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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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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伕人帶著秋月動身到熱河去以後,曹雪芹的子過得更瀟灑了,本來還有晨昏定省這件守禮的事,絕不可廢,所以不管是文酒之會,或者是飛觴羽觴,都緊記著怎麼晚都得回家這一誡,如今是一無牽掛,無拘無束了。那知秋月已預見到此,悄悄的囑咐了錦兒,務必暗地裡管著曹雪芹;因而兩天未見他的面,第三天特地去看他,等到三更天,未見人影,惦念著孩子,不能不走,卻不甘心,也不放心。曹雪芹卻做夢也不曾想到,一大清早便有人來“查號”一到家直奔臥室;先經書房,一掀門簾,就看到錦兒正敞開一片雪白的脯,在為孩子哺。不論大家小戶,婦人子,可以不避未婚的小叔,不過那是指未成年的小叔而言;錦兒與曹雪芹的情形不同,彼此猝不及防,無不受窘,一個急忙轉身,一個趕緊縮腳,兩人就隔著簾子說話。

“你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你怎麼‘夜不歸營’?”聽得這話,曹雪芹意會到錦兒不是自己有什麼急事來找他,而是特意來查問他的行止的。這當然不會是她多事,而是受人之託——這個人是母親呢?還是秋月?他正這樣想著,錦兒在裡頭呼喊她帶來的人,一個丫頭、一個僕婦,聞聲而來,將她的孩子抱了出去,然後才看到錦兒掀起門簾,衣襟上的紐子當然都扣好了。

“你昨晚上到哪兒去了?”

“在衚衕裡串門子。”曹雪芹老實答說。

錦兒雖知道他所說的“衚衕”是指靠近琉璃廠的石頭衚衕、寒葭潭、陝西巷那一帶,卻不大懂那些“班子”裡的規矩,便又問道:“你串門子串了一夜?”

“這不是你們所說的串門子,這兒坐一坐,那兒聊一聊,挑定了地方就不走了。”曹雪芹不等她再盤問,自己又說:“喝酒,唱曲子,我們昨晚上還做燈謎、博彩。我得了個大彩,你看看,你要喜歡,你留著玩。”說著,曹雪芹將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打開來看,裡面是一個泥塑的“兔兒爺”塑的極其緻。

“我可不要!‘赤眉白眼兒’的。”錦兒又問:“你們就這麼玩了一夜?”

“可不是?”曹雪芹答說:“要不然,我怎麼回來了?”這意思是說,如果住在班子裡,這時候還在夢中,不會回家;再看他的臉上,是一夜未睡的神態,便信了他的話。話雖如此,錦兒為了要警惕曹雪芹,依舊板著臉,作出滿懷不悅的神情;見此光景,曹雪芹也有些手足無措之,心中尋思,這個僵局必得想法子打破才好。於是,他想了一下笑道:“你知道我這個彩是怎麼得的?”

“你不說,誰猜得出來?”錦兒仍舊是頭把她的釘子碰回去的語氣。

於是曹雪芹右足退後一步,做個戲中打躬的身段,口中念道:“‘都是小生的不是!’”

“誰要你賠禮?”

“不是賠禮,是那個燈謎的謎面,打四書一句。你知道謎底是什麼?”

“我有沒有念過四書五經。”

“是‘平旦之氣’。”錦兒不解所謂,細想一想方始會意,不由得笑了出來“誰跟你唱戲。”她說:“你也真該好好兒上進了。二十二歲的人,老太爺在你這個歲數,已經擔當大事了。”曹雪芹正要坐下,聽的“老太爺”三子復又站住,等錦兒說完,才一面坐下來,一面答說:“那也得有機會,不能一概而論的。”一人生在世,身份有高有低,機會多是有的。你不愁吃、不愁穿,別說在南京的時節,就回旗以後,太太跟秋月都是全副神都在你身上,那不是你讀書上進的機會?你倒說,你怎麼上進了?

““讀書,我是讀了,沒有錯過機會。上進,你說得上進必是指趕考,那可是沒法子的事,我有病。”

“病,什麼病?”

“一讀八股文章,腦袋就會疼得病。”

“那時你不求長進的話,我不要聽。”剛剛解凍的局面,又變得冰冷了。曹雪芹無詞以對,只是將頭低著。

“其實,咱這種人家,做官本來也不必考中舉中進士;不過做官總也有一套做官的規矩跟本事,你呢?一點都不肯留心。”錦兒又說:“從沒有聽你談過做官。”

“震二爺不是會做官嗎?”曹雪芹說:“將來少不得有一副一品夫人的誥封送你。”

“我沒有那個命。他是他,你是你,我關心的是你。”一聽這話,曹雪芹不覺吃驚,抬眼看時,錦兒眼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曹雪芹心一蕩,趕緊自我剋制,只想著那是做姐姐的一種慈愛的

“從二在的時候算起,我、繡、秋月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在你身上。還有。”

“你別說了。”曹雪芹心亂如麻,而且有些氣;拿起錦兒的茶喝了一大口,才覺得舒服了些。

“我再問你,你外頭有人沒有?”

“有人?”曹雪芹不免奇怪“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聽秋月說,你最近花錢花得很厲害!如果不是外頭有人,錢花到哪兒去了?”

“那可是天大的冤枉。”曹雪芹是叫屈的神情“跟朋友逢場作戲,雖不避充闊少,總不能太寒酸。此外,還有兩個窮朋友,一個死了爺,一個家裡遭了回祿,我總不能坐視不問吧?”

“你是真話?”

“要不要我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