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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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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請你把你跟通聲所談的,有關鹽政上的幾件事,仔細查一查,寫個節略給我。我得便就回奏。皇上最近興利除弊的心很熱;只要辦法妥當,沒有不依的。”領受了指示,方觀承先行告退;曹震補上了他的座位,但只是雙股略沾椅子邊,上身倒是得筆直,做足了正襟危坐的姿勢。

“回王爺的話,有個人,王爺或許能中意;這個人叫阿元,是熱河烏都統太太的心腹丫頭。長得很齊整,高挑身材,很富態,一看就是宜男之相。”

“喔,”平郡王一聽不壞,便既問道:“情怎麼樣?”

情很朗,很平和。”曹震又說:“而且知書識字,烏都統的簽押房,都是她收拾。”聽得這話,平郡王大為動心,因為自從入值樞機,不但公事忙得多,而且因為與皇帝從小便在上書房一起唸書,切磋詩文的緣故,所以詞臣所擬,有關禮儀的四六文章,譬如恭上皇太后徽號表冊文等等,都發下來叫平郡王看,這要查典故考出處,得帶回府來,細細斟酌。那時如果有個添香的紅袖,噓寒問暖之餘,還可以翻檢經史,這豈非一大樂事。想到這裡,心意已絕;但位高妒多,做事總要謹慎,當下問道:“這個姑娘,不知道有了婆家沒有?”曹震心想,這是平郡王怕落個奪人未婚之為妾的名聲,實在過慮了。阿原是要陪房的丫頭,何來婆家?就算有,也不過是配烏家的小廝,退婚也容易。

“回王爺的話,我打聽過了,沒有婆家。”

“烏都統呢?”

“一定肯放的。”

“我不是說他肯不肯放人。”那麼是指什麼呢?曹震倒讓他難住了。

“你不是說,烏都統的簽押房,都是她收拾嗎?”曹震恍然大悟,使指烏都統曾否將阿元“搞”上手。這也不會的,否則不會派去去照料曹雪芹;而且烏都統懼內,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王爺請放心,沒有那回事!”

“你怎麼知道?”

“王爺請想,烏太太是母老虎?烏都統敢嗎?”平郡王彷彿被他逗笑了,然後徐徐說道:“你看是寫信呢?還是你去一趟?”

“去是一定要去的,不然說不明白。不過王爺能給一封信最好。”

“這信,”平郡王躊躇“似乎不好措辭。”

“王爺不必提什麼事,只說派我去又是面商好了。”平郡王點點頭問:“你那一天走?”

“還得十天。”曹震又問:“去了是不是就把人帶來?”

“當然,否則你不是白辛苦一趟了嗎?”

“替王爺辦事,再辛苦也是心甘情願的。不過,我覺得有一點,王爺得先捉摸、捉摸——”看他囁嚅著難以啟齒,平郡王便既問道:“你是說應該送人家一筆身價銀子?”

“不是,不是,那是小事。”

“那麼,什麼是大事呢?你儘管實說,不必顧忌。”

“我在想,是不是要回一回太福晉?”

“當然。”平郡王很快的答說:“帶來了,先住在你那兒,等過了八月再接進來。”

“八月”是實宗憲皇帝崩逝週年,那時候辦喜事就不會落褒貶;不過曹震由他為自己著想的打算。

“回王爺的話,那一來,太福晉知道了會更不高興,不說是王爺的代,只說我太擅專了。”曹震搖著手說:“我不敢。”

“那麼你說呢?”

“我想請我二嬸跟太福晉去回。”曹震說道:“明年是太福晉五十大壽,王爺也是三十整壽。國恩家慶,能為太福晉添個孩子,那是多美的事?”所謂“二嬸”既指馬伕人。平郡王考慮下來,認為有子向婆婆柬言,比托馬夫人去說,得體的多。於是他說:“你不必管了。明兒還是這時候來聽信兒好了。”曹震不知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第二天下午到了時間,直奔平郡王府,發覺氣氛有異,彷彿馬上有場災禍要爆似的。曹震不敢造次,找到一個常受他好處的護衛去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是老王爺,又想個人,太福晉不知說了句什麼,老王爺暴跳如雷;王爺得信趕了去,老王爺又一頓大罵。”

“罵什麼?”

“罵王爺不孝,說王爺如今當權,跟皇上說一說,把那道一部不準出府門的令取消了,有何不可?這幾年成天在府裡,都把他悶得要發瘋了。”那護衛停了一下,接著又說:“老王爺的火可真大了;說要具承宗人府,告王爺的忤逆,革了王爺的爵位,讓六爺承襲。”

“真有那話嗎?”曹震說道:“我看也不過是一時氣頭上的話。”

“震二爺,你可別那麼說!”張護衛放低了聲音“老王爺可真是把王爺恨透了。”曹震大吃一驚,急急問道:“那是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不能自由。上門來見老王爺的,也都擋了駕了。如果老王爺能夠出門,或者門上放寬一步,老王爺就舒服了。”

“現在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啊!”曹震說道:“每天清客陪著,愛怎麼玩,怎麼玩;還要怎麼樣?”

“震二爺,你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全部在自己手裡,怎麼會痛快?”

“這跟老王爺能不能出門,能不能隨便接見客人,扯不上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張護衛答說:“如果老王爺能出門,能隨便見人;自有人會巴結他,要什麼,有什麼!”曹震恍然大悟—雍正十一年天,老平郡王納爾蘇向卸任江寧製造隋赫德變相勒索了三千八百兩銀子,案子鬧得很大,幸虧福彭有決斷,一面退還了銀子,一面派人警告隋赫德,倘或“再要項府內送什麼東西去時,小王爺斷不輕完。”但也指望大事化小;還不能小事化無。

曹震記得,此案由莊親王及軍機處聯名的復奏是,隋赫德在製造任內,種種負恩,僅與一革職處分,以邀寬曲,理宜在家安靜,以待餘年,而仍不安分,居然膽敢鑽營原平郡王納爾蘇,其中不無情弊。至於納爾蘇,已經革退王爵,不準出門,又令其子福靖,私與隋赫德往來行走,借取銀物,殊幹法紀。相應請旨,嚴審擬罪。

這個信息一傳出來,平郡王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那知鄂爾泰傳旨,不提納爾蘇,只將隋赫德發往北路軍臺效力贖罪;倘不盡心,即行請旨,與軍前正法。所謂“北路軍臺”正就是定邊大將軍福彭馳驛遞軍報的臺站;隋赫德不派別處,派到北路,明明就是饒了他一條命。回憶到此,曹震已完全瞭解福彭的心意;但不願說破,只想多知道一些老少兩王父子間不和的情形。

“後來怎麼樣?”

“後來!”張護衛說:“四爺、六爺、嫡福晉、庶福晉都趕來替王爺求情;裡裡外外都跪滿了。最後是太福晉幾句話,才算把這場風波壓了下去。”

“太福晉怎麼說?”

“太福晉說:不必請皇上開恩,讓你自由走動,是我的主意。你一出了門,就有人架著你包攬是非;你忘了那會隋赫德的事了嗎?你儘管到宗人府去告老大忤逆,讓老大自己具奏,把爵位讓給老六好了。那時候,別說你想出門,你想出京都沒有人攔你。”

“好痛快!”曹震脫口說了這一句,又說:“以後呢?

““以後,”張護衛是那種想起來就好笑的神情“老王爺憋了半天,猛孤丁的一跺腳:‘咳,蠻逆子,無法可治!’接著,你猜怎麼著?啪,啪,自己打了自己兩個嘴巴,走了!”曹震卻不覺得好笑;老王與太福晉夫婦之間的衝突,演變成連理都不能講的地步,這決不是一件好事。但轉念到此:既有“蠻逆子”的話,見得太福晉是向著長子的;而且太福晉的理路非常清楚,喜歡“老六”福靖是一回事,不願福靖襲爵,又是一回事。

接下來便想平郡王福彭的處境。曹震私下捉摸,平郡王此時的心境絕不會好;也決不會有閒豫的心思來考慮納妾,即令內心並未放棄,裡面也一定是這樣答覆:過一陣子再說。那時候是聽他的好,還是不聽?

“震二爺,”張護衛是很照應的神情“除非你又非跟王爺請示,馬上就得有結果不可的頭等急事,不然,我勸你老明兒再來吧!”曹震在心裡唸了幾句戲詞:“正合孤意!”接著從靴頁子裡掏出兩張飯莊子的“席票”捲一捲在張護衛的手裡說:“有人送了我兩張桌,我沒有工夫請客,轉送了你吧。”五兩銀子一桌的席,持票到出票的飯莊子退錢,至多打個八折;送這兩張席票,等於送了八兩銀子,張護衛自是滿口稱謝。

“震二爺,”張護衛請個安問說:“你老有事,儘管待。”

“我託你件事,也不急。得便,沒有人的時候,你跟王爺回一聲,就說待我到熱河去辦的事,我已經在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