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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侯氏消妒心贈美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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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宦萼逞計降悍侯氏消妒心贈美婢(2)這一夜,牛氏正約了和尚在他上高興了半夜,都乏困極著了。婢婦們留心看明,悄悄把門都開了,通知了他眾人。吳知同那四個家人跑到書房中,那馬臺正睡得著呼呼的,被他們搖醒了。知道對他說是沒用的,只替他穿了衣裳,抬著他,一擁到上房來。見牛氏同和尚正摟抱而睡,一個上去,先搶了兩條褲子。一個將和尚打了兩拳,光的拉下來綁了。牛氏到了此時也沒法了,蹲在上,拿被蓋著。眾人道:“,你是推不掉的。捉姦已拿住了雙,還說甚麼?請下來,到衙門裡去。”又一個道:“難道叫他光著身子去麼?只不與他褲子,衣服要穿的。”要了一個丫頭的青布衫藍布裙,立叫他穿上。這牛氏到底年小,心也嚇昏了,又羞愧難當,任人調度。外邊天已黎明,眾人才要擁著走,只見養氏跌跌撞撞跑了來,攔住道:“你們這些斫千刀的做的好事,他一個小男婦女,你們叫他那裡去?”吳知道:“你是個有年紀的媽,小主子不知道甚麼,你不防範他,叫他做出這樣的事來,你還敢來護他。只恐怕老主子知道了,你還有半張桌兒呢。往那裡去?同到衙門裡憑官府發放罷。”養氏也無言可答,料道攔阻不住,把頭上的包頭取下,替牛氏把頭罩了。眾人簇擁著到了前廳,叫了乘轎子來。養氏還拉著牛氏不肯放,被吳知上去把他一陣搖搡開了。叫牛氏坐了轎,去掉了簾子,恐他在轎內尋死,好看著他。又一乘家中的轎抬了馬臺。這呆子憑人舞,他究竟也不知是做苦事。其餘的家人見事到這個地步,私按不下來,怕有後禍,著幾個跟著主人,幾個飛跑到牛家報與牛質。

牛質大驚,即刻就到牛尚書處說了。關係大家臉面,聞知到中院察院衙門。這御史姓壽名可託,是牛尚書的門生。差一個當值家人,忙到衙門去說,要他婉護這件事。那家人忙到衙門,聞知官府家中有事未來,跑到他家俬宅稟見了,說了備細。那壽御史叫了班頭來,吩咐道:“你到衙門裡,那牛氏叫他回去,馬公子也不必等候,只將馬臺五個家人收捕。和尚與他一條褲子穿了,另行看守,到明早堂審問。”班頭領了鈞語,到了衙門,吩咐叫牛氏、馬臺回去。將五個家人按名字鎖靠了,叫班上人領去看守。把和尚放了綁,也鎖了。與了他條褲子穿上,另帶了去。【一案姦情輕輕了過,這察院真正可託。】此時這幾個家奴見局勢不好,面面相覷,才悔往事做壞,已是遲了。【因一個無知惡少,送了四個孟家奴。】那牛氏他不曾回家去,牛質不知察院將事體如何回,打發了兒子帶著十數個家人遠遠的打聽信。聽得說叫牛氏回去,接了他家中去了。

再說宦萼同鄔合在茶中坐了一會,他家人來說道:“老爺請回罷,人都散了。”宦萼問是甚麼緣故,那人家道:“小的也不知詳細。才在那裡見一個班頭傳察院老爺吩咐,只把和尚同家人拿起,那馬公子同婦人都叫回去了。”宦萼道:“白要我等了半,一場掃興。”同鄔合別了,親自到花鋪廊內買了幾粒揭被香,又買了數丸“金槍不倒紫金丹”回來。到晚間,先用燒酒將藥服下,然後夫二人同上睡下。宦萼枕在侯氏臂上,咂摸陰,摳摳挖挖,假做頑戲,暗暗將兩粒“揭被香”已悄悄入牝戶中去了。不多時,只見侯氏肢不住亂扭,向宦萼道:“我今這裡頭作怪得很,怎麼又熱又癢好不難過。”宦萼道:“想是你心裡想做那事,發起癢來了。”侯氏道:“放你的,就是想做什事,也不犯著這樣癢法。就像蟲拱的一般,又火燒火辣熱烘烘的,說不出來那種難過得很。”宦萼假裝要睡,總不理他,任他說,也不答應。侯氏此時實在有些過不得,忍不住了,見他不做聲,伸手向他間一摸,那宦萼此時藥亦到,這陽物堅如鐵杵,不住亂跳。其熱如一塊火炭。侯氏摸著,情不能,側轉身來就他,牝戶剛對著玉莖,不期他假做翻身,面朝外去。侯氏急了,推他道:“你醒來,我有話說。”宦萼故意道:“我才睡著,叫我做甚麼?有話明說罷。”侯氏道:“你不要吃了烏龜裝忘八憨兒。我今實在難過得很,不知甚麼緣故,你的那東西又硬在那裡,來救他一救。”宦萼道:“我要睡,你又叫我起來。先說明白了再來。我若得正高興,你要叫我住,可不難為壞了我?你既要我,除非憑我得興敗才歇,不要到高興的時候又不肯了。”侯氏笑道:“算命的先生吃螃蟹,你瞎撳的是甚麼?你的本事可是說的,清水下雜麵,你吃我也見。往常只有你見敗的回數多,我還有怕你的麼?昨軟得鼻涕似的,求嬌花來替你咂,才隔了夜就忘了麼?”宦萼此時也忍不得了,起來道:“今看本事還錢,你這會兒說嘴,硬邦邦的,過會不許嘴軟!”侯氏道:“空說嘴中甚麼用,做出來了見得呢。你既說嘴,再要軟了求嬌花咂,我可也不依。”一面笑著,忙仰臥了,宦萼將他兩腿夾在肋下,把龜頭在他牝戶邊左挽右晃,總不入去。急得侯氏將股就上來,他又往後退退,侯氏才把股落下去,他又將龜頭往下聳聳,急得侯氏亂扭,罵道:“狠心的忘八,你要我死麼?”宦萼笑嘻嘻總不理他,忽然將陽物用力往下一,盡沒至。頂了兩頂,侯氏覺得內中滾熱脹滿,有趣不過,急得股供起來,宦萼又拔了出來,如此數次,他陰中水一陣陣像小解一般冒將出來,只是閉著眼哼。

那宦萼見奈何得他夠了,遂把他兩腿放下分開,身子伏下,兩手扯個結實,然後用力沒稜送起來,得侯氏心花俱開,顫成一塊,丟了又丟。先還用兩手扳住他的,後來兩臂酥軟,也扳不住了,直睡著,就是死人的一般。宦萼只是亂搗,侯氏半晌回過一口氣來,叫道:“好哥哥,你饒了我罷,我來不得了,渾身像癱化了的,再,骨頭全要散了。”宦萼也不答他,仗著藥力,重新用起狠來,出必至腦,入必盡,又有千餘。侯氏又丟了兩次,實在動不得了,陰中也有些疼痛,嬌聲哀告道:“你難道當真要死我麼?你歇歇罷。”宦萼道:“這個話先說過的,我正發興,你就要祝你說你不怕,怎這麼子說不應先的話了?你先說我隔夜的話就忘記,你怎麼才說的話就忘了?你顧了你,叫我如何過得?”侯氏實實支撐不住,便道:“你興不足,叫嬌花來罷。”宦萼道:“我叫他來,你又好發惱?”侯氏道:“是叫他來替我,如何又惱?”宦萼巴不得這一聲,聽了滿心歡喜,便叫嬌花。

這嬌花昨夜正將得味的時候,被主母一驚而散,這一件美物未經飽足,就如小孩子當著了芝麻糖,又香又甜,焉得不想吃。此時聽見他兩人動作,悄悄走來,躲在後邊竊聽。聽得那些聲息有兩三種,一層有趣似一層,起先聽得主母是急的哼,那是嘴裡的聲息。次後是得快活的哼,那聲息是從鼻孔中出來的。再後是得不死不活,微微喉中有些聲息,被下面得那響,如人在泥淖中行,滑撻滑撻的不祝又把那喉中之聲蓋住了,聽不甚明。把那丫頭急得臉上火冒一陣,陰中水一陣。喉管中發煙,不住的嚥唾。要去又捨不得,要聽又過不得。正在難過,忽聽得主母說叫他來替,如窮花子拾了錠金子,也沒有這樣快活,先那兩條腿總痠麻得動不得,此時聽了這話,忽然健硬起來,兩三步忙忙走到前。

宦萼將他一把抱上來,正要替他脫掉褲子,伸下手去,原來竟是光著股,倒摸了一手騷水,連他兩條腿都是溼漉漉的。忙替他把衫子脫了,兩個蒸餅般的,緊緊貼在前,指頂大一個小頭,一身細皮淨,令人好生可愛。抱著親了兩個嘴,將他放倒。因昨晚唐突了他,今不敢冒失,輕輕的送將進去,一來兩件都是溼透了的東西,二來又是昨夜小和尚掛搭過的了,故不覺煩難,也就盡而入。那嬌花也不覺得苦楚,不過有些脹悶,既知道後來還有樂境,如吃橄欖一般,先不嘗有酸澀,後來如何得有甘香?也就勇於承受。宦萼見他不似前番畏縮,也就施展槍法,大戰起來。後又演那百步穿楊的箭法,下下皆中紅心。

那丫頭是見過主母樣子的,不知不覺把兩條白森森藕般小腿蹺在兩邊,顛顛扭扭,口鼻中也哼哼唧唧。宦萼見這個樣子,魂消而骨碎。此時藥已過,不覺大洩。緊緊抱住,睡了片刻,拽將出來,拭抹乾淨。那嬌花嘗得這美味,果然有趣,這樣沒骨頭的一個子魚,比山禽海味,異果奇餚,都口些。心滿足,連衣裳也不穿,欣欣然抱在懷中,自去睡了。宦萼將侯氏一看,此時卻是真正睡著了,動也不動,還赤著身子,牝戶大張在那裡。宦萼低頭看看,聞得內中一陣香氣撲鼻,知是先那揭被香的藥味,拉過被來替他蓋上。復聞他的嘴,也有香氣噴出。輕輕親了兩親,然後臥下。他也乏倦了一夜,直睡到東方出,然後才醒。

侯氏也醒了,問宦萼道:“夜裡我睡著了,你同丫頭到多昝才歇?”宦萼道:“這是你的美情,我方敢如此。你既睡著了,我怎肯瞞你取樂?不過丟了就罷。那丫頭也懼你王法,不多一會,他就去了,我就替你蓋了被同睡。雖興還不足,恐怕勞碌了你,不敢動作,只輕輕親了兩個嘴,只得忍住睡了。”侯氏喜得眉花眼笑,親了他兩個嘴,說道:“這樣敬我愛我疼我,還有甚麼說的?你若時常像這樣不躲懶,我便將丫頭與你服事也是肯的。”宦萼聽了,如天上掉下個寶貝來一般,喜得沒入腳處。忙道:“,你這樣好恩到我,我今後一自然加倍殷勤,敢懶惰麼?”抱著侯氏又要。侯氏道:“頭出得大高,我還痠軟懶動,你留此神夜裡使罷。”宦萼此時也並非高興,因聽得把嬌花與他,不過是謝恩之意。見侯氏璧謝,他也就虛邀了。侯氏伸手摸他的陽物,已經綿軟,笑道:“你夜裡那樣強頭強腦,好不利害,怎這會也瘋癱了麼?”大笑了一會,兩人才起來洗臉梳頭。

那嬌花神抖擻,笑容滿面,在旁服事,甚是殷勤。侯氏叫過他來,吩咐道:“我你看倒還膽小,又知規矩。今後我抬舉你,你就貼身服事你主子,但不許瞞我做事。倘偷饞抹嘴,我知道了,就了不得。你不用到別的丫頭到那裡去了,你就安個鋪在我後頭睡。”那丫頭笑嘻嘻忙叩了七八個頭,答道:“蒙恩典,這樣待我,我怎敢欺心?”侯氏又將自己的衣衫裙褲之類,查了幾件賞他,又與他幾件首飾。嬌花又叩頭謝了。心中暗喜,自不必說。那宦萼在旁看著,喜歡得笑得眼都沒縫,暗想道:“好妙計,好方,把一位妒不但治得服貼貼,還得了一個美婢,真是快樂。”此後但是他夫幹事,就叫嬌花在旁。或是推送,或是扛腿,做了一個幫手。或替他兩人揩抹,也不似先前畏縮。也知打混趣,取侯氏的笑顏。但是侯氏飽足之後,餘瀝也常波及於他,雖不能適口充腸,也強似當饞眼嚥唾。雖是把個宦萼喜得說不出的那一個快活,卻也得他兩邊接應不暇。他每在侯氏跟前假做殷勤說笑,拿出那恩報德的樣子來,好不麻

忽然一,家人傳進來說,二舅老爺奉差往雲南去,如今從水路回來,已到上新河,差人來說信。宦萼忙起身騎馬去接,侯氏吩咐備酒伺候。不多時,一同來家。進到上房,兄妹相會。禮畢坐下,說了一會家常,侯捷帶了許多土儀來相送,草殼檳榔、普洱茶、雞蓯菜、房棋、牙筆筒、象尾牙籤、水西皮韉、皮臉盆、皮碗、皮盤。宦萼作謝收了。須臾,擺上酒餚,他夫陪坐閒敘。

你道這侯捷他有什事往雲南去?如何又從水路來到南京?他便是侯太常的次子,侯之弟,侯氏之兄。他在京做官,歷升苑馬寺正卿。他管馬久了,深知馬之好歹。這時魏忠賢正立內,因嫌大馬不伶範。他素知滇黔蜀中三省所產之馬,登山渡坡如履平地。敕地方官送來,恐其按數送來責,不能如意。特差侯捷往三處揀選採買,馳驛而往。侯捷奉了這個美差,他自河南由潼關走陝西到四川去。他雖系魏璫所遣,卻算是奉旨的欽差,沿途大小官員送程儀送吃食,好生熱鬧,不能詳述。

,到了漢中府武功縣。那知縣姓沐名仁,是侯太常的切己門生,乃沐國公的族中子弟。出境遠,不但是接欽差,且要奉承老世兄。接著了,一同到縣,就留在衙門中住,以見親厚之意。敘了些寒溫,擺上酒來,沐知縣道:“弟所轄斗大一城,處在山僻,連梨園子弟都是沒有的。老世臺駕臨敞邑,著實簡褻得罪。有一個搽粉虞侯,弟叫他來抵應。老世臺尊意若何?”侯捷笑道:“古人說:慼慼二三知己,嬌滴滴一個紅裙。

明晃晃兩枝銀燭,響噹噹一個骰盆。

這都是極妙的事,有何不可?”沐知縣遂吩咐家人叫傳了來。原來他先已叫到署中伺候著,聽得叫,就嫋嫋娜娜走了進來,向侯捷叩頭。侯捷見他生得頗有可觀,有四句贊他道:粉面紅光襯,朱勻。

蛾眉橫月小,蟬鬢疊雲新。

侯捷見了甚喜,問他話時是一口北京語音,嬌聲語,愈覺可愛。你道一個官衙中如何叫進女來?明季天下皆有官,厥夫名曰樂戶,名載冊籍,子孫相承,代代世襲,再脫不掉的。俗所謂上銅板冊的烏龜是也。一年納錢糧,謂之金花銀兩。送到大內庫中,為后妃胭粉之費。這是永樂皇帝創下的一個奇政,貽害後世,各官皆準叫去承應,惟不許公然留宿。大約暗暗的私諧鴛侶也沒處查賬。那女子在傍鶯聲嚦嚦,唱連像兒邊關調侑酒。飲到掌燈酒闌之後,侯捷同那者隅隅笑語,大有留連之意。沐知縣笑道:“這妮子頗少,有丰韻。老世臺若不嫌他鄙穢,留下他相伴罷,也抵得陶谷郵亭一夜眠。臺意如何?”侯捷笑道:“這是老世臺官署中,如何使得?”沐知縣道:“老世臺果有此興,這倒不妨。”那侯捷也是個酷好此道的,沿途因欽差尊重,不好去嫖。今見他如此說,正投所好,便道:“既承雅愛,敢不從命?”酒也告止。沐知縣同他到了書房內,榻早已鋪設停當。又坐談了片刻,笑向侯捷道:“歡娛夜短,一刻千金,弟不奉陪了。”告了安置進去。

侯捷上,那者服事他寬衣睡下。然後才上,也脫盡了睡下。侯捷撫摸他身上,皮膚甚細,,頗可動人,然興發,便如此云云。事竣之後。共枕而臥。侯捷問他。”我聽你是北京聲口,如何到了這裡來?”那女子先還不敢答應,問之再三,他淚說道他父親姓劉。系北京人,是太學生。因為表兄所誘,私奔逃出。不幸表兄病歿,被樂戶騙來到此。詳細告訴,涕泗滂。侯捷問道:“你今意思如何?”他道:“但求得出火坑,為良人之婦,死亦無憾矣。”侯捷道:“你意果決,我同你一宿姻緣,我當救你。”那女子要下叩謝,侯捷摟住道:“不消了。”他在枕旁叩了數十,侯捷拉他睡下。那女子因他恩私,逞嬌獻媚。那侯捷興又復動,又云雨了一番,然後就寢。

且說這女子的父親名字叫做劉卞韜,與一個汪時珍,皆系北京順天府宛平縣人。俱住在成門外。他二人生同齒,居同裡,幼同學,長同遊邑庠,甚相知。及汪生男,劉生女,又同,里人親友持湯餅賀兩家,謂他二人道:“此天授佳兒佳婦也。”他二人亦心願,遂締姻好。未幾,汪時珍夫婦染疫病篤,以幼子並家財囑於劉文韜,道:“我本客籍,無期功強近之親可以屬目。我與兄總角相至於今,且又系肺腑之親。藐茲遺孤,推藉字之。俟其成立相配之後,再以家產付之,吾目瞑矣。諒兄義人,決不負我所託。”遂卒。殯葬之後,汪時珍產業盡歸於劉文韜。他由是持籌握算,數年遂成鉅富。乃納粟入雍,以女改許貴兒。汪氏子年至十五,尚不使就學。蓬頭垢面,肘決踵,與家童為伍,甚至畚鍤以就飲食,劉文韜終歲不使一見。

天啟五年,詔舉監生科。劉文韜希圖僥倖,乃就僧舍肄業。僧捨去其家不半里,一夕,鄰家郭氏子暴卒,召僧誦經入殮。師徒盡往,囑文韜守舍。他讀書漏深,神思睏倦,憑几假寐。陡聞飄風颼颼,自遠而來,漸至庵前。倏焉排闥直抵中庭,燈昏月暗,簷馬悲鳴,牆篁慘戛,竦然驚醒。遂心蕩神沮,乃起而就榻下帷,箕踞枕簟,以候僧歸。少焉,聞門外有呼其名者,細聽,則故人汪時珍音也。不覺髮驚豎,股戰幾慄,斂手屏氣,不敢出息。頃之,則推門入室,據榻前竹椅,細數道:“汝七八歲家貧,就學我家。我解衣推食,未嘗或吝。及長,赴郡邑試。凡百資斧,吾與汝共。追補諸生,汝巾衫脩脯不能措,吾為汝辦。當年三十未娶,吾助汝婚。後各生子女,又結姻婭。歷年來汝不治生產而足衣食,倚誰之力耶?汝嘗指天地,誓月,呼鬼神,而告予曰:‘吾頭敢斷,心敢剖,肝膈敢刳,君恩不敢忘也。’言猶在耳,抔土未乾。將女改許,奴隸吾子,沒吾財,負恩忘義,狗彘不若。天地鬼神森羅昭布,尚思取科第,幸爵祿,榮一鄉,耀一時耶?吾在夜臺十餘年,隱恨在心,未嘗刻忘。今特來與汝訣生,死在今夕矣。”文韜大恐,乃振衣從牖中躍出,汪踉蹌尾後。至殿上,愴惶惑,又黑暗如漆,不得其門。只聞得腳步在後,追捕甚急。乃大呼乞命,繞殿而走,汪復追逐不休。至四鼓,文韜力竭氣盡,僵仆於地。汪倚殿楹,恨罵不絕。僧在喪家誦經畢,將舉屍入殮,則失其所在。遍覓不得,閤家驚訝。僧辭神歸,見文韜伏地呻。又一人倚柱立,舉火燭之,則郭氏所失之屍也。大驚,使其徒報喪家,並呼文韜之。少頃皆至,郭氏輿其屍歸。劉以薑汁灌文韜,五鼓方蘇。問其故,文韜具言始末,聞者無不吐舌。遂輿回,惟張目發狂,數而卒。無子,亦相繼病死。劉文韜之叔主其家,以其產盡還汪子。

其女初改許貴婿,貴婿又殤,猶在閨中待字。他有一個表兄時常到他家來,近親。那女子陡然高興,等不得媒妁了,瞞著父親,竟兩人暗暗成其夫婦。後來二人情厚了,又怕父母得知,將所有之首飾卷而懷之,相約而逃。一直就逃到保定府地方,那表兄得了個夾陰傷寒。此時他囊中已空,無力醫藥,數死了。恰值有一個陝西客人也在店中,見這女子生得頗佳,情願替他葬夫,開發店賬,要娶他為。這女子正無所歸,只得從他而去,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誰知到了家中,竟是一個娼道。歇後語說的:半夜回家不點燈,烏歸。他身落火坑,少不得倚門獻笑,送舊新,做了煙花的道路。今遇侯捷問他,他實呈始末。侯捷動了一點憐憫心腸,次早對沐知縣說了。即刻差人拿了烏龜來,問他個拐良為娼,重責三十板,枷號兩個月。進來問侯捷道:“此女還是老世臺帶了去?還是弟養在這裡以俟駕旋?”侯捷笑道:“弟那裡要他?祈老世臺擇一良善無者配之,陰功莫大了。”沐知縣知他衙門中有一個少年小吏無,叫了來,吩咐庫中取了十兩銀子給他,為花燭之費。他夫二人叩謝了,侯捷同知縣歡喜而去。劉文韜貪利負義,為汪時珍活奪其魂。世之負心人寧無畏耶?女落煙花,產業乃歸汪子,愛的便宜處卻在那裡?此一段可作負心人頂門一針,不可視為泛言。

閒話休題,且說侯捷要辭行,沐知縣苦苦款留不祝地方寒苦,不能厚贐,遠送當三杯之意,直送至百里之外而別。侯捷朝登紫陌,夜宿紅塵,不來到棧道。見了許多崇山峻嶺,峭壁懸崖,蒼松怪木,異草奇花,眼界中倒也覺得新奇,不到了成都。這府治在萬山之中一塊平陽,沃野千里,真古所謂天府之國也。進城見了蜀王,會同巡撫,傳諭各府官員採買馬匹。住了兩月有餘,挑選上好川馬一千匹,與巡撫,遣指揮一員,領百餘兵丁,先送往京中東廠割。

他辭了蜀王,同眾官由水路下夔門,過江陵縣,至常德府。常德由水路至鎮遠者,於西門覓舟。大者曰辰船,可容二十餘人,舟至辰沅而止。小者曰(舟秋)船,容三四人,可溯五溪直達潕水。逆牽挽,層累而上,計程僅一千二百里。然灘多石險,一月方能達。且辰沅一路不設遞運,故乘傳之使盡皆從陸。

侯捷自常德起旱,到桃源縣,西行二十里即進山。從此以往,高高下下,一路皆山。五里至白馬渡,溯沿山而行。左瞰空江,右挾巖壑。渡江登嶺,折下平田。五里過桃川鋪渡小溪,折而南過仙徑亭,乃入桃源山。山之陽有曰桃源,又名秦人。攀登而上至口,石壁峭立,縱廣丈餘。外有瀑布千尺,掛絕壁而下,雖大旱不絕瀉潭中。行裡許,伏地不復見。又北行三里,與桃溪合出大江。

潭在門外,深不可測,辰邑山溪最為奇勝。自船溪至邑四十里,一望岩石林立,態之妙,彷彿太湖靈壁。輿馬都從石隙中行,或高如峭壁,或砌如欄階,或如馬馳虎踞,或如祥鸞奇鬼,或如樓閣,或如煙雲,種種駭異。居民皆藏石塢中,短行周遭,時見煙升,從風捲散,酷似輞川圖北垞意景。

至如辰溪,城市四圍,俱石骨奇支,謂之五城山。楚威王使將軍莊橋定黔中,至此因山築城是也。城南一帶,則有石屋巉空,臨江數仞,與疾奔響,互為吐,尤出人耳目之外。鎮遠府河勢紆曲,水由黃平州萬山中來。峰巒縱拔,上出重霄。無城郭,依山為衛。隔河有衛城,設立指揮使,實以守兵,誠控蠻之良策也。

水路上阻諸葛,止可到此,故舟車輻輳,貨物聚集。下十五里即兩路口,乃通黎平之道也。黎郡北連楚壤,南接西粵。中有九股黑苗聚落於古州八萬,方二千餘里。泉甘土肥,出五金礦。民物豐,俗以十一月為歲首。其他家畜肥牯,織五布,每元旦殺牛焚布以祀天,自古不服中國。

出鎮遠西門即油榨關,雖不甚險,實鑿開一線之道也。過關,平路十里,至相見坡。三重迭起,高皆千仞,計程有三十里。登首坡則尾見,立中坡前後顧則首尾見,陟尾坡則首見。行旅者此以手招,彼以口答,響應若咫尺,而不知三十里之遙也。

望城坡,登其巔可望偏橋衛城,故名。南里許即諸葛,相傳武侯徵蠻鑿運糧者。然非也,乃兩山陡立,中夾一溪。後為大水衝兩崖巨石梗,舟揖難行。萬曆中設偏沅巡撫衙門,以壓鎮諸苗。半年駐沅,半年駐偏橋關,為楚黔重鎮。偏橋下七八里有白雲,深十里許。中有蚊龍、獅、象、石、石凳等景,頗可觀遊。倒馬坡之巔曰武勝關,土名上馬營。五里穀子鋪,十里西陽鋪,十里至黃絲鋪,設站。此地俗近苗夷,女德不戒,而黃絲鋪為尤,斯夜郎之桑間濮上也。彼處謠雲:清平豆腐楊老酒,黃絲的姐兒家家有。

興隆衛,即古郡。歷三十里渡崇安江,江之上接新添衛諸山之水,合平越葛鏡橋麻哈江下。人古州八萬,經生苗地,二千餘里達黔陽,合大溪趨庭以入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