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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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媽,”杏香不安的問:“我不知道說錯了那一句話,惹你老人家生了氣?”
“你沒有說錯;倒是我想錯了。”仲四是真的認錯。她從未想到過劉家的寡婦嫁做曹家小星,杏香就不能跟翠寶再論姑嫂了。照此說來,除非有確定的承諾,杏香定會歸宿曹家,她就沒有理由依翠寶而居。當然,如果仲四
能為曹家作此承諾,那就一切都
刃而解了。所苦的就是不能。想了好一會,只有把杏香到底是何意向探明瞭再做道理。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仲四的聲音又轉為沉著了“你是要怎麼樣,才願意跟翠寶住在一起?”這實在也是故意
杏香自己說一句。她到底年紀太輕,臉皮還薄,說不出非嫁曹雪芹不可的話;考慮了一會,才這樣答說:“總得跟翠寶扯上點兒什麼關係才好。”
“這好辦!從前你們是姑嫂;現在算是姊妹好了。”仲四又恢復她那迅利的話風了“你認了我做乾媽;不妨再認一個乾姐姐。易州、通州兩頭住,愛住那兒住哪兒,不停好嗎?”這話乍聽很合情理,一無可駁之處;但往深處去想,卻反象坐實了曹家有“留子去母”的打算。杏香的臉
便顯得很陰鬱了。仲四
不敢催
,怕把事情
僵了,難以挽回;同時想到她跟杏香的名分,不由得說了句:“你管我叫乾媽,我能不護著你嗎?我會替你爭。”一聽這話,杏香立即雙膝跪到,磕著頭說:“請乾媽替我做主。”受了她這樣的大禮,仲四
頓覺雙肩沉重。杏香拜她為義母,稱呼雖改,卻還未正式行禮;這是第一次給她磕頭。仲四
暗暗嘆口氣;在心中自怨自恨:怎麼回事?會
得這樣子窩囊!
這一來就顧不得曹家那方面了,她傳話給翠寶;翠寶告訴曹震;曹震認為“麻煩”來了。
“杏香已經說了,除非定了她的身份,她不便跟翠寶一起住;因為她跟翠寶已經不是姑嫂了。”曹震又說:“仲四一向很能幹,這回辦事可沒有辦好。”
“那也不能怪仲四。”秋月說道:“杏香的話也不錯,是個腦筋很清楚的人,才說得出來的話。”
“你別誇她了。看應該怎麼應付?”曹震放低了聲音“病不再是不是跟翠寶住;不跟翠寶仲四
也一樣,她說這話的意思是,她如果不姓曹,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就不會姓曹了。我看算了吧,害怕雪芹將來沒有兒子嗎?”
“不!”秋月斷然拒絕“要這麼辦,老太太在冥冥之中,也饒不了咱們。”聽得這話,又看到秋月那種凜然悚然的神,曹震也有些害怕了;“你別說了!我也不能造這個孽。”他說:“慢慢兒想吧!先吃飯去。”話剛完,門外咳嗽一聲,隨即看到翠寶掀起門簾,她身後的丫頭端著一個大托盤,有菜有飯有酒,卻只得一副碗筷。
“我在這兒吃。”曹震向秋月說。
原來這是剛才翠寶跟他商量好的。翠寶是發覺秋月特重家規,一定不會肯於曹震同桌,甚至還要侍立執役;所以出主意為曹震單獨在書房裡開飯。由她做主人在堂屋中款待秋月。果然,即便如此,秋月仍舊在書房裡幫著翠寶鋪排好了飯桌,等曹震坐定了,方始退出。
“翠姨請上座。”
“不!姑娘是客;千萬別客氣。”翠寶就東首舉箸“安席”;秋月也肅然還禮。彼此客客氣氣相對而座。
“是我自己炮製的玫瑰,酒味很淡,不妨寬用一杯。”翠寶舉著仿粉定窯的白瓷小酒盅說。
“謝謝。”秋月答說:“僅此一杯吧,下午要去看仲四,酒上了臉,不好看。”
“是!”翠寶不便勸酒,卻親自佈菜;秋月也不斷道謝,酬酢的痕跡非常明顯,所談的也無非閨閣中習聞的話題。吃到一半,曹震銜著剔牙仗踱了出來;秋月急忙站起來,曹震便連連搖手“你歸你吃!別管我。”說著,他在下首打橫的凳子上坐了下來,信口問道:“你們談些什麼?”
“我跟秋月姑娘學了好多東西。”翠寶答說:“剛剛是在請教做醉蟹的法子。”
“那還早。”曹震急轉直下地問:“你們沒有談杏香?”秋月原曾說過,不願當這翠寶談杏香,而曹震卻明知故犯,是因為他覺得情形與原先的想象大不相同,非大家在一起深談不可了。
秋月的想法也已變過,只是她不願先表示態度,想先聽聽翠寶有什麼好主意。
“杏香的事,我很為難,不過,我既然成太太成全,讓我也姓了曹;那,胳膊沒有向外彎的道理。這件事,請二爺跟秋月姑娘商量,該怎麼辦,我盡力去做。”翠寶的話很得體,秋月深深點頭,大安
;同時也覺得彼此的心已經拉得很近了,說話不需多做顧忌“翠姨”她說:“如今摸得透她的脾氣的,只有你;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
“我看——,”翠寶想了一下,用很有決斷的語氣說:“只有跟她說實話最好。”
“是的。”秋月問說:“這實話該怎麼說?”
“自然是說難處。”翠寶停了一下又說:“芹二爺不是那種薄情的人,這一點是相信得過的;如今只是因為芹二爺喜星剛動,總要先盡這件大事辦妥當了,才談得到杏香的事。我想,不妨把這些難處,都說了給她聽,問她肯不肯體諒?”
“她肯體諒呢?”
“那就跟著我住,把芹二爺的孩子生下來,以後慢慢在想法子接她回去。”
“這就是說,要她等?”
“是的。”
“萬一,”秋月很吃力得說:“等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那又怎麼辦?”
“秋月姑娘,”翠寶語氣很柔和的說:“我不大懂這句話。”秋月也無法明說這句話,幸而曹震會想,便接口說道:“秋月的意思是,譬如那位芹二醋勁很大,倒不準杏香進門呢!”
“如果是這樣一位芹二,恐怕,未見得能中太太的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