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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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樓江槐並不是鈍到想讓人狠狠踩他兩腳的地步,有些時候,他是要比樓三哥細膩得多的。
午後的天陰得像鍋底,比傍晚的光線還要暗,天邊隱隱傳來兒聲悶雷,雪亮的閃電不時劃過天幕,像撕開一道長長的裂口。
小扇還在院裡的大樹下編筐;長長的藤條在她靈巧的手指下聽話地彎來扭去,樓江槐急匆匆地跑過去“別編了,馬上就要下雨了。”小扇微微地一笑“一會兒就好啦。”她指指上面濃密的樹冠“老樹可密實了,有時候雨下一兩個時辰樹下也不會溼。”
“這場是雷雨,跟前幾場綿綿細雨怎麼能比。”見她仍是不動,樓江槐也只好坐在樹下的小凳上,天邊的雷聲,響得越來越近,他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怕打雷嗎?”小扇笑著搖頭“不怕,打雷有什麼怕的。”他也笑“小扇膽子不小啊,屋裡的小鬼有好幾個嚇得又哭又叫,裡面幾個大人都哄不住。”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扇白了他一眼,低聲道:“多謝你和三哥、林大哥一直在這幫忙,你們本不是這裡的人,卻一直留下吃苦受累,又常常找來兵大哥幫忙做這做那,我、我很你們。”樓江槐訕笑“謝什麼,你這麼見外,我真是不習慣啊。”糟了,她那帶有深意的目光又飄過來了,讓他心慌慌意亂亂,不要啊,他絕對絕對沒有那種心思啊!
“小、小扇,你覺得那幅畫像畫得怎麼樣?”她微微低頭,有些赧顏“比我好看多了,那個畫師真會哄客人開心。”硬說所描繪的神韻還不及本人三成,結果被槐樹揪住他重畫,畫師一臉拍馬拍到馬腿上的神情讓她至今想起來仍忍俊不。
“哦,呃…”快,快狠下心說!
“那、那以後就用這個給小扇找婆家好了。”笑!快擠出一個笑!
小扇的手頓住,咬著嘴“我還沒想那麼多。”
“你都十七了,是該想想了。”樓江槐僵著笑,覺自己好象她老爹“城裡的姑娘都是用畫像…”
“我不是城裡的姑娘!”驟惱的聲音駭了大鬍子一跳,他趕緊改口:“村裡的姑娘也都是這個年紀考慮的,你爹沒跟你提過嗎?沒關係,鬍子大叔幫你想著…”
“不用你想!”連她自己都被自己惱怒的語調給嚇了一跳,槐樹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為什麼!一向溫婉的她第一次發脾氣“你不要老說大叔大叔的,你本不是,我…”
“恭喜鬍子大叔吧!”樓江槐覺得冷汗涔涔滲出,但還是硬著頭皮往下說:“家裡給我定親了,是跟我一起玩大的鄰居冰月…”
“轟”的一聲,比當年炸開北坡的火藥還要響十倍的巨雷炸在頭頂,也許,並不是炸在頭頂,而是炸在她心裡,將她炸得粉碎,以至於後來,槐樹的聲音像是她的魂魄離了軀體後在冥冥中聽到的,那麼不真實,遙不可及“冰月當然沒有小扇生得好看,但鬍子大叔喜歡她很多年了,現在美夢成真,反倒覺得瞧有人唬我…”槐樹抓著頭,好象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她的鬍子大叔,偶爾會出這般孩子氣的表情,讓她偷偷記在心裡,夢裡羞澀地描繪。
“小扇你沒見過她,她人好得不得了…呸!我說這個幹什麼?我是說,到時候,鬍子大叔帶你去喝喜酒…”
“我不去。”她怔怔地道“我不去…”樓江槐看著她蒼白的臉,再也掰不下去,從沒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殘忍,原只想打消她初萌的傾慕之心,此刻卻驚覺這質樸的山村小姑娘,居然不知不覺間走到難以自拔的地步,是誰的錯?
“小扇…”
“槐樹,你不知道,我、我…”有多喜歡你!她死死地咬住,急促地著氣,眸子大張,眼裡都是他,滿滿的,全都是她的槐樹…
不是大叔,不是長輩,多年後再相見,是芳華正盛的小扇和正當年輕的槐樹,不是當年自稱大叔的不知年紀的大鬍子和懵懂無知的小女孩!沒有年紀差距,沒有輩分隔閡,可是,就連想說句喜歡,也太遲…
“小扇,我剛才在騙你,我沒有定親,剛才說的全都是假的。”頭腦一熱,朗和盤托出,樓江槐咬牙,就算拒絕,也不該欺騙,好漢子言思一致,不做欺人之事“但是,鬍子大叔對小扇好,絕沒有別的意思,小扇的心,該放到同樣有意的人身上,而不是耗在無心的人那兒…”
“別說了!”她叫了一聲,閉了閉眼,聲音越來越低,喃喃地像說給自己:“我明白、我明白,你不要…”說得那麼清楚,讓她的奢望碎得這樣徹底,無可修復。
樓江槐懊惱至極,他真混!本來可以很婉轉很技巧地說出,可是他卻越越糟,怎樣說都傷她。
那傻氣的憨憐的小扇,那長大了懂得愛慕的小扇,那咬住將話悶住不至脫口而出的小扇,那樸實的不會哀告強求的小扇,他看在眼裡,口陣陣緊縮,明明真的不曾有過任何歪想,但此情此景,卻覺得自己彷佛一?x那間動了心,喜歡上他可憐的小姑娘,從沒有這樣疼惜地喜歡一個人,從來沒有…
大雨傾盆而下,樓江槐低沉的聲音被雨打得幾乎聽不清“我本來想裝不知道,但怕你越陷越深,最後不能收拾;又想幹脆離開村裡,卻怕你傻里傻氣地空等耽擱自己,我是個人,有話直說,不會甜言語哄人開心,但是…樓江槐是真心實意為小扇著想,絕沒有…”
“我知道!”小扇打斷他的話,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現在知道了,你對我好,我一直都很,全都放在心裡,是我自己奢求了…”一道極亮極耀眼的閃電霎時間映亮了整個黑沉沉猶如夜幕的天空,小扇一向紅潤的臉蛋被閃電反成雪白,樓江槐愣愣地站著,看她被枝葉間隙傾入的雨淋得渾身溼透,卻第一次不敢碰觸她,不敢抹掉粘在她頰邊的溼發,不敢脫下外衣為她遮一遮風雨,不敢說一聲“小扇,我們回去避雨”又一聲巨雷炸響,比雨前那一道雷還要響、還要恐怖,大地也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大屋裡傳出孩子們驚惶失措的哭叫聲。幾乎與此同時,樓江槐看見一隻橙黃像太陽一般大小的火球輕飄飄地向樹冠裡鑽去,他臉大變,電光火石間縱身撲向小扇,一股掌風將她遠遠地推離大樹,只聽身後“轟”的一聲,像有什麼被猛地擊在背上,立覺雙眼一黑,身子驟輕,似乎被高高地你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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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的是她奢求了,所以這雨,是為讓她將所有情統統洗去,好重新來過嗎?
那時,她不會再喜歡上槐樹,槐樹也不會明明白白地說不可以,她還是槐樹的小扇,槐樹還是她的鬍子大叔,過著最快樂的子。
可是,過去的事不會重來,就像明天還會颳風下雨,但刮的絕不再是今天的風,下的絕不再是今天的雨,往後的每一天,也永遠都不可能再刮今天的風,下今天的雨一樣。
茫茫中,她好象看見林大哥,當初和槐樹一同來到村裡,現在已是很多姑娘偷偷喜歡的青年,他從來都是對外人有點冷淡的,但對她和善堂的孩子們卻相當溫和,而對樓三哥及與槐樹,則始終每天連譏帶諷,挑刺拌嘴,一不吵不鬧都像過不安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