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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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秋天氣覺上雖然依然悶熱,池水卻已微寒。尤其當秋風掠過以後,吹皺一池秋水,波痕粼粼,撥上身,冷不防一陣涼意泛遍全身。
瘳胖卻偏要我們在這時候熱身下水。
廖胖科班出身,田徑、籃球、游泳,無一不。長得壯壯的,皮膚黑得發亮,一望便知是驍勇善戰一類的健將。據他自己說,年輕的時候,是某項國際竟賽,蝶泳記錄的保持人。天知道是真是假,可是他一副神氣活現,驕傲自滿的模樣。每次體育課,還未整隊就先叫我們跑上二百公尺,還一邊吆喝著:“旁旗點!你們這群窩囊廢!”待我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集合地時,他就一臉鄙夷,譏諷我們全是一群軟腳蝦。
夏炎炎正好戲水的時候,他偏偏要我們在風沙塵土張揚的裂下,練習什麼見鬼的…“三步上籃”、“擦版進籃”;再跑上個二、三百公尺“意思,意思。”現在秋意漸濃,寒意逐上身,他才要我們下水健身,還規定,學期體育成績就以游泳考績計算,最低下限不得少過二十五公尺。
商鞅變法也沒有這麼苛刻,廖胖這一招著實陰狠又毒辣。消息一發布,就有好幾人愁眉苦臉的,大嘆所遇非人,偏偏又無可奈何。
我也是這樣的無可奈何。
我因為肺病一場,咳嗽成疾,所以氣管一直不好,稍一受,便容易虛弱帶病。因此,一直不近水。這算是個秘密,從未為人探觸過…除了大傅。因為有所別衷,算不上單純的旱鴨子,廖胖這一招,遂成了我此際最大的難題。
我總以為廖胖是故意整我們的,綠意卻不以為然。她說:“你怎麼會這樣揣測別人的心意?”言下之意,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是吧!體弱多病的苦,是健康適意的綠意難以將心比心的。
好呆呆和我同一陣線聯盟,批判廖胖的不近人情。她倒不是旱鴨子怕水,大概是隱約看出我的難處,為我做一點心理建設,雖然模模糊糊的。
游泳課假市立游泳池上課。燈光掩映在池水裡,光影昏渺,很有一種波光粼粼、瀲灩光耀的味道,像極了暮中靜謐幽邈的湖光水。
一連二次游泳課,我都混在一旁見習。廖胖說話了:“你們不要躲在那裡裡混!到時候遊不到二十五公尺,等著明年再念一次一年級,混個遇癮。”口氣極度盡威脅之能事,我在一旁聽得尤心忡忡。
放學以後,在車站遇見大傅。好些天沒看到他了,下課後拖延,總是晚了一二步。
他遞給我—枝冰,自己卻先咬了—口。
“又怎麼了?每次見到你,都沒什麼好臉!”說著,又將我手上的冰咬去一大口。
“沒什麼。”我把手縮回來,將他推開。
“你這到底是要給我吃的,還是給好看的?都被你咬去一大半了,我還吃什麼?”
“誰叫你動作慢!我本來還打算自己留著吃的。”說完,嘴巴又湊上來了,我忙把他的臉擋開,搶空咬了一大口,然後才把剩下的給他。
他接過去,一直到剩下一冰骨。我看著他,覺得好笑,真貪吃到這種地步!他把冰骨丟掉,隨口問說:“聽說你們期末體育考游泳?”
“你怎麼知道?”我覺得奇怪,我又沒告訴過他。
“聽你那個同學說的。”他雙手疊在腦後,往天橋邊牆一靠,愜意又自在。
“我在這裡遇見她一、二次。她還真有意思,我們還聊得來的!”這倒真是消息,只是不明白綠意為什麼沒說。大概她覺得不好意思或是無所謂。
“嘿!我還聽說,你每回都躲在一旁像株大壁花。”大傅惡的笑開臉,將我拉到他身旁。
“要不要我教你?”大傅不知道我不下水的真正因由,還當真以為我是單純的水盲,我也不想多加解釋,只是搖頭。
他看我搖頭,書包一甩,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後姿勢一整,右腿跨過左腳,雙手叉抱在前,透視著我,濃眉魯又覇氣。
“不願意?”他說,眉一揚,口氣是慣有的跋扈誇張。
“你這傢伙真不知好歹,不懂得!要不是看你長得漂亮,我才懶得理你。你知不知道,訓練一隻旱鴨子,要費多少時間、神、力氣嗎?”
“誰說我不會游泳來著?”我說,角一揚,大傅覇王的氣焰總是很唬人的。
他沒有說什麼,卻以絕對不信任,懷疑的眼光瞅著我,算是回答。
事實上,我的童年棲息在東海岸。那些燦爛輝煌的夏天,常常梭遊在太平洋的海水中,從一個礁石,遊搭至另一個礁岩,厚顏地與海中的魚群爭豔。只是離開東海岸以後,我漸漸忘記海的面貌,又大病一場,就此斷絕水的誘惑。
我不知道,童年的記憶是否會重新展現在成長後的肢體上;也不知道,入水後,肢體僵硬的搖動,是否可以喚回昔那些適應水波的自然動作。我對水的記憶是那麼的陌生,我真怕,我會消失在這一片波光粼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