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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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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勒內想進去…他至今還未跨進過這所公寓的前門…傑克琳總像突然被火燙了一下一樣地跳出汽車,嘴裡叫著“今天晚上不行”、或者“非常謝”砰地一聲關上車門。o心說。

其實,有一團火在對她緊追不捨,這倒是真的。傑克琳能意識到這一點真了不起,儘管她還沒有什麼具體證據來證明這一點,至少她意識到她必須防範勒內。

對於他的瀟灑,她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也許其實並非如此?按照目前她這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遊戲還會繼續下去。

而且勒內對她來說是一個值得一搏的對手)。唯一的一次,傑克琳讓o進了她家的大門,並且上樓去看了她的房間,於是o馬上理解了為什麼她堅決拒絕勒內進她的家門。

如果除了像o這樣的女人之外,有其他人看到這個如此光彩照人的尤物每天竟是從這麼一個骯髒破敗的裡鑽出來的,那會給她的特權、她在最豪華時髦的一服裝雜誌的光潔紙張上創造出來的傳奇形象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她的從來都不收拾,只是勉強拉上了罩,罩下出又油又髒的單,這是因為傑克琳總是在上前用冷霜搽臉,可還沒等把它們擦掉就睡著了。

在以前的某個時候,顯然曾有過一道布簾把房間和廁所隔開,折成三角形的窗簾繩上如今只剩下兩個鐵環和幾片破布。

一切東西全都褪了∶地毯褪了,壁紙也褪了,上面粉紅和灰的花蔓蜿蜒向上,就像長瘋了的蔬菜,趴在畫得很假的白藤架上。應當把這一切通通扔出去,重新裝飾∶刮掉壁紙,把地毯扔出去,打磨地板。

但在開始這一切之前,無論如何先得把四處的油汙擦洗乾淨。這些汙泥在澡盆的瓷面上留下了一層層的汙跡,還應當把那些化妝品和瓶瓶罐罐擦乾淨按順序放好,清理粉盒,擦淨梳妝檯,扔掉那些髒棉布,打開窗子。

但是率真、清新、潔淨和散發著古龍香水和野花氣味的傑克琳,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傑克琳,這世上再沒有誰能比她更不關心她這個骯髒的房間了。

她真正關心的是她的家庭,只有家庭才能引起她密切的關注。看了這間陋室之後,o如實地向勒內描述了它,勒內為此提出一個建議,這個建議將極大地改變她們倆的生活,勒內的建議是讓傑克琳搬去與o同住。

令傑克琳最終接受了這個建議的原因不是別的,僅僅是因為她的家庭,其實,在這裡使用“家庭”一詞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它是一個家族、或者不如說是一個部落。

祖母,母親,姨娘,還有一個女僕…一共是四個歲數在五十到七十之間的女人,成天吵吵鬧鬧,濃妝豔抹,裹在瑪瑙飾物和黑絲衣裡面,早晨四點鐘就爬起來在聖像昏暗的紅光下哭泣和哀訴,整天陷在紙菸的煙霧之中。

這四個女人淹沒在茶杯的叮噹亂響和刺耳的叫罵聲中,而她們所使用的語言,正是傑克琳恨不得拿出半條命去忘掉它的語言…她竟然會聽憑她們的指使,僅僅聽她們說話,甚至僅僅來看看她們都像是在發瘋。

每當傑克琳看到她母親在喝茶之前把一塊糖抓起來扔進嘴裡,就會放下她自己的杯子,回到她那間落滿灰塵的房間去,把她們三個撇下不管,撇開她祖母、母親和她母親的妹妹,和她們那染黑的頭髮,皺在一起的眉,她們那睜得很大大的像雌獸一樣失神的眼睛…

而在那間既作她母親的臥室又充當客廳的房間裡,還有第四個女人,那個女僕,跟她們三個是一樣的貨

她逃跑似的在背後砰地一聲摔上門,而她們還在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舒拉,舒拉,小鴿子”這一切,簡直和托爾斯泰小說中描寫的情形一模一樣。她的真名並不叫傑克琳,傑克琳是她的職業用名,是為忘記她的真名而起的名字。

就用這個名字,這個陰鬱而溫柔的小女人站立在法蘭西的陽光之下,站立在一個實在的世界中,在這裡,男人與你結婚之後不會從此消聲匿跡,就像她從未謀面的父親那樣,他消失在北極廣闊的荒野之中,至死沒有回來。

她的相貌和他十分相像,她對此懷有一種既生氣又滿意的複雜心情。她有著他的頭髮和高顴骨,他的膚和他微微斜視的眼睛。

她唯一她母親的一件事是,她給了她這麼一個金髮魔鬼作父親,這個用冰雪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用粘土造出來的魔鬼。

令她憤憤不平的是,她母親那麼快就忘記了父親,跟別人私通,並且在一個晴朗的子裡,同那個她們不認識的男人生下了一個深皮膚的小姑娘,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名字叫作娜塔麗。

現在她已經十五歲了,只在假期才來探望她們。她的父親從沒來過,但是他為娜塔麗提供了在離巴黎不遠的一所大學預科學校求學所需的食宿費用,並按月給她母親寄來一點錢。

靠著這點錢,那三個女人外加女僕…甚至包括傑克琳…維持著生活,子過得窮歸窮,但閒散和像在天堂裡一樣。

傑克琳做模特兒掙的錢,除了買她自己的服裝和內衣、鞋子、長裙…這些全是從最新的商店買來的,儘管因為她是模特兒可以打些折扣,仍昂貴得驚人…

全都被這個家庭血盆大口似的錢袋噬了,只有上帝才會知道,究竟那些錢到哪裡去了,當然,傑克琳可以找到一個能供養她的情人,她並不缺少這種機會,事實上她也確有過一兩個情人。

至於說到她找情人的原因,比較次要的一個是她真的喜歡他們,而不是完全不喜歡他們。比較重要的原因是她要向自己證明,她有喚起一個男人對她的慾望並使他愛上她的能力。

她的第二個情人是個有錢人,他曾送給她一枚非常可愛的淺粉的珍珠戒指,她把它戴在左手上。

她拒絕和他同居,因為他不原同她結婚。她最終離開了他,並不太后悔,只是慶幸自己沒有懷孕(她曾以為自己情孕了,那幾天真是擔驚受怕,度如年)。

不行,和情人同居是丟臉的,而且會影響未來的機會,那樣做豈不是去重蹈母親和娜塔麗父親的覆轍,這是絕不能考慮的。

然而和o同居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傑克琳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那就是謊稱搬去和一位女友同住,以便和她分攤住房費用。

o的作用是雙重的,一重是扮演供養或幫助勒內所愛的姑娘的角。另一重是扮演為傑克琳提供道義上的保護的角

這第二重角同第一重角在理論上是對立的。勒內的存在並未成為這一安排的正式組成部分,但有誰知道在傑克琳的決定背後有沒有勒內的影子呢?

也許勒內的存在才是她接受這一建議的真正動機。事情最後竟鬧到了這種程度,要由o本人。

而且還是由她一個人向傑克琳的母親講出這件事。當她站在那個女人面前講出這些話而她一再謝o對她女兒的情義時,o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覺,她極其銳地意識到,自己是在扮演叛徒和間諜的角,她到自己就像是某個犯罪集團派來這裡的使者。

與此同時,在內心深處,o不斷地否定著她的任務,否定著把傑克琳帶到自己家裡去的真正原因。是的,傑克琳要搬到她那裡去,但是自己絕不能,絕不能全部接受斯蒂芬先生的計劃,把她到他的手中。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按照勒內的要求,傑克琳住進了那間他謊稱是他的臥室的房間(這裡說“謊稱”是因為他從來都是在o的大上睡覺的)。

在她搬進o的住宅後不久,o驚奇地發現,自己完全被不計一切代價佔有傑克琳這一燃燒般的慾望纏住了,即使為達目的的不得不把她給斯蒂芬先生也在所不惜。

她自我解嘲地想,不管怎麼說,傑克琳的美麗是足以保護她自己了,再說,我為什麼要管這麼多呢?如果她不得不經歷我所經歷過的一切,那又怎麼樣呢,真有那麼可怕嗎?

她雖然不願承認,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象著,要是能夠看到傑克琳在自己身旁,像自己一樣的渾身赤,楚楚可憐,那該是多麼甜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