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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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病婦伸手托起鐵盒,說道:“李姑娘,請先接住鐵盒。”臉突變一片莊嚴。
李中慧怔了一怔,道:“老前輩可否先把盒中之物,告訴晚輩。”中年病婦一字一字的說道:“鐵盒中,存放著玄皇教各處總支分舵的名單和實力,以及外子手錄的一本拳譜劍決。”李中慧吃了一驚,接道:“這等貴重之物,晚輩如何敢接受?”那中年病婦道:“李姑娘,你聽我說,這鐵盒關係著武林的劫運甚大,姑娘如不肯毅然挑起這副擔子,繼我為玄皇教主,這一股由老身一手發展成的惡勢力,勢將在江湖上,鬧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屠殺。老身年來病勢轉劇,長臥病榻,思前想後,忽然澈悟,一點靈智來昧,深覺昔年的舉動,有傷天和,但大錯已鑄,前塵不堪回首,未來猶有可追。
“可惜上天不假老身以餘年,已無法親手把這股造成惡勢力毀去,病中惶惶正山窮水盡,忽然想起了姑娘,可惜老身已難行動,無法趕赴黃山拜見…”她回顧了桑南樵一眼,接道:“我也曾兩度過入深入黃山世家,但均未見得姑娘…”桑南樵突然接道:“老朽要先向李世兄、李姑娘告罪了。”抱拳一禮。
李文揚急急還了一個長揖,道:“老前輩,這話從何說起?”桑南樵道:“老朽受遣兩人黃山,李姑娘未曾見得,卻和令堂換了兩掌。”李中慧暗想:母親十年閉關潛修,先天正氣,已有大成,隨手一擊,力可碎石開碑,想這老兒定然吃了甚大苦頭,當下問道:“家母自亡父過世,看淡世情,很少再問武林中事,即是晚輩兄妹的事,她老人家也很少過問!”她靈舌慧心,心中雖然想問桑南樵和母親互換兩掌的勝負如何?但卻不肯正面追問,繞彎抹角的旁敲側擊,想讓桑南樵自動說將出來。
果然桑南樵忍耐不住,雙眉聳動,獨目放光,接道:“令堂武功之高,乃老朽生平未遇的勁敵,互換兩掌秋平分,老朽接了令堂兩掌後,就退離黃山,趕回此地覆命。
李中慧微微一笑,默不作聲,她既不好代母親謙辭,稱讚對方武功高強,也不便指斥桑南樵信口開河。
只聽那中年病婦接道:“老身為此事,心中大為不安,中原武林道上,雖不乏文武兼具之才,但要找一個像你李姑娘這般智勇兼備的巾幗才人,實屬絕無僅有;老身只道今生難再重見李姑娘,卻不料皇天有眼,終使老身在未斷氣前,見到了李姑娘。”李中慧嘆道:“老前輩一番賞識之情,晚輩不盡,但如要晚輩繼任玄皇教主,實難從命,令媛武功高強,尤勝晚輩,女組母業,順理成章,老前輩放著現成的衣缽傳人,為什麼不肯相授?”那美豔少女正在嚎嚶輕泣,聽完這話,突然接口說道:“我才不要幹什麼玄皇教主,代我娘當了三個月不到,就差一點把我憋死了。”中年病婦搖頭嘆道:“唉!知女莫若母,楓兒一片天真,無城府,武功上雖得他桑伯父和老身一些傳授,勉強說得過去,但心機智慧,比起李姑娘,實是難及萬一,此等有關武林劫難的大事,老身如何能放心代於她?”李中慧正想再行堅辭,那中年病婦卻已接口說道:“老身幾經思量,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比姑娘更適合的人。老身雖然一手把玄皇教擴展於大江南北,但教中弟子,卻是絕無一人見過我真正面目,這鐵盒中記述有詳細內情,李姑娘只一過目,就不難領導全教,我要借李姑娘的才智,毀去我建立的這一股惡勢力,如若能夠把他們引歸正途,為人間做上幾樁好事,那是最好不過,若遇冥頑不法之徒,李姑娘就早些下手,把他們處決就是,免得為武林留下禍患…”話至此處,突然一頓,兩道目光盯注在李中慧的臉上,說道:“此事非同小可,老身請求李姑娘能為蒼生謀命,也可為老身消減幾分罪孽。”這幾句話,說得虔誠無比,雙目中更是早已盛滿熱淚,雙手捧著鐵盒,走下軟榻,遞了過去。
李中慧倒退著搖手說道:“這個如何使得?老前輩…”中年病婦道:“老身還有很多話,要告訴諸位,李姑娘先請接過鐵盒!”李中慧道:“這個晚輩實難遵命!老前輩還是快快收回!”那中年病婦道:“難道你不顧天下無數蒼生之命?難道你忍心看著武林中一場屠殺?難道你要迫老身抱恨以終?”李中慧只是搖手倒退,不肯接那鐵盒。
只聽桑南樵冷哼一聲,道:“黃山世家,三代來俠譽不衰,但今看來,卻是見面不如聞名,哼哼…”只聽那中年病婦長長嘆息一聲,打斷了桑南樵未完之言,接道:“李姑娘,這不是老身一人一家的私事,而是和整個武林的劫運有關,玄皇教經老身十餘年苦心隱密培養,雖然不敢說實力足以傲視江湖,但也不可輕侮,除了玄皇教之外,另一股惡的勢力,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江湖之上膨脹,來勢滔滔,或已凌駕我們玄皇教之上,李姑娘如不肯屈就教主,玄皇教這股武林實力,勢必如開閘之虎,到處傷人,萬一被另一股成長惡勢力五毒宮,收為己用,武林中千年內,當無一天太平子好過。”李中慧吃桑南樵冷諷熱嘲一,再聽那中年病婦一番懇切之言,雖未答應,但人已不再向後退避,秀目神凝,望著那中年病婦。
那中年病婦高舉鐵盒,道:“這心願一年前,我已決定,李姑娘為挽救這一番武林劫難,實在該當仁不讓,身而出。”李中慧心中怦然而動,長長嘆一口氣,道:“桑老前輩,德高望武功,都非晚輩能及,老前輩為什麼不把教主之位,讓他繼承?”桑南樵道:“老朽年登古稀,有如臨風殘燭、夕陽黃昏,豈能擔此大任?”那中年病婦道:“天下玄皇教的弟子,雖未見過他們教主之面,但總不能說連他們教主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出來吧!”她長長吁一口氣,不容李中慧接口,又搶先說道:“姑娘如肯答允老身之求,接掌教主之位,老身當代我那桑兄作主,要他附隨群尾,聽你調遣三年。”韓士公生具俠肝義膽,這一陣工夫,已聽出一些眉目,忍不住接口說道:“老猴兒為天下武林同道請命,請李姑娘答應下來吧!”李文揚輕聲嘆道:“妹妹,老前輩出於至誠,妹妹何妨先瞧那鐵盒中的存物,再作決定?”李中慧雙目眨動了一陣,道:“我如果答應下來,萬一才智不及,難當老前輩的心願,豈不有負厚望了?”韓士公道:“如若李姑娘繼承教主,老猴兒第一個願受驅使,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李文揚道:“妹妹如有為天下蒼生謀福之心,為兄亦願隨時效命。”桑南樵道:“老夫一諾千金,如若李姑娘承繼教主,老夫願遵主母之囑,為你效力三年。”李中慧緩緩把目光轉註到林寒青的身上,道:“林世兄有何高見?”林寒青沉了半晌道:“兄弟願以自由之身,從旁效命。”那中年病婦道:“李姑娘快請接過教中信物,老身還有下情奉告。”李中慧輕咬櫻,凝立片刻,突然泛現出一臉堅決,道:“好吧!我答應…”一句話似是用盡了她全身氣力。
那中年病婦喜道:“姑娘肯接受玄皇教主之位,實乃武林蒼生之福,老身也可完了一個心願。”恭恭敬敬把鐵盒遞了上去。
李中慧雙手接過鐵盒,不輜然淚下,她心中明白,這一接任玄皇教主,實是她一生命運的轉變,今後一切,都將為全教著想,難再兼顧到私人的理想。
韓士公豪氣千雲的縱聲而笑,道:“俗語有土中難藏夜明珠,姑娘才華絕世,老朽相識數目,已然心折,想不到人心如一,竟是有人早就傾折於姑娘的才華之下了…”忽見李中慧淚珠滾滾而下,不為之一呆。
原來他見李中慧小小年紀,竟然接下了一教之主的尊高之位,連那名動三山五嶽的十方老人桑南樵,也要聽命於她,此等榮譽之事,是何等的難求,心中代她歡喜,見她淚珠滾滾而下,心中大茫然。
李文揚瞭解妹妹為人,向喜獨行其是,這一接玄皇教主,定然是忙碌異常,只怕是難再有悠遊山水的雅興,她費盡苦心,在黃山築建的百鳥書院,只怕也難得有限去長居讀書了,當下輕輕一嘆,道:“妹妹不用悲苦,咱們李氏家風,向是鐵肩擔正義,衛道俠自居,雖然以上三代,盡皆遭人暗算,但並未改變咱們李氏家風,妹妹才智絕人,勝過為兄,今接掌玄皇教主,為武林同道謀福,遂行其志,當可傳言於古,為兄願盡所能,作妹先驅。”他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韓士公高聲說道:“老猴兒願入玄皇教下,聽候姑娘差遣。”桑南樵似是也被李文揚這幾句話,厲起豪壯之氣,獨目中神光閃閃,說道:“黃山世家的盛名,歷百年而不衰,並存於武林九大門派之間,光輝猶有過之,其名實非虛獲。”這些豪壯、頌讚之言,並未能使李中慧轉悲為喜,只聽她嚶的一聲,叫道:“哥哥呀!女子無才便是德,小妹今要改它一字,女子無才使是福了。”李文揚茫然說道:“這個小兄還不太瞭然。”李中慧突然一拭臉上淚痕,道:“哥哥不知也罷。”目光一掠林寒青,轉註到那中年病婦臉上,緩緩說道:“老前輩還有什麼訓教之言,晚輩這裡洗耳恭聽了。”林寒青只覺李中慧那一眼,有如冷電中挾著霜刃一般,刺入了他。動的深處,他何嘗不為李文揚、韓士公的豪氣所,但到自己茫然的身世,以及周簧隱隱暗示出自己身負大仇之言,只怕後難免要有獨行其是之舉,如若今回答允效力玄皇教下,一諾千金,豈能反悔,或將對自己後行動,有所束縛,同時他又覺出了李中慧對自己做有甚深的敵視之意,答應聽命於她,於己於人,都無好處,他心中苦楚,難對人言,只好裝出一付冷漠之態,坐視不言。
只聽那中年病婦長長嘆息一聲,道:“李姑娘,從此刻起,你已是玄皇教主了,姑娘出身武林世家,一諾之言,信守不渝,也用不著那些繁文褥節,按我玄皇教中規矩,開壇授位了。”李中慧道:“老前輩只管放心,晚輩既然答應了,自是終生全力以赴,老前輩病中虛弱,這開壇授位之舉,只有從權免去了。”那中年病婦道:“好!開壇授位,雖可免去,但教中禮不可廢,姑娘先請受我一拜。”說話之間,竟然真的拜了下去。
只見桑南樵和那美豔少女,齊齊隨著那中年病婦拜了下去。
李中慧知是教中規矩,也不堅辭,還了半禮,道:“諸位快快請起。”那中年病婦站起身子,長長吁一口氣,道:“老身總算完成了一件心願…”緩步退回軟榻之上,接道:“老身現在要告訴諸位,數十年一段武林秘辛了。”室中群豪,個個凝神靜聽,鴉雀無聲。
那中年病婦雙目神凝,望著那熊熊燭火出神,似是在回憶一件往事,良久之後,才輕輕嘆息一聲,道:“諸位之中,可有識得老身的麼?”群豪面面相覷,沉不語,良久之後,韓士公突然叫道:“老朽想起來了,只是不敢斷言,如有說錯,還請海涵一二!”中年病婦道:“不要緊,你說吧!”韓士公道:“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姿容絕世的女俠,出沒在中原道上,雖然只有短短的數年時間,但因長的太美了,名氣卻是傳的很快,鬨動了大江南北,甚至遠及關外的白山黑水,武林中曾送她一個羞花仙子之號,致於她的真實姓名,知道的反而不多了…”那中年病婦微微一笑:“那是武林同道捧我…”李文揚訝然接道:“老前輩就是那羞花仙子,晚輩倒是聽得家母提過。”那中年病婦道:“老身真實的姓名叫陳玉霜,羞花仙子之稱,不過是武林中隨便叫叫罷了…”她長長嘆息一聲,語氣突轉黯然接道:“三十年啦!昔的美夢,換得了今的悽清,花開花謝,人事凋零,韓兄既知老身,想必知曉和我同時出現在江湖上的一位施劍少年,他光芒萬丈,照耀武林,大有豪氣河嶽,才霸江湖之概…”韓士公一跳而起,道:“你說的可是神龍劍客江水楓?”陳玉淒涼一笑,道:“不錯!是他,他來的像一陣狂飆,震動武林,去的如一陣雲煙,消失人間…”韓士公道:“那你是神龍劍客…”陳玉霜接道:“子,他是我的丈夫,我們無意相遇在一起,那時,雖已是二十二歲的人,但童心未退,刁蠻異常,我們無意相遇,我卻強他比劍,他讓我,我不但不肯領情,反而用各種惡毒的言語去辱於他,其實他的本領,強我何至十倍,終於在我惡言迫之下,他放手攻出一劍,只一劍震飛了我手中的兵刃…”那美豔少女突然接口說道:“娘啊!爹爹當真有那樣大的本領麼?”陳玉霜婉然一笑,接道:“其實那一劍他還未用出全力,但已把我手中之劍,震飛出三丈開外,當時我羞急之下,就放聲哭了起來,他說盡了好話,陪盡了小心,我卻哭的更是傷心,他撿回來我的長劍,卻把自己手中長劍折成兩截,投擲地下,但仍然無法消去我。動中之氣,就在他勸不下,轉身去之際,我卻突然撿起自己的長劍刺了他一劍…”那美豔少女叫道:一啊喲!媽媽呀!你那一劍刺中了麼?”陳玉霜道:“刺中了他的左肩,深入三寸,鮮血泉湧而出,其實以他武功之高,我縱然猝然發難,也是難以刺得中他,他不過是有意讓我刺中一劍,以消我心中之氣罷了。”那美豔少女兩道清澈的眼神,突然投注林寒青的身上,幽幽說道:“爹爹當真是世間第一等的好人?我想除了爹爹之外,人世間再不會有這等的好男人了?”陳玉霜回顧了女兒一眼,接道:“我刺中了他一劍,也不知是慚愧,還是餘怒末消,問也未問他一句,就回身而去…”她仰起臉來,長長嘆一口氣,接道:“當我跑出了十幾裡後,突然覺著這舉動,太過不近人情,重又跑了回去找他,可是明月在天,寒夜寂寂,那裡還有他的影子呢?我望著他灑在地上的鮮血,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李中慧道:“至至愛,豈是俗凡之人能夠了解。”陳玉霜微微一笑,接道:“自從那次比劍,我一直追尋他的行蹤,但天涯茫茫,山河遼闊,找他談何容易,我費了一年時間,始終未能追查出他的行蹤,當我遊蹤到黔北之時,遇上了南天五怪,我被他們毒藥暗器打傷,擒回雲貴邊區的哀牢山中,五怪存心不良,不但不肯殺我,且替我療治傷勢,卻不料他卻躡蹤而至,直搗五怪巢,苦戰一夜,刀劈五怪,救我出險…”那美豔少女黯然嘆息一聲,接道:“可惜我連爹爹什麼樣子也沒有見過。”陳玉霜黯然接道:“孩子,你仔細的瞧瞧壁間那一幅畫吧!那就是你故世的父親。”群豪齊齊回頭望去,只見那古鼎之後,茫茫白煙掩遮的壁間,端掛著一幅畫像。
但聞那美豔少女叫道:“娘啊!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呢!我常伴爹爹的畫像,竟然不知他就是我生身之父。”穩步行去,羅袖輕拂,那飄渺凝聚在古鼎之上的白煙,吃她羅袖一拂之力,忽然散去,現出一幅畫像。
那是個面目英俊的中年儒士,方巾長衫,朗目彩眉,盤膝而坐,神間隱隱有無限痛苦,似是竭力忍耐一次慘重的創傷。
李文揚看那畫像,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幅畫像,雖然姿勢不同,書中人神各異,但卻與外廳間的畫像,似出於一人手筆,畫的是同一個人之像,但兩側字聯和畫工,卻是大不相同,畫工緻細膩,一筆一切,無不經過了琢磨,但字聯書法,卻是龍飛鳳舞,功力十足,只是筆力不均,落筆之力忽重忽輕,推想那書寫這幅字聯之人,內心中正有急劇的波動,滿腔忿,盡行現於這幅字聯之間。”只聽那中年病婦說道:“孩子,這些畫像,是你那爹爹臨死之前的忿,悲痛神情,他振筆寫下了那幅字聯之後,盤坐療傷,終因他傷勢過重,和心中一勝悲之氣,衝動難平,三之後,傷勢惡化,撒手而逝,丟下了我們母女兩人…”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不過那時間你還沒有出世,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可憐你連生身之父的面也沒有見過,你那爹爹在臨死之前,還口口聲聲的惦念著你,唉!自你爹爹力劈五怪至救我出險之後,我們確也過了一陣歡樂的子,他把我帶到了一處風景幽美,人跡罕見的地方,替我療治好傷勢,我們夕相處,形影不離,除了他每隔半年下山一次購買些應用之物外,很少下山,相處三年,情愛深,彼此之間,早已心許,但你那驕傲的爹爹,卻始終不肯對我提起婚事,為孃的也自是不便啟口,我藉口山居過久,少見人煙,不願久住下去,希望他能以婚事挽留於我,卻不料他竟微微一笑,說道:“霜妹既然覺著山居寂寞,那我也陪你下山走走吧!”當下真是氣的我哭笑不得,但話既說出口去,又勢難收的回來,三年後,我們又在江湖之上出現。”
“神龍劍客的聲名,在江湖上愈來愈大,但我對他由愛生恨,在一個明月之夜,留書出走。”美豔少女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媽媽留節出走,爹爹一定十分傷心!”陳玉霜嘆息一聲,道:“你爹爹雖然生孤傲,但卻是至情至中人,為孃的走了之後,他竟然一急而瘋…”美豔少女道:“什麼?我爹爹瘋了麼?”陳玉霜道:“不錯,他瘋了,由一個丰神俊朗,濰灑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怪人,他遊蕩在江湖之上,行蹤所及,天翻地覆,那時間江湖上和他齊名之人,除了你那桑伯伯之外,還有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判周簧,以及參仙龐天化等有限幾人…”她目光緩緩由群豪的臉上掃過,接道:“這些人似是都對亡夫有著成見,找到了亡夫比劍…”目光一轉,望了桑南樵一眼:“除他之外,據老身所知,那些尋到七夫比劍之人,一個個都償了心願。”那美豔少女接道:“唉!不知爹爹是勝了?還是敗了?”陳玉霜道:“自然是勝了,我雖然未能眼看他擊敗天下幾個頂尖高手的雄風豪氣,但此後無人敢再招惹於他,自是可斷言是他勝了。”那美豔少女嘆息道:“好威風的爹爹啊!”陳玉霜道:“天下武林人物沒有一個能觀賞到那幾次驚天動地的陣仗,但那兒戰,決定是鬨動了天下,自然是為孃的也被驚動,怕他失手傷在別人手中,匆匆趕去,途中遇上了你的桑伯伯…”
“那時,我正為幾個綠林宵小所困,承得桑大俠仗義解危,得脫危難…”她回顧了桑南樵一眼,無限歉意的接道:“但我那時,一直掛念著江木楓的安危,竟然連謝未謝一聲,就轉身急奔而去,我找到了江木楓,他雖然有些瘋顛,但仍然能認得出我…”她臉上泛現出柔和的笑容,接道:“這一次該我幫忙他啦!我把他帶到一處清靜的山村中住下,陪他養息病勢,他的瘋病,本是為我而起,在我細心調理之下,不到半年時光,病勢霍然而愈,當病勢未愈之前,我一直為他瘋病擔心,從未再想到其他之事,但他病癒之後,我卻想起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李中慧道:“可是因為半年的村居之中,無人打擾過麼?”陳玉霜道:“不錯!我和亡夫到那山村之時,隱隱覺出有不少追蹤之人,但安居之後,反不見有人找上門去,我們安安靜靜的過了半年時光…”她回顧了女兒一眼,道:“那一陣是媽媽最快樂的時間,你那冷傲不群的爹爹,完全的依賴於我,兇猛的獅子,變的馴服了…”那美豔少女笑道:“媽媽的本領真大。”陳玉霜的情緒,一直隨著她訴說的際遇而忽喜忽悲,顯然,這數十年的往事,在她心靈中,留下了難忘的回憶。
只聽她長嘆一聲,接道:“就在他病好之後,我們立時成婚,指天為證,心為憑,沒有三媒六證,沒有懸燈結彩,我們由相識到結婚,幾經波折,拖延了將近十年之久,一旦心頭得償,自是快樂無比,江木楓為我不再涉足江湖是非,其實他聲名早已震盪武林,聲威所指,無不退避三舍,只要他不找人,別人自是不會找他了。”
“那段時光,該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子,我們比翼江湖,遊盡天下的名山勝水,泛舟海上,縱情高歌,倦遊定居之後,我也有了極大的改變,不再談論武事,一心研烹任之術,卻不料好景不常,就在我懷孕三月時,他突然留書而去,告訴我遇上了昔年一位故友,此去多則十,少則三天,即可回來。”他雖然如約而歸,但卻已身負重傷,提筆書寫下一付字聯,盤坐調息,我知他決不願死,他將不會忍心的拋下愛,和他那未出世的女兒,他用盡了生命的潛力和死亡搏鬥,但終因負傷過重,和中一股怒之氣,難以遏止,三夜後,傷勢惡化而死,他臨死之際,再三告罪,說他不能陪我白首偕老,死亦抱憾九泉,要我自己決定今後行止,不要為名教所罪,他對我負咎太多,也不願我為他終身守節,此等情愛是何等的深摯,懷是何等的廣大,但在當時這幾句話,卻如利劍霜刃,刺傷了我的心!”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道:“江老前輩,才慧過人,襟、見解,都非常人能及。”只聽陳玉霜接道:“我當時又急又氣,衝口而出,立下了重誓,今生今世,如若生出移情之心,必教我纏綿病榻,不得善終。”群豪只聽得心頭一震,暗道:“可是她應了誓言。”此意只在各人心頭盤旋,誰也不好說了出來。
但聞陳玉霜繼續說道:“就在誓言出口之時,他卻突然斷氣,撒手而逝。”
“當時情景,真使我心碎腸斷,我哭了四四夜,淚盡血…”她突然回顧身後女兒一眼,道:“如不是為了懷著身孕,我實在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想到他留下的骨血,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強行忍耐下悲痛之心,收葬他的遺體。”
“我就在我們定居的山村附近,找到了一處僻靜所在,葬埋了我那夫君遺體,我也結廬靈前,陪著那一座新墳,我當時的想法,是生下兒女之後,決不讓他再學武功,我要他兼武習文,或是作一個種田的農人,不再捲入江猢思想是非之中,一旦他成*人自立,我就要以身殉夫…”她語聲一頓,兩道目光,緩緩由幾個臉上掃過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事實變幻,又非人所能夠預料,我在那竹茅舍中,住了數月,一直平安無事,悲傷、淒涼的時光,消去了我的雄心,也更堅定了我以身殉夫之志。”
“那是個風雨晚上吧!我突然覺出了陣陣腹疼如絞,一個毫無生產經驗的婦人,僻處在荒涼的郊野之中,風雨加,伴守新墳,景遇雖是悽絕慘然,但我卻毫無畏懼之心,大約是三更時分,生下了楓兒。”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黯然說道:“老前輩情堅鐵石,實叫晚輩們敬仰。”陳玉霜悽然一笑,接道:“就在我生下楓兒十天後的一個晚上,那荒涼的茅舍中,突然來了六七個陌生的人,這些人身份複雜,有僧有道,聲言要找我那逝去的夫君算帳,我生高傲,雖是在坐褥期間,也不願受這等屈辱,不顧身體虛弱,拔劍而起,和他們展開一場惡鬥。”
“不知什麼人,在鬥中施放出喂毒的暗器,打傷了我,就在那死亡將臨的一瞬之間,桑南樵及時趕到。”
“他憑藉著一雙掌,將群匪盡殲在那茅舍之中,我雖然得救,但疲睏不支,眼看著群匪就誅之後,心神一懈,人也暈了過去。”那美豔少女突然尖聲叫道:“可憐的媽媽啊!”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陳玉霜緩緩伸出手去,拂著那美豔少女的秀髮,無限慈愛的說道:“楓兒,不要哭,媽媽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時間已經不長了!”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當我由暈中醒來時,發覺自己靜靜的躺在上,我那可憐的小女兒,也仍然睡在我的身側,女兒不知媽媽苦,還在張著小嘴巴望著我笑,室中一燈瑩瑩,卻不見救我們的桑南樵。”那美豔少女回顧了桑南樵一眼,道:“怎麼?桑伯伯走了麼?”陳玉霜道:“你桑伯伯正人君子,救了為娘之後,立時躲到室外,當我要掙扎坐起之時,他卻突然出現在門口,告訴為娘,不可亂動,他說我身中毒藥暗器,乃異常歹毒之物,必需參仙龐天化的萬應解毒丹,才能療治,他必需立刻趕往龐天化處,對取丹藥,要我好好的養息,臨行之前,留下一瓶靈丹,要我每十二個時辰,用一粒,他將盡這一瓶丹丸支持的時間之內,趕回此地…”那美豔少女忽然接道:“娘啊!桑伯伯為什麼要待你這樣好呢?”陳玉霜未料稚氣未除的女兒,會有這樣意外的一問,不為之一呆,半晌講不出話。
群豪心中瞭然,誰也不好追問,一時間室中鴉雀無聲。
陳玉霜回顧桑南樵一眼,心中暗暗想到:他本是名震一代的大俠,只因為了保護我們寡母幼女,才落得這般下場,對我們母女二人施恩之情,那可算其重如山,其深如海,如若他挾恩求婚,我勢難拒絕於他,但他卻能把心中一片深厚情愛,化作無限仁慈,保護了我們母女一十八年,我此刻如能把心中深情,藉機傾訴於他,也可能聊他一片痴心。
心念一轉,緩緩說道:“因為你桑伯伯喜愛於我,他為我們母女,埋名隱姓,易容改裝,保護了我們一十八年,咱們母女之所以能活到今,那全是你桑伯伯的恩賜。”群豪雖知她心中所思,但卻未料到她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般大膽的說了出來,在那個時代之中,這等驚人之言,簡直是離經叛道,大背倫常。
只聽陳玉霜緩緩接道:“但你那桑伯伯有兒女心腸,卻兼有英雄肝膽,十八年來,他未對我說過一句示愛之言,未有過一點點逾禮舉動,我們之間,清白如玉,天地可鑑,我們發乎情,止乎禮,我愛你爹爹,但也為你的桑伯伯動了真情,但我以清白的身子,和無限柔情意,以及十八年的苦難,報償了你那爹爹,卻負了你桑伯伯一番恩情,但願來生中仍為女兒身,償報今世中欠下你桑伯伯的恩情,縱叫天下人罵為娘婦德下修,我也敢面對於夫所指,坦然無愧。”那美豔少女突然尖叫一聲,可憐的媽媽呀!撲入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李中慧肅然說道:“老前輩襟坦闊,慧見超人,實非常人等能夠及得。”陳玉霜撫摸著依偎在懷中哭泣不休的女兒,一面輕聲嘆道:“李姑娘不用捧我了…”緩緩低下頭去,拍拍女兒的肩頭,說道:“孩子不要哭,你那故世的父親,生堅強,一生之中,從未見他落過淚水,你是他的女兒,自然該有父風,堅強不屈…”那美豔少女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果然不再啼哭。
陳玉霜緩緩閉上雙目,接造;“我遵照你桑伯伯去時所囑,每隔十二時辰服下一粒丹藥,果然,就在那瓶丹藥將要用完之際,他依言趕了回來,看他風塵僕僕,滿臉倦容,顯是經過了長途跋涉,和烈的惡戰,但他卻真的取回那參仙龐天化萬應解毒丹,為孃的就得萬應解毒丹之力,解下身中之毒,保得命。”這段往事,有血有淚,扣緊了群豪的心絃,一個個凝神靜聽。
但聞陳玉霜繼續說道:“我在極度悲傷的坐褥期間,未得一休息,再經過那一番劇烈的惡戰之後,身心兩方都受了極重的創傷,劇毒雖得那萬應解毒丸,得以解去,但卻羅致無法療治的風寒重症,如能及時治療,也還有療好之望,但我卻為了好強之心,恁仗一時武功,硬和病勢相抗,一拖三年,成了絕症,待難支撐下去時,已是名醫束手了。”
“在那三年時光之中,我查出了那夜暗算我們母女之人,包羅了當今正大門戶,被武林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大門派中人,這使我十分怒,決心盡餘年,在武林掀起一場殺劫,正好又遇玄皇教主黃石道人,那時我雖已患不治絕症,但憑籍一身武功,使病勢發作很慢,那黃石道人,昔年原和我們夫婦有一面之緣,和我喪夫之後,忽動惡念,那對桑兄卻好有事外出,那牛鼻者道,藉故留下,和我歪纏,他滔滔不絕的大談一番宏願,已把玄皇教由雲貴邊區,伸入了大江南北…”她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他為討好於我,盡洩了教中之密,又把賴以控制屬下的手段告訴了我,我當時正有著滿腔忿,聽他這麼一說,就暗自動了謀奪教主之心…”韓士公道:“那黃石道人原是武林道下五門中一個獨行大盜,擅用各種毒,作惡多端,夫人殺了他,算是為人間除一大害。”陳玉霜微微一笑,道:“我如就那樣把他殺掉,玄皇教也可會有今的聲勢,自然我也不會是玄皇教中的人物了,雖沒有什麼高人,但組織嚴密,控制的方法極為厲害,在我當時充滿著強烈仇恨的心情之下,那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我愛丈夫,但卻失去了他,我在坐褥之中,仍受到無情襲擊,我心中充滿了怨毒,我要報復,我要在江湖掀起一陣瘋狂的屠殺。”
“那黃石道人乃異常有用之人,我如何肯就殺了他,我虛與委蛇,騙的他死心塌地,帶著巡遊玄皇教的分舵,不過那時間玄皇教初入中原,實力不大,最大的一處主舵,就是那桃花居了。”
“我存心要謀取他玄皇教主之位,設詞相斯,特地制了一個青銅面具,要他遍向教中弟子介紹,我方真是玄皇教主,那時他深信我將以身相許,果然照著我的吩咐,我一步步的走向成功,他卻一步步的向著死亡,待我把教中全盤瞭然,答應他的婚期,也只餘下了兩天時,他才挖空心思籌備婚禮,我卻在想著如何殺他,我心中雖然充滿著怨毒,但還有一點人未消,想到他相待之情,竟有著不忍下手之。”那美豔少女接道:“娘啊!你可是饒過了他?”陳玉霜道:“沒有,我幾番思量之後,還是把他殺了,我就真正的當起了玄皇教主,得你那桑伯伯相助,和那黃石道人留下的毒之法,十幾年辛辛苦苦經營,建成了今的玄皇教。”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李中慧的臉上,說道:“李姑娘,不是老身誇口,目下玄皇教的勢力,決不輸武林中九大門派,在鐵盒之中,列有詳細的名單,以及教中規法,各處分支舵的舵主姓名,以及他們甘為玄皇教效力賣命的原因,李姑娘聰慧絕世,一望即知…”她長吁一口氣接道:“這是一勝惡、龐大的勢力,老身要把教主之位,傳於姑娘是希望憑籍姑娘的絕世才智,使這股與惡的勢力,得以改用正途。”這時,她臉上泛起了明豔照人的紅光,秋水盈盈,毫無病容。
李中慧暗暗嘆息一聲,知是她服下的物藥,已經發作,已是迴光返照,這美麗有如那美好的夕陽,片刻之後,即將萎謝消失,欠身答道:“老前輩但請放心,晚輩既然答應了,自是當全力以赴,盡其在我,至於能否如得老前輩的厚望,即就非晚輩能夠預料了?”陳玉霜泛現起一個寬的笑容,道:“李姑娘才華超人,只要你肯全力以赴,當無失敗之理。”李中慧道:“老前輩太過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