觀之,始未嘗不成於艱難,而後敗於易也。

嘗論之,武為救世砭劑,文其膏粱歟!亂已定,必以文治之。否者,是病損而進砭劑,其傷多矣!然則武得之,武治之,不免霸且盜,聖人反是而王。故曰武創業,文守成,百世不易之道也。若乃舉天下一之於仁義,莫若儒。儒待其人,乃能光明厥功,宰相大臣是已。至專誦習傳授、無它大事業者,則次為《儒學篇》。

徐曠,字文遠,以字行。南齊司空孝嗣五世孫。父徹,梁秘書郎,尚元帝女安昌公主。江陵陷,俘以西,客偃師,貧不能自給。兄文林鬻書於肆,文遠閱之,因博通《五經》,明《左氏秋》。時耆儒沈重講太學,授業常千人,文遠從之質問,不數辭去。或問其故,答曰:“先生所說,紙上語耳。若奧境,彼有所未見者,尚何觀?”重知其語,召與反覆研辯,嗟嘆其能。方正,舉動純重,竇威、楊玄、李密、王世充皆從受學。

隋開皇中,累遷太學博士,詔與漢王諒授經。會諒反,除名為民。大業初,禮部侍郎許善心薦文遠及包愷、褚徽、陸德明、魯達為學官,擢國子博士,愷等為太學博士。世稱《左氏》有文遠,《禮》有褚徽,《詩》有魯達,《易》有陸德明,皆一時冠雲。文遠說經,遍舉先儒異論,分明是非,乃出新意以折衷,聽者忘勞。越王侗署國子祭酒。

時洛陽飢,文遠自出城樵拾,為李密所得。密使文遠南向坐,備弟子禮拜之,文遠謝曰:“前以先王之道授將軍,今將軍擁兵百萬,威振四海,猶能屈體老夫,此盛德也,安敢不盡?將軍若為伊、霍,繼絕扶傾,吾雖老,猶願盡力;如為莽、卓,乘危迫險,則僕耄矣,無能為也!”密頓首曰:“幸得位上公,思所以竭力,先徵化及刷國恥,然後入見天子,請罪於有司,惟先生教之。”答曰:“將軍,名臣子,累世盡節,前陷玄黨,未遠而復,今若終之以忠,天下之人所望於將軍者。”密頓首曰:“恭聞命。”俄而世充專制,密又問焉,對曰:“彼殘忍而意褊促,必速於亂,將軍非破之不可以朝。”密曰:“常謂先生儒者,不學軍旅,至籌大計,乃明略過人。”密敗,復入東都。世充給稍異等,而文遠見輒先拜。或問:“君踞見李密而下王公,何?”答曰:“密,君子,能受酈生之揖;世充,小人,無容故人義。相時而動可也。”世充僭號,以為國子博士。子士會奔長安,世充怒,絕其稟,文遠餓幾死,數矣。身出樵,為羅士信所獲,送京師,仍為國子博士。

高祖幸國學觀釋奠,文遠發《秋》題,論難鋒生,隨方佔對,莫能屈。帝異之,封東莞縣男。卒,年七十四。

孫有功,自有傳。

陸元朗,字德明,以字行,蘇州吳人。善名理言,受學於周弘正。陳太建中,後主為太子,集名儒入講承光殿,德明始冠,與下坐。國子祭酒徐孝克敷經,倚貴縱辯,眾多下之,獨德明申答,屢奪其說,舉坐諮賞。解褐始興國左常侍。陳亡,歸鄉閈。

隋煬帝擢秘書學士。大業間,廣召經明士,四方踵至。於是德明與魯達、孔褒共會門下省相酬難,莫能詘。遷國子助教。越王侗署為司業,入殿中授經。王世充僭號,封子玄恕為漢王,以德明為師,即其廬行束脩禮。德明恥之,服巴豆劑,僵偃東壁下。玄恕入拜垂,德明對之遺利,不復開口,遂移病成皋。

世充平,秦王闢為文學館學士,以經授中山王承乾,補太學博士。高祖已釋奠,召博士徐文遠、浮屠慧乘、道士劉進喜各講經,德明隨方立義,遍析其要。帝大喜曰:“三人者誠辯,然德明一舉輒蔽,可謂賢矣!”賜五十匹,遷國子博士,封吳縣男。卒。

論撰甚多,傳於世。後太宗閱其書,嘉德明博辯,以布二百段賜其家。

子敦信,麟德中,繇左侍極檢校右相,累封嘉興縣子,以老疾致仕,終大司成。

曹憲,揚州江都人。仕隋為秘書學士,聚徒教授凡數百人,公卿多從之遊。於小學家尤邃,自漢杜林、衛宏以後,古文亡絕,至憲復興。煬帝令與諸儒撰《桂苑珠叢》,規正文字。又注《廣雅》,學者推其該,藏於秘書。

貞觀中,揚州長史李襲譽薦之,以弘文館學士召,不至,即家拜朝散大夫,當世榮之。太宗嘗讀書,有奇難字,輒遣使者問憲,憲具為音注,援驗詳復,帝諮尚之。卒,年百餘歲。

憲始以梁昭明太子《文選》授諸生,而同郡魏模、公孫羅、江夏李善相繼傳授,於是其學大興。句容許淹者,自浮屠還為儒,多識廣聞,故訓,與羅等併名家。羅官沛王府參軍事、無錫丞。模,武后時為左拾遺,子景倩亦世其學,以拾遺召,後歷度支員外郎。善,見子邕傳。

顏師古,字籀,其先琅臨沂人。祖之推,自高齊入周,終隋黃門郎,遂居關中,為京兆萬年人。父思魯,以儒學顯。武德初,為秦王府記室參軍事。

師古少博覽,故訓學,善屬文。仁壽中,李綱薦之,授安養尉。尚書左僕楊素見其年弱,謂曰:“安養,劇縣。子何以治之?”師古曰:“割雞未用牛刀。”素驚其言大,後果以幹治聞。時薛道衡為襄州總管,與之推舊,佳其才,每作文章,令指摘疵短。俄失職,歸長安,不得調,窶甚,資教授為生。

高祖入關,謁見長宮,授朝散大夫,拜燉煌公府文學,累遷中書舍人,專典機密。師古給,明練治體。方軍國務多,詔令一出其手,冊奏之工,當時未有及者。太宗即位,拜中書侍郎,封琅縣男,以母喪解。服除,還官。歲餘,坐公事免。

帝嘗嘆《五經》去聖遠,傳習浸訛,詔師古於秘書省考定,多所釐正。既成,悉詔諸儒議,於是各執所習,共非詰師古。師古輒引晉、宋舊文,隨方曉答,誼據該明,出其悟表,人人歎服。尋加通直郎、散騎常侍。帝因頒所定書於天下,學者賴之。

俄拜秘書少監,專刊正事,古篇奇字世所惑者,討析申,必暢本源。然多引後生與讎校,抑素,先貴勢,雖商賈富室子,亦竄選中,由是素議薄之,斥為郴州刺史。未行,帝惜其才,讓曰:“卿之學,信可稱者,而事親居官,朕無聞焉。今之行,自誰取之?念卿曩經任使,朕不忍棄,後宜自戒。”師古謝罪,復留為故官。

師古簡峭,視輩行傲然,罕所推接。既負其才,早見驅策,意望甚高。及是頻被譴,仕益不進,罔然喪沮,乃闔門謝賓客,巾褐裙帔,放情蕭散,為林墟之適。多藏古圖畫、器物、書帖,亦所篤愛。與撰《五禮》成,進爵為子。又為太子承乾注班固《漢書》上之,賜物二百段、良馬一,時人謂杜徵南、顏秘書為左丘明、班孟堅忠臣。

帝將有事泰山,詔公卿博士雜定其儀,而論者爭為異端。師古奏:“臣撰定《封禪儀注書》在十一年,於時諸儒謂為適中。”於是以付有司,多從其說。遷秘書監、弘文館學士。十九年,從徵遼,道病卒,年六十五,諡曰戴。

其所注《漢書》、《急就章》大顯於時。永徽三年,子揚廷為符璽郎,表上師古所撰《匡謬正俗》八篇。

初,思魯與不相宜,師古苦諫,父不聽,情有所隔,故帝及之。

師古弟相時,字睿,亦以學聞。為天策府參軍事。貞觀中,累遷諫議大夫,有爭臣風。轉禮部侍郎。羸瘠多病。”師古死,不勝哀而卒。

師古叔遊秦,武德初,累遷廉州刺史,封臨沂縣男。時劉黑闥初平,人多強暴,比遊秦至,禮讓大行,邑里歌之,高祖下璽書獎勞。終鄆州刺史。撰《漢書決疑》,師古多資取其義。

孔穎達,字仲達,冀州衡水人。八歲就學,誦記千餘言,暗記《三禮義宗》。及長,明服氏《秋傳》、鄭氏《尚書》、《詩》、《禮記》、王氏《易》,善屬文,通步歷。嘗造同郡劉焯,焯名重海內,初不之禮,及請質所疑,遂大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