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洗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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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鬧鐘一樣,電話鈴一到八點就響了起來。那已是連續第三個早晨鄺在我正好給烤麵包塗黃油的時刻就打來了電話。還沒等我說出哈羅,她就已脫口而出:“利比—阿,問一下西蒙,立體聲音響的修理店名字叫什麼?”
“你的立體聲音響出什麼病啦?”
“病?啊…聲音太嘈雜了。對,對,我是在聽電臺廣播,它就會嘶——嘶。”
“你有沒有試過調一下頻率?”
“試過,我經常調的。”
“那站得高音響遠一些怎麼樣?可能今天你帶了太多的靜電;說是天要下雨。”
“好好,或許先試試這個。可是隻是為了以防萬一,你給西蒙去個電話,問問他修理店的名字。”我的情緒不錯,我也想看看她到底能把她的詭計施展到什麼程度“我知道那家店,”我說,同時絞盡腦汁找著聽上去有可能的名字“對了,是伯格斯轟響音盒店,在市場街。”我幾乎都能聽見鄺的腦子在飛轉並喀噠地進入選擇模式。
最後她笑了起來,說:“嘿,你這個壞女人——撒謊!沒有這樣的店名。”
“也沒有這樣的音響病。”我補充說。
“好好,你給西蒙打個電話吧,告訴他鄺祝他生快樂。”
“實際上我正要用同樣的理由給他打電話呢。”
“哦,你太壞了!為什麼要折磨我,這樣來讓我難堪!”她發出一陣呼哧呼哧的大笑,接著息著說:“哦,還有,利比—阿,在給西蒙打過電話後,給媽媽去個電話。”
“為什麼?她的立體聲音響也壞了嗎?”
“別開玩笑了,她的心臟不舒服。”我大為恐慌“是什麼不好?嚴重嗎?”
“呣一嗯,太糟糕了。你還記得她新找的那個男朋友嗎,我可·自由挑?”
“哦——夠·集——郵——吊,”我緩緩地發出音來“是賈米·喬夫賴。”
“我總是記得我可·自由挑。而那正是他的所作所為!結果證明他早已結婚了,是個智利太大。她一面,就擰著他的耳朵,把他給帶回家去了。”
“不會吧!”我的臉頰上泛過一絲高興的漣漪,可內心裡我又責怪自己不該這樣。
“沒錯,沒錯。媽簡直要發瘋了!上個星期她買了兩張愛之船巡遊票,自由挑說用你的信用卡吧,我會給你錢的。可現在沒人給錢,沒有出遊,也沒有補償。啊!可憐的媽,總是找錯男人…嘿,或許我可以為她找找朋友,比起她自己挑來,我能為她挑選得更好。我就找了個好對象,給我帶來了運氣。”
“如果不那麼好怎麼辦呢?”
“那麼我就必須補救,使其完善。這是我的責任。”在掛了電話以後,我一直想著鄺的責任。怪不得她把我那懸而未決的離婚看成是她個人和她專業的失敗。她仍然相信她是我們神上的紅娘,是我們的無所不包的媒人。我幾乎無法對她說她並不是這樣的人,因為我過去曾要求她讓西蒙深信我們是由命運的必然連接著,註定要結合在一起的。
我和西蒙·畢曉普相遇於十七年以前。在我們生命的那段時光,我們都願意把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那些荒唐可笑的東西上——金字塔的力量、巴西人的護身符、甚至還有鄺和她的鬼魂的告誡。我們兩人都狂熱地陷於愛情中——我愛的是西蒙,而他則是別的什麼人。這個別的什麼人碰巧在我遇到西蒙之前死了,不過一直要到三個月以後我才知道這件事。
我是於1976年的季學期,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院一個語言班上把目光投向西蒙的。因為他像我一樣,也有個與他的亞裔特徵不相吻合的名字,所以我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歐亞混血的學生在那時不像現在這樣普通。當我注視著他時,我有一種正看著我的活生生的男幽靈的覺。我開始疑惑基因是怎麼相互作用的,為什麼有著相同背景的人們在一個人身上是由這類種族特徵所主宰,而在另一個人身上卻不是如此。我曾碰到過一個姑娘,她姓張,但是長得金髮碧眼。不,她厭倦地解釋著,她並不是領養來的。她的父親是個中國人。我估計她父親的祖先們曾與在香港的英國人或者葡萄牙人有過秘密的風韻事。我就像那個姑娘一樣,總是必須解釋我的姓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看上去不像個拉賈尼。而我的弟兄則看上去幾乎就是個意大利人,與他們的姓氏正相一致:臉比我的更有稜有角,淡棕的頭髮,且又微微鬈曲。
西蒙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定的種族特徵,他是完美而均衡的混合體:一半夏威夷——中國人的血統,一半英國人的血統,是不同種族基因的融合而非稀釋。當我們的語言班形成學習小組時,西蒙和我漸漸地走到了一起,可我們並沒有提到過我倆是如此明顯地共同具有的東西。
我還記得他第一次提起他的女朋友的情景,因為我曾希望他並沒有女朋友。當時我們五個人正在臨時抱佛腳準備應付期中試考,我在羅列意大利伊特拉斯坎語的標誌:一種已死亡的語言,也是一種孤立的、與其他語言沒有聯繫的語言…就在我概括的中間,西蒙脫口而說:“我的女朋友,艾爾薩,她參加過一次去意大利的學習旅遊,看到過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伊特拉斯坎陵墓。”我們都看著他——像是,怎麼說呢?你得注意,西蒙沒有聲明“我的女朋友,順便說一句,就像這種語言一樣,已經死了。”他附帶地提起她來,彷彿她還好好地活著,正在歐洲鐵道線上坐車旅遊,從意大利的托斯卡納寄回明信片。在經過幾秒鐘令人難堪的沉默以後,他顯得侷促不安並且像人們走在人行道上時陷於自我爭論中一樣地喃喃自語著。可憐的傢伙,我心想,就是在那一瞬間,我的心絃被撥動了。
在課後,我和西蒙經常在熊窩咖啡店輪買咖啡請對方。在那兒,我們匯入了別的數百個人改變生活的談和領悟真諦所形成的嗡嗡聲中。我們探討著作為一個西方偏見概念的原始主義;長條術語血統混合化是對種族主義的唯一回答;反諷、諷刺、滑稽模仿則是作為了真理最深刻的形式。他告訴我他想創建他自己的哲學,一種將指導他的生活工作、將使他能對世界作出實質改變的哲學。那個晚上我在詞典上查看了實質這個詞,而後意識到我也需要一種實質的生活。當我與他在一起時,我覺到彷彿一個秘密和自我的優秀部分最終被放開了羈絆。我也曾與別的引我的傢伙約會過,但是那些關係極少超越由徹夜的聚會、麻醉中的聊天以及有時是所造成的那種一般的美好時光,所有那一切很快就會變得像早晨的呼那樣變了味。與西蒙在一起,我笑得更厲害,思考得更深刻,對於遠在我自己那舒適的小窩之外的生活也到更富有情。我們能夠把概念像職業網球手一樣地來回傳送,與對方的心靈進行角力,並把對方的過去用心理分析的熱忱發掘出來。
我覺得這是怪異的:我們竟有那麼多的共同之處。我們兩人在五歲之前都失去了雙親之一:他是母親,我則是父親;我們都曾擁有作為寵物的烏龜:他的烏龜在他偶然把它們掉進一個氯化處理過的游泳池後死去了;我們在童年時都很孤獨,都被丟給過保姆——他被丟給了他母親的兩個未出嫁的姐妹,而我則是鄺。
“我的母親把我留在了某個與鬼魂談話的人手裡!”我有一次告訴他。
“上帝啊!我可真奇怪你居然沒有比你現在更瘋狂些。”我們都笑了起來,但我到我們這樣用那些曾經使我極其痛苦的事開玩笑有些輕率。
“好心的老媽媽,”我補充說“她是最完美的社會工作者,完全沉溺於幫助陌生人,卻忽略了大後方。她寧願恪守與她的指甲修剪師的約定,也不願抬起一手指頭來幫助她的孩子們。滿嘴的假話!這倒不是說她有病,但是,你知道——”西蒙嘴說:“是啊,即使是無心的疏忽也會造成一輩子的傷害。”這正是我所覺到但卻無法形諸以文字的東西。接著他又揪住了我的心“或許就是她對你的缺乏關心使得你像今天這樣的堅強。”他繼續往下說著,我則急切地點著頭“我在想,因為我的女朋友——你知道的,艾爾薩——哦,她還是個嬰兒時就失去了雙親。說到意志堅強——嗚!”那就是我們在一起的情形,在各個方面——甚至在每一點上都密切無間。我覺到我們彼此引:就我這一端來說,這是一種強烈的電荷;而在他那一端,則更像是一種靜電的黏附——他輕易就可甩掉:“嘿,拉賈尼,”他會用他的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說“我很疲倦,必須走了。但是如果這個週末你想溫習一下筆記,就給我打電話。”帶著這漠然的告別,我腳步沉重地走回我的公寓,在星期五的晚上卻無所事事,因為我本是希望西蒙會邀請我出去的,故而拒絕了一個約會。那時我正陷於對西蒙的那種愛情愚蠢中——自作多情地眉來眼去、咯咯地傻笑、頭腦輕飄飄地不知所向,糊塗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有那麼多次,當我躺在上時,我會假裝自己正由於情慾未息而在搐。我到奇怪:我是不是發瘋了?我是這樣變得興奮的唯一者嗎?當然了,他有個女朋友。那又怎樣呢?正如人人都知道的,在你讀大學並正在改變你對萬物的看法時,當前的女朋友過個夜就會成了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