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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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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逛去!”他出去了,沒過點把鍾又回來了,十分沮喪的樣子:“沒啥好逛的!”

“領著孩子看電影去!”不等他回答,孩子們亂紛紛反對了。他明白,他不會使孩子們玩得開心。再說,那幾部輪番上映的片子,孩子們早都背了,膩了。

坐著,躺著。坐、躺不住就踱踱步,從寢室到小灶房六七步長,踱著過去,又過來…,無聊!無聊得心神不安!

這一天,子從工廠回來,從提兜裡掏出一把伸縮式的釣魚杆:“去!釣魚去!散散心。”他躊躇了。雖然生在南國水鄉,自上了中學,他象神話傳說中的少年進了東海龍宮,貪婪地攫取人類智慧的珠寶,兒時在河浜釣魚捉蝦的興趣早淡漠了。現在,卻…

子像是看透了世事,對他勸解:“什麼也不要想!咱們過去真傻!”她的神情和語氣是堅定地,又是痛楚地“拿上杆子逛去!活動活動身體,老呆在屋裡,愁死你,啥也不頂!”他難受到極點!子對他的事業的冷淡使他更難受一層。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到哪兒去釣呢?”他吱吱唔唔。

“出城,往東,有一條小河,風景不錯哩!”子說“俺廠一夥‘逍遙派’,成天在那兒釣魚摸螃蟹。”這樣,他來到了小河邊上。

一道大堤,把沙灘和田地隔開。沙灘上,望不盡的石頭、沙礫、茅草,沙子裡的小粒赤金在火樣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彩。一條細細的水彎來拐去,在沙灘上靜靜地著,河堤上密密叢叢的楊柳,遮擋著陽光,絲絲涼風順著河道吹過來。堤內是一畦畦吐穗的稻田和一片片白頂綠身的玉米林,多好的地方啊!

一座座石頭壘成的大壩,全是一頭接著河堤,一頭伸進沙灘,壩頭下都窩著一潭深水,那是洪水衝擊石壩淘出的深潭。李玉順著河堤,推著車子往前走,越往上走,空氣越清新,城市的噪音漸漸消失了。他走到一個圓盤壩上,壩頭有一道深水槽,背後有幾十株大柳樹,長長的枝條垂掛下來,拂到水面上。他撐起自行車,放下竹簍、掛包,坐下來,把長線拋到水裡去,好舒心啊!

這兒,沒有人對他呵斥,也沒有人向他翻白眼,更沒有無休止的爭辯、吵鬧,只有樹間連成一片的蟬鳴,聽得多了,倒聽不見了。

他背靠在石壩高一臺的石頭上,任浮子在水面飄來蕩去,並不在意是不是真有魚兒在咬鉤兒…

李玉猛然發現,沙灘上有一個人,沿著河水往上走,走走,停下,把一隻網拋到水裡,拉起來,抖抖,又往上走。近了,他才看清,那人只穿背心,短褲,從頭到腳曬得油黑,股上吊著竹簍,手裡提著網,禿腦門,胖胖的臉,他走到圓盤壩頭,瞧一眼李玉,扔下魚網,從揹包裡取出釣竿兒,把線兒拋到水裡去。看來這是一位捕魚行家了。

兩人各據一方,自顧自釣。

李玉想和後來者拉拉話,卻找不到搭訕的詞兒,就悶著口。他看對方是位不安靜的角,立起、坐下、菸,幾次瞧他。他等他開口,他相信對方是耐不過自己的。

那人終於忍不住,問:“敢問在哪個單位?”

“研究所。”李玉答。

“嗬!老九呀!”那人裝出吃驚的神氣說“不錯,我能聞出你那股味兒來!”李玉有點不習慣,又悶住了腔兒。

“咱倆是兄弟。我是你老哥——老八!”那人自嘲自樂“走資派!排行老八!哈哈!”李玉笑了,這是個樂天派!

自嘲為老八的人告訴李玉,他在陰溼的地下室裡趴了十個月,嚴重的肺穿孔已使他奄奄待斃,當作死了沒埋的廢物被拋了出來。他的老伴到處奔波,為他療治,稍有好轉,他就逃到小河邊上來接受大自然的療養了。他只承認醫生的‮物藥‬起一半作用,另一半呢?他說歸功於他的不在乎:“活一天賺一天!我以為我是再也看不見太陽、樹木了呢!”誰也不再問誰的真實姓名,你老九,我老八地互相戲謔、呼喚。老八肚裡裝著那麼多逗趣的事,逗得李玉好笑。一天,兩天,三天,子在逍遙中逝,像小河中枯水時節那一股細,無聲無息。

十天沒過,李玉又煩膩起來。是啊,中午河灘上燥熱得無法忍受,沙子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發乾發疼,楊柳的葉子無力地垂吊著,那施過皮渣的稻田裡漚出一股難聞的臭味。他又想起他的實驗室,那是多麼令人沉醉的地方!

“這種子,何時為止呢?”他煩躁地說。

“你問它——”老八指著沒有一絲雲彩的藍天,說“天知道!”老九指著沙灘上,又對老八說:“你看那個老漢——”老八順著老九指的方向望去。在下面一個壩頭上,有個老漢,年紀約略六十了,穿一件半截袖白褂,敞開前襟,著絳紅的膚,赤著腳,在曬得灼人的沙灘上抬石頭。拾滿一擔籠,挑上肩,擔到石壩上。壩上支著一個用鐵絲編織的大籠子,長約五六米寬,高一米多,他把擔來的石頭,倒進鐵絲籠子裡,擺正壘齊。

“天天這樣!”老九說“自我來到河邊,看見就他一個人,一天三響,不緊不慢。”老八說他早就見著這位老漢了,整整一晌,老漢只在半晌時坐下來吃一袋煙,不過十分鐘,就又幹起這單調、機械而又笨重的活。

“我看這老漢,保準是個勞模。”老九說“沒人督促,也沒人管他,全憑自覺兒,幹得多踏實!”老八也呆呆地看著,讚歎說:“還是農民兄弟好!不管社會上鬧得再亂,他們兩手不停。”

“貧下中農本質好!”老九說“他們只相信:地裡要打糧食,就得出力汗,胡說和瞎吹是得不到豐收的!”

“與體制也有關係。”老八說“他們憑工分吃飯,一天不上工,就沒有工分。工廠不一樣,逛一天照樣發工資哩!”

“可這老漢少幹一會兒,多歇一會兒,或者一擔少挑幾個石頭,誰知道?照樣記工分。”老九分辯說“你看他每一擔都裝得滿溜溜的…”

“這肯定是生產隊的老實社員,幹部信得過的,才放到這兒!”老八說“要是滑頭,他睡一天也沒人知道!”

“對!肯定是個勞模!”老九這回完全同意了老八的話,高興地說。似乎這個老漢已經成為他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不願聽到別人對他有些微的非議。一切熱愛自己的工作,併為之不顧勞累而奮鬥的人,都引起他的敬佩和尊重。由此他又聯想到自己,惶惑不安地手掌。

這時候,那老漢放下空擔籠,坐到壩的柳蔭下,他休息吃煙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