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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寡淡青梅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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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丫頭…就這麼泡在滿是同伴屍體和鮮血的水裡,她、她,她還能撐得住麼?那樣明朗的笑和明朗的憤怒啊,經得住血水的幾次浸泡?

右手忽然抬頭看看天空,冬天的太陽,很遠,很冷,幾乎無法覺。

“大人…”右手靜靜:“什麼?”

“請大人示下!”身後二十三名殺手面無表情,這些人,如果要他們赴死只是一句話罷了。但是如果有沒有人會願意為他而死呢?

當然沒有,他們本來就都是習慣了任務的調遣,而從不接受情支配的人。

霍瀾滄和京冥,他們一旦有難,會有不少人搶著赴死吧?又一次把自己扯出來比較,右手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什麼了。

“回京師。”他定定地回答。

“是!”馬蹄又一次翻飛,人如虎,馬如龍,向著寥廓的中原奔去,帶起一路煙塵。

這一回,算是徹徹底底栽在左手的手上了…無功而返,抗令不遵,以他的陰險毒辣,難道還放的過自己?

右手心頭忽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念頭——如果不回京師呢?

他呵呵笑了兩聲,這種荒誕不經的想法瞬間湮沒了,馬隊繼續前衝,他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速度。

第二個月開始朦朧的時刻,他躍入了太師府。

第一回多少有些忐忑的在府邸中行走,只盼自己的行動還不被察覺——他自然沒有把左手算進去,瞞過他這樣的人,本就是不可能。

“站住。”右手冷冷一笑,果然來了,慢慢轉過身,月華下,黑衣男子把玩著一隻玉杯。

“有什麼話…就直說。”右手哆嗦了兩下,還是沒有把下一句話扔出去——“你以為我怕你?”左手看著他,蒼白有力的手指在月光下勾了一下:“來。”古老的閣樓滿是灰塵,正中染著小小的紅泥火爐,黃銅的吊鍋裡是緻的酒樽,女兒紅的香氣已漫溢。月華似乎也沾染了一絲酒氣,有些氤氳。

左手也不多話,盤腿坐在積塵頗厚的地上,舉杯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雪,能飲一杯無?”右手搖頭:“我不喝酒。”

“不飲酒?”左手似乎是喃喃:“可惜了…”右手依舊站著:“你究竟要我來幹什麼?”左手輕輕指了指地面:“坐…你的衣裳已經夠髒了,坐一坐又怕什麼?”右手低頭,一襲白衣果然混著灰塵和血汙,已經汙濁不堪,他勉強一笑:“不錯,不錯,本來就夠髒了,穿上白衣,不過髒的更快些罷了。”說完,頹然坐倒,將兩條修長的腿伸了出去。

“你現在明白這個道理還不遲。”左手將溫好的酒斟入玉杯:“知不知道什麼叫煮酒論英雄?”右手似乎覺得很是好笑,微微低眼,並不回話。

左手一飲而盡,又滿了一杯:“怎麼,怕我下毒?”

“你要殺我,用不著下毒。”右手目光中還是泛起了譏誚之:“只是,一個殺手,一個太監,坐在不見天的閣樓裡,喝著淡出鳥來的什麼酒…你居然跟我說,英雄?”左手臉微微一變,點頭道:“好,不錯,有膽識…只是你自己也知道你這回犯了什麼錯?”

“私自動手罷了。”右手終於忍不住拿起了面前的酒杯。

“私自動手…還‘罷了’?”左手哈哈一笑:“公子爺,你死到臨頭,還嘴硬呢?”他的臉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你私自調動神機營,死罪;你追擊鐵肩幫不利,至今一無所獲,死罪;你在演武堂私自洩密,死罪;我明明告訴你有事回稟,你居然還帶著七廳的人私自出手,死罪…”左手一邊說,一邊緩緩站了起來,身影幾乎完全籠罩了右手:“最重要的是,世子現在已經越來越不信你了…死罪。”右手強自鎮定,但是手還是抖了一抖:“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清楚。”左手慢慢向外走去:“這些子,你可知道朝中的變故,可曾經為主子分過一天的心?你有多少藏私?多少肆意妄為?嘿嘿,右手,你也不是好人,你說,像你這樣的奴才,留,還是不留?”右手冷笑:“你以為我就這麼被嚇倒?”

“右手,你太好勝,以前和我掙,現在又看上了京冥…你好勝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右手,砍不得動不得?”左手大步向外走去:“既然你不肯喝這杯酒,我言盡於此。”這裡到門口,也不過三四步的距離,左手心中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不過十幾句話而已,但是為了說這十幾句話,他已經等了三年。

“等一等!”右手忽然喊道,聲音不大,但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

“哦?”左手慢慢轉過臉,月光映在鼻樑上,勾起一道奇異的陰影,看起來似乎在微笑。

“你是故意的…”右手的聲音有些顫抖,竟然還帶起一絲難得的憤怒:“你故意引得我和京冥火拼,你早就布了這個局,是不是?”

“你在演武堂好像也十幾年了”左手悠悠道:“怎麼問起話來還象剛出茅廬的雛兒一樣?”右手直直地盯著他,似乎有些憤怒,但憤怒又一分一分的消淡下去,周身緊張的肌也慢慢鬆弛下來。

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匯許久,變幻不定。

很久以前,右手聽到的第一次訓導,就是一定要剋制憤怒,失望和懊悔的情緒,對於一個殺手而言,這些情緒完全沒有作用,帶來的只有失敗和死亡。

右手輕輕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他怎麼回事,越來越動,越來越沉不住氣——難道,真的是那個頭腦簡單的女人,傳染給他的不成?

“好…”左手踱了回來:“果然夠決斷。”

“你說吧,究竟要怎麼樣?”右手臉依舊淡定,昔的冷靜和縝密一絲絲回到血中。

左手慢慢遞給他一個明黃的信封,眼睛也慢慢亮了起來。

右手遲疑了一下,打開信封,只是掃了一眼裡面的內容,已抬起頭大聲道:“你——”

“噤聲!”

“你…”右手第一次徹底地變了臉,手指也微微有些發抖,猛地抬頭,似乎要從左手臉上看見事情的端倪。

“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似乎早就預見到右手的失,左手並沒有異狀,只是慢慢從右手指縫間出那一紙薄箋,遞入火爐裡,眼睜睜看著它化作一縷青煙。

看著右手變得有些蒼白的面,左手拍了拍他的肩:“這條船,你上也上了,不如好好合作,做成它。”右手推開了左手的手掌,只覺得手心溼漉漉滿是冷汗,他再也笑不出來,只是冷冷道:“左手…我確實錯看了你。”

“呵呵”左手不屈不撓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你說,一個殺手,一個太監,偶爾把酒論論英雄,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是不是?”右手深深了口氣,良久才吐出,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