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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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不是一隻尋常的蟋蟀,它是有靈的,我心裡一直抱著這樣的信念,因為它是有來歷的。
說起小黑,要從我在原來那個空間的最後一天說起。
海珠橋又被封鎖了,這邊的人過不去,那邊的人也過不來,因為橋上有個男人爬到了橋頂的鋼樑上揚言要跳橋。
我已在的士裡困了半個小時,心急如焚地聽著的士大哥的嘮叨:“唉,還真會挑時間來跳,大清早的上班時間啊,這次又為啥跳了?上週那個男的是醫療糾紛,再上週那女的說老家的耕地被強行徵收了,便來跳了…還有兩個男的家裡幾百畝果林被人砍了,投訴無門又爬了上去,這都第幾回了,現在的人,一出事便往這橋上爬,這橋都成跳橋聖地了。”我焦急地望了望手錶,緊緊抓著手中的這份合同,再過一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我的老闆已下了最後通牒,如果這次籤不了,我們今年的獎金也不用指望了,我們辛苦了一年的成果就這麼白白沒了,我絲毫不懷疑在我回來的機票還沒訂好之前,就會收到老闆的解僱郵件,那麼他就可以省下我飛回來的費用了。
我付了車費,告訴司機我要下車步行過橋。可當我來到封鎖線外才發現,不單是橋上的車,連行人也不準過橋。
“大哥,你看,我趕飛機呢,還有一小時就飛了,可以通融一下讓我過去嗎?”我朝著封鎖線外的警察喊著。
“不行,有人在下面走動的話,會刺他的,出了事誰也不想,等等吧。”那個警察顯然已看慣了這種場面,說話都不急不躁的。橋面上被攔著的人群卻開始急躁了,仰著頭望著鋼樑上的男人指指點點。
麻木是一種很可怕的傳染病,它迅速地傳染著這個社會上的每一個人,冷漠是它的併發症,可悲的是得病的人卻不知道自己病了,因為在他們的眼中,當大家都染了這個病的時候,只有那些少數沒染病的異類才是有病的人。麻木的病人們把自己當成了觀眾,冷漠地置身事外,帶著點興奮看熱鬧,彷彿正在看的只是一個綜合娛樂節目。
豁出去了!再晚就來不及了,飛機不等人,老闆不等我!
我把錢包裡的百元大鈔全拿在手上,趁那警察不注意,拉開封鎖帶闖了進去,高高舉起手中的鈔票,學著港臺片裡那些談判專家的調調,朝那人大喊:“這位大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工資被無良的老闆拖著,你辛苦了一年的血汗錢拿不到,又投訴無門,家裡小孩等著上學學費,老爸老媽病了沒錢動手術,我知道你很著急,但是你在橋上不能解決問題。不如你先下來,你的老闆不肯給你錢沒關係,你看,我這兒有,咱們一起想想辦法,咱們可以呼籲大家募捐…你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大家。”上面的男子望著我手中的鈔票,兩眼突然放起光來,我仰著頭,又朝他揮了揮手中的鈔票,那男子朝我伸出了手…
隨著那人的臉越放越大,我的腎上腺素極速上升,瞳孔瞬間擴張,我在心中大呼一聲:“不要!”砰地一聲,我看見的這個世界最後的一眼,便是那白得刺眼的天空,和在空中飛舞著的幾張鈔票。閉上眼的那一剎那,我忽然想到了明天報紙上的頭條新聞標題:妙齡女好心勸解,卻無辜被砸身亡。
四周一片虛無,抬頭不見月星辰,低頭不見土地塵埃,一排人,不對,是一排亡靈,在陰兵的指引下茫然地朝前走著。前方有一座很大的城池,寬闊的城門上寫著三個大字:枉死城。
我茫然地望了一下,隊伍中斷腿斷手的,少了腦袋的,前著菜刀的,吊死的,溺水的,形形不一而足。有些“人”嚎啕大哭不肯前行,有些“人”糊糊地麻木走著,有些“人”面懼,還有些“人”興奮不已。
我木然地走在這排亡靈中,空虛之中傳來陣陣木魚聲頌經聲,幾名陰兵手執鐵鏈不時呼喝:“走好啦,莫回頭噝?v骨叭羰牆?渙順牽?慍曬祿暌骯砹耍?斐痙彩濫?倭嫋擔?縟ピ緶酃猩貧瘢??纜只亍p>此時的我心灰意冷,腦中不斷回想起生前的一幕幕。我有點不明白,我怎麼突然就死了呢,這麼莫明其妙,毫無預警的就死了,人的生命竟是這般的脆弱。
和大多數人一樣,年輕的我,對不可預知的未來充滿著期待,雖然身無長處,卻總是在心裡面篤信自己是最特別的一個,總有一天幸運之神會降臨在我身上,讓我有不同凡響的經歷,…可是在我還沒來得及去做那些我想做的事、還沒來得及去享受生活的樂趣時,這突如其來的事故,殘忍地終止了我所有的希望。
不得不承認,這果然是個不同凡響的經厲,我果然是最特別的一個。
一陣陰風颳過,一名陰兵大喝一聲:“什麼人?”我納悶,你不是應該問“什麼鬼”嗎?
抬頭望去,前面多了一個黑袍寬衣、頭帶高帽、手執笏板的小鬼差。小鬼差舉了舉手中笏板,說道:“酆都特使,奉命前來勾一冤魂。”那陰兵望了一眼,又繼續催促亡靈前進。那小鬼差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朝“人”群裡掃了幾圈,突然手中笏板朝我一指,“是你了,出來吧。”眾“人”齊唰唰地望著我,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同情憐憫。我站了出來,心情出奇的平靜,死都死過了,還有什麼事比死更可怕?
“幹嘛?”我木然問道。
“問什麼問,隨我來就是。”那小鬼差態度有點傲慢,看來不論人界鬼界,只要是個當官的,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可惡嘴臉。
我有點生氣了,就算我已不是人,你也不用這般目中無“鬼”吧。
“我有知情權,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跟你走的。”那小鬼差詫異地望了我一眼,“哈,好大的口氣,做人的時候也沒有知情權可言,如今死了倒要知情權了?是不是腦袋被砸壞了?”的,做人的時候被魚慣了,沒想到做了鬼也照樣受這窩囊氣。我指了指後面穿了個大窟窿的腦袋,“這不明擺著嗎?沒砸壞了我在這裡幹嘛?”那小鬼差嘴角搐了幾下,“不跟你一般見識。聽著,現在有個轉世的機會給你,時辰快到了,快跟我去!小爺我還要回冥府覆命!”
“轉世?”我原本平靜的心突然狂跳了幾下,“不是說枉死的人要到這枉死城,一直待到原來命定的壽命終結之時,才可投胎轉世嗎?”
“本來是這樣的,可現在冥府決定給你一個重生的機會。”那小鬼差耐著子說道。
“重生的機會?我可以回去了?”我大喜過望,卻又有點懷疑。
“不是原來的界,是這裡。”那小鬼差伸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就像放電影一樣,那圈裡出現了不同的畫面:一個很大的宮廷,庭臺樓??,小橋水,燈影綽綽,偶爾有穿著綵衣長裙的宮女、太監提著燈籠,穿過各個庭院。
“古代?!我不去。”我一下子由大喜轉到大悲,我就說嘛,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情,我轉身要走回隊伍裡。
“站住!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多少冤魂都盼不到的機會,可以重生做人,你竟然不去?你果然是腦袋被砸壞了呀。”小鬼差有點急了。
“如果是重生回到現代,我當然願意啊,可你讓我一個現代人回到古代生活,我可不樂意。”那小鬼差一臉不屑地道,“別做夢了,你回不到原來那裡去的,因為在原來那個界裡,你已經死了,你是失血過多死的,你難道忘記了?”哦,是了,我再次意識到我確實是死翹翹的了。
從小我媽媽就一直不厭其煩地告誡我,千萬不能做危險的運動,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不能學人家騎自行車,不可以玩滑冰,不可以蹦蹦跳跳,因為我的血型是極罕有的稀有血型:rh缺失型-d-型。
“這位小哥,如果回不去原來的界,也不意味著我願意去別的界啊,我還是回枉死城等抬胎算了,你別耽擱我了。”小鬼差有點抓狂了,大聲叫嚷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重生!我說的是重生啊!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你可以重新做人了!不用在這枉死城做冤魂啦,在現代文明裡是做人,在古代文明裡也是做人,不都是做人嗎,有什麼不同呢,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願意?”我了腦袋,有點奇怪地望著他,“我砸爛你的瑪莎拉蒂,賠一輛拖拉機給你,都是四個輪子的,你會對我恩戴德,然後高高興興地開回家去?”小鬼差瞪了我半晌,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翻了起來,我急忙湊過腦袋去看,他終於找到我的名字,“寧萱,陽壽七十有八…哎呀,你怎麼那麼長命啊,真討厭…”一團無名之火瞬間在我心中熊熊燃燒,若不是怕他將我個魂飛魄散,我肯定狂他幾巴掌再一腳把他踢飛。
“那可等不及了,廢話少說,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要過去。”我警惕地睨著他,此時此刻我已確定不會有什麼幸運的事情發現在我身上,那肯定不是個什麼好地方,沒人願意去,他才來找我這個倒黴鬼去。
“不去不去,哦,對了,要不你讓那個跳橋的大哥去吧,看他的樣子不是真的想尋死,他應該樂意去的。咦,怎麼不見他呢?”我朝那隊伍望了幾眼。
“傻啊你,他又沒死,只是受了傷,怎麼會在這裡。人家好好的在橋上看風景,你無端惹人家做什麼?”看風景…我呆站在那裡,徹底無語。如果這裡有牆,我會把我已經壞掉的腦袋再狠狠地往牆上撞幾下。
“好了,不跟你羅嗦了,時辰快到了,你不去也要去。”我的身子突然漂了起來,那小鬼抓著我在空中漂浮。
“喂喂,等等,我這就去輪迴了嗎?不是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嗎?”
“來不及等輪迴了。”他搖搖頭道。
“來不及?什麼意思?”
“因為那裡需要你。”
“需要我?什麼需要我?為什麼需要我?需要我做什麼?”這真是奇了,我這一無所長的普通女子,竟然會被需要?
“別問了,天機不可洩漏,你在那裡自有你存在的道理,因果循環,自有其定律。”他聳了聳了肩。
“等等,我去的是哪朝哪代啊,說了這麼久還沒告訴我,我什麼都不明白,你不能就這樣扔下我!”慌亂中,我不顧一切的抓著他,而他卻拼命推開我。
“哎呀,你這刁女!快放手!哎呀,我的寶貝,快給回我!”推搡中我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在他身上抓了個東西。寶貝?那我更不能給回他了,我死死抓著。
突然身子給他一推,人就飛了出去,那強烈下墜的離心覺讓我幾乎不過氣來。
腦裡突然像放電影一樣,出現一幕幕不同的片段,強行灌入我腦中---還是剛才那宮廷,穿著綵衣長裙的宮女、太監提著燈籠,穿過各個庭院,一個小宮女給兩個太監抬走了…
耳邊傳來那個小鬼差的聲音:“記住,你現在是十六歲,你就代替那個小宮女小啞的身份,以後自己好自為知了。”從那小鬼灌入我腦中的片斷中得知,那個叫小啞的小宮女,才進宮沒幾天,剛被分配到尚衣局就病了,服了幾天藥不見好。不過一個地位卑微的小宮女而已,這皇宮裡多的是,也再沒人理她。她便一直躺在自己屋裡養病,在其它人還不大認得清她的模樣時,就發現她死了。
當破席子一卷,兩名內侍將小啞的屍體抬出房間時,我便跌落在小啞的房間裡。
我迅速從角落的爐子里了點碳灰把自己的臉塗黑了一層,又對著銅鏡在兩邊臉頰上點了好多小黑點,了張雀斑臉,再從小啞的衣櫃裡翻出一套衣服換上。剛妥當,便有兩名小丫頭拿著一大把艾葉和薰香,正要進屋來掃除黴氣。
兩人一見到我,手上的東西都掉了一地,瞪大了雙眼恐懼地望著我說不出話來。到終於有了反應,兩人尖叫著跌跌撞撞地跑走了。片刻之後,小啞的上司,尚衣局的語姑姑和幾名丫鬟都來了,擠成一團驚恐萬分地望著我。
我朝眾人揮了揮手,“嘿嘿,不認得小啞了嗎?”
“你、你、你是小啞?你、你的樣子,怎麼…怎麼成了麻子臉?”我淡定地告訴她們,我沒死,是她們搞錯了,而我臉上之所以突然長了這麼多雀斑,是因為這次生病長出來的,我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在停屍房,便自己走回來了。並且氣定神閒地跟她們說,小啞這個名字太晦氣了,姑娘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要和過去作一個了斷,從此改回我自己的名字:寧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