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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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就遇見秋月,使得錦兒遇到了難題,曹震叮囑:“別說四老爺是幹什麼去的。”這話對秋月用得上,用不上?細想卻不是難題。曹頫此行的任務,可瞞別人,不能瞞曹雪芹,曹雪芹知道了,豈有不告訴之理。然則此刻之瞞,完全是多餘的事。
“我到你屋子裡去,告訴你一件千載異事;不過你得守口如瓶。”秋月緊皺雙眉,在牙縫裡著氣說:“我的媽呀!你別掉文行不行?什麼‘千載異事,守口如瓶’都酸死了。”錦兒臉一紅“還不是跟你們這般酸溜溜的人泡的。閒話少說,”他指曹雪芹的書房說:“在不在?”
“在寫聯。”錦兒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跟著秋月到了她臥室,先把房門關上,徑自往套間走了去。秋月很少看到錦兒又如此鄭重其事的態度,料想這件“千載異事”關係重大,心情也就自然而然的變得嚴肅了。
“四老爺要到熱河出差,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秋月詫異的“快過年了,還出差?”
“今兒早晨的事,奉旨馬上動身,已經住到城外去了。不但四老爺,雪芹也得去一趟。”等她將整個經過說完,秋月臉上不由得就有難。她心裡的想法不難測度,正就是錦兒鎖顧慮的。
“我在想,去是不能不去的,只有想法子哄著太太,讓她沒有閒心思去想雪芹。我打算跟翠寶輪班而來陪太太,把孩子也帶來,跟小芹一塊兒玩;家裡一熱鬧,太太的子也容易打發了。”
“也就只有這麼辦了。”秋月問道:“你自己跟太太去說,還是我替你去說?”
“自然是你說。”
“這也行。不過是去幹什麼,又為什麼非要芹二爺陪著去,這得有個很妥當的說法。倘或話中有了漏,太太一動了疑心,那可就大糟其糕了。”
“是啊!如果是別的事,大不了說了實話,疑心也就去掉了。無奈這件事是萬不能說的。”秋月沉默不語,只見他眼珠不斷在轉動;過了好一會,方聽他徐徐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太太肚子裡最能藏得住話,你是知道的;很可以明說。事先明說了,還有一樣好處,這是個很有趣的差事,太太沒有事,心裡會想,聖母老太太聽說皇上去接她,會是什麼個樣子;聖母老太太見了芹二爺,是不是也喜歡她?只是想這些事,就不會想到芹二爺路上辛苦,替他擔心了。”正在談著,聽的外房又推門的聲響;秋月起身張望,是小丫頭文玉“芹二爺來了。”她說:“是來看錦兒的。”
“請芹二爺在堂屋裡坐一坐,我們就來。”秋月回身向錦兒說道:“暫且別告訴他,等回了太太再說。”
“這樣,我到他那裡看看杏香去;你趁這會兒跟太太去回,我在他那兒聽消息。”說停當了方始出房,只見曹雪芹上來問道:“聽說四叔已經出城了,是震二歌送了去的。怎麼回事?”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錦兒答說:“走,看看小芹去。”於是一起出了垂花門,分路而行;曹雪芹陪著錦兒到他所住“夢陶軒”——前年就隙地新蓋的一座院落,三間正屋,兩件打通了的廂房,院子裡一樹臘梅,黃澄澄的開得正熱鬧。
“杏香,你看誰來了?”杏香掀開門簾,笑嘻嘻的將錦兒了進去“書房裡坐吧!”她說:“哪兒暖和。”書房裡生著一個雲白銅的大火盆,暖氣將兩盆紅白梅花都催開了,但花香之中雜這藥香,錦兒便既問道:“誰服藥?”
“喏,她。”曹雪芹努一努嘴,是指杏香。
“怎麼啦?”錦兒關切地握著杏香的手問:“哪兒不舒服?”
“沒有什麼。”杏香問道:“你喝什麼茶?有水仙,有碧螺。”
“錦兒姐,”曹雪芹嘴“試一試我的‘雙清茶’如何?”
“什麼叫‘雙清茶’?”
“你看了就知道了。”
“水仙加梅花瓣。”杏香說道:“什麼稀罕的東西,無非巧立名目。”
“她不是花這些閒心思,可怎麼打發子?”錦兒笑著問說:“你制的墨怎麼了?”
“唉!別提了。”曹雪芹尚未開口,杏香已發怨聲:“廂房裡到處是煤煙,一片漆黑,害我整整收拾了兩天。”
“這麼說,是製成了,拿來我看看,自己制的墨,是怎麼個樣子?”
“真的能製成了,倒也好了。”杏香面無表情地說:“一團稀泥。”曹雪芹任憑她埋怨,只是憨笑著不做分辨。而杏香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取茶葉、取磁海,取棕帶幫著曹雪芹從紫檀條案上掃落梅——紅白梅英掃了一碟子;接著匆匆而出,取來一碗水,將梅英都傾倒在水中。
錦兒一直默默地看著,心中觸很多,此時卻忍不住問了“那是幹什麼?”
“梅花瓣上有灰塵,也許還有看不見的小蟲子。得拿鹽水過一過,夾到茶葉裡頭,喝了才能放心。”
“這是他想出來的主意。”曹雪芹補了一句。
“這麼說,你們倒真是一對兒,好事之徒遇見好事之途了。”曹雪芹得意地笑了,杏香卻又委屈的表情“還不是將就著我們這位二爺。”她嘟著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