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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恐晚夕人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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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又磕頭謝了,不一時,蠟梅吃了東西,與他都拿回家去了,月娘便說:“銀姐,你這等我才喜歡。休學李桂兒那等喬張致,昨和今早,只象臥不住虎子一般,留不住的,只要家去。可可兒家裡就忙的恁樣兒?連唱也不用心唱了,見他家人來接,飯也不吃就去了,銀姐,你快休學他。”吳銀兒道:“好娘,這裡一個爹孃宅裡,是那個去處?就有虛[竹貢]放著別處使,敢在這裡使?桂姐年幼,他不知事,俺娘休要惱他。”正說著。

只見吳大妗子家使了小廝來定兒來請,說道:“俺娘上覆三姑娘,好歹同眾位娘並桂姐、銀姐,請早些過去罷。又請雪姑娘也走走。”月娘道:“你到家對你娘說,俺們如今便收拾去。

二孃害腿疼不去,他在家看家了,你姑夫今前邊有人吃酒,家裡沒人,後邊姐也不去。李桂姐家去了,連大姐、銀姐和我們六位去。你家少費心整治什麼,俺們坐一回,晚上就來。”因問來定兒:“你家叫了誰在那裡唱?”來定兒道:“是鬱大姐。”說畢,來定兒先去了,月娘一面同玉樓、金蓮、李瓶兒、大姐並吳銀兒,對西門慶說了,吩咐子在家看哥兒,都穿戴收拾,共六頂轎子起身。派定玳安兒、棋童兒、來安兒三個小廝,四個排軍跟轎,往吳大妗子家來。正是:萬井風光落落,千門燈火夜沉沉。

***詩曰:小市東門雪天,眾中依約見神仙。蕊黃香細貼金蟬。飲散黃昏人草草,醉容無語立門前。馬嘶塵哄一街煙。話說西門慶那,打發吳月娘眾人往吳大妗子家吃酒去了,李智、黃四約坐到黃昏時分,就告辭起身。伯爵趕送出去,如此這般告訴:“我已替二公說了,準在明還找五百兩銀子。”那李智、黃四向伯爵打了恭又打恭,去了,伯爵復到廂房中,和謝希大陪西門慶飲酒,只見李銘掀簾子進來。伯爵看見,便道:“李新來了。”李銘扒在地下磕頭。西門慶問道:“吳惠怎的不來?”李銘道:“吳惠今東平府官身也沒去,在家裡害眼。小的叫了王柱來了。”便叫王柱:“進來,與爹磕頭。”那王柱掀簾進入房裡,朝上磕了頭,與李銘站立在旁。伯爵道:“你家桂姐剛才家去了,你不知道?”李銘道:“小的官身到家,洗了洗臉就來了。並不知道。”伯爵向西門慶說:“他兩個怕不的還沒吃飯哩,哥吩咐拿飯與他兩個吃。”書童在旁說:“二爹,叫他等一等,亦發和吹打的一答裡吃罷,敢也拿飯去了。”伯爵令書童取過一個托盤來,桌上掉了兩碟下飯,一盤燒羊,遞與李銘:“等拿了飯來,你每拿兩碗在這明間吃罷。”說書童兒:“我那傻孩子,常言道: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你不知,他這行人故雖是當院出身,小優兒比樂工不同,一概看待也罷了,顯的說你我不幫襯了。”被西門慶向伯爵頭上打了一下,笑罵道:“怪不的你這狗才,行計中人只護行計中人,又知這當差的甘苦。”伯爵道:“傻孩兒,你知道什麼!你空做子弟一場,連‘惜玉憐香’四個字你還不曉的。

粉頭、小優兒如同鮮花一般,你惜憐他,越發有神。你但折[坐刂]他,敢就《八聲甘州》懨懨瘦損,難以存活。”西門慶笑道:“還是我的兒曉的道理。”那李銘、王柱須臾吃了飯,應伯爵叫過來吩咐:“你兩個會唱‘雪月風花共裁剪’不會?”李銘道:“此是黃鐘,小的每記的。”於是,王柱彈琵琶,李銘[扌欒]箏,頓開喉音唱了一套。唱完了,看看晚來,正是:金烏漸漸落西山,玉兔看看上畫闌。

佳人款款來傳報,月透紗窗衾枕寒。西門慶命收了家火,使人請傅夥計、韓道國、雲主管、賁四、陳敬濟,大門首用一架圍屏安放兩張桌席,懸掛兩盞羊角燈,擺設酒筵,堆集許多檠果盒,各樣餚饌。

西門慶與伯爵、希大都一帶上面坐了,夥計、主管兩旁打橫。大門首兩邊,一邊十二盞金蓮燈。還有一座小煙火,西門慶吩咐等堂客來家時放。

先是六個樂工,抬銅鑼銅鼓在大門首吹打。吹打了一回,又請吹細樂上來。李銘、王柱兩個小優兒箏、琵琶上來,彈唱燈詞。那街上來往圍看的人,莫敢仰視。

西門慶帶忠靖冠,絲絨鶴氅,白綾襖子。玳安與平安兩個,一遞一桶放花兒。兩名排軍執攬杆攔擋閒人,不許向前擁擠。不一時,碧天雲靜,一輪皓月東昇之時,街上游人十分熱鬧,但見:戶戶鳴鑼擊鼓,家家品竹彈絲。

遊人隊隊踏歌聲,士女翩翩垂舞調。鰲山結綵,巍峨百尺矗晴雲。鳳褥香,縹緲千層籠綺隊。閒庭內外,溶溶寶月光輝。畫閣高低,燦燦花燈照耀。三市六街人鬧熱,鳳城佳節賞元宵。

且說梅、、玉簫、蘭香、小玉眾人,見月娘不在,聽見大門首吹打銅鼓彈唱,又放煙火,都打扮著走來,在圍屏後扒著望外瞧。書童兒和畫童兒兩個,在圍屏後火盆上篩酒,原來玉簫和書童舊有私情,兩個常時戲狎。

兩個因按在一處奪瓜子兒嗑,不防火盆上坐著一錫瓶酒,推倒了,那火烘烘望上騰起來,漰了一地灰起去。那王簫還只顧嘻笑,被西門慶聽見,使下玳安兒來問:“是誰笑?怎的這等灰起?”那梅穿著新白綾襖子,大紅遍地金比甲,正坐在一張椅兒上,看見他兩個推倒了酒,就揚聲罵玉簫道:“好個怪婦!

見了漢子,就的不知怎麼樣兒的了,只當兩個把酒推倒了才罷了,都還嘻嘻哈哈,不知笑的是什麼!把火也漰死了,平白落人恁一頭灰。”玉簫見他罵起來,唬的不敢言語,往後走了,慌的書童兒走上去,回說:“小的火盆上篩酒來,扒倒了錫瓶裡酒了。”西門慶聽了。

便不問其長短,就罷了,先是那,賁四娘子打聽月娘不在,平昔知道梅、玉簫、、蘭香四個是西門慶貼身答應得寵的姐兒,大節下安排了許多菜蔬果品,使了他女孩兒長兒來,要請他四個去他家裡坐坐。眾人領了來見李嬌兒。李嬌兒說:“我燈草柺杖…做不得主。你還請問你爹去。”問雪娥,雪娥亦發不敢承攬。看看捱到掌燈以後,賁四娘子又使了長兒來邀四人。蘭香推玉簫,玉簫推梅,要會齊了轉央李嬌兒和西門慶說,放他去。那梅坐著,紋絲兒也不動,反罵玉簫等:“都是那沒見食面的行貨子,從沒見酒席,也聞些氣兒來!

我就去不成,也不到央及他家去。一個個鬼攛攥的也似,不知忙些什麼,教我半個眼兒看的上!”那、玉簫、蘭香都穿上衣裳,打扮的齊齊整整出來,又不敢去,這梅又只顧坐著不動身。書童見賁四嫂又使了長兒來邀,說道:“我拚著爹罵兩句也罷,等我上去替姐每稟稟去。”一直走到西門慶身邊,附耳說道:“賁四嫂家大節間要請姐每坐坐,姐教我來稟問爹,去不去?”西門慶聽了。

吩咐:“教你姐每收拾去,早些來,家裡沒人。”這書童連忙走下來,說道:“還虧我到上頭,一言就準了,教你姐快收拾去,早些來。”那梅才慢慢往房裡勻施脂粉去了,不一時,四個都一答兒裡出門。書童扯圍屏掩過半邊來,遮著過去。到了賁四家,賁四娘子見了,如同天上落下來的一般,接進屋裡。頂槅上點著繡球紗燈,一張桌兒上整齊餚菜。

趕著梅叫大姑,叫二姑,玉簫是三姑,蘭香是四姑,都見過禮。又請過韓回子娘子來相陪。梅、上坐,玉簫、蘭香對席,賁四嫂與韓回子娘子打橫,長兒往來燙酒拿菜。按下這裡不題。西門慶因叫過樂工來吩咐:“你每吹一套‘東風料悄’《好事近》與我聽。”正值後邊拿上玫瑰元宵來,眾人拿起來同吃,端的香甜美味,入口而化,甚應佳節。李銘、王柱席前拿樂器,接著彈唱此詞,端的聲韻悠揚,疾徐合節。這裡彈唱飲酒不題。且說玳安與陳敬濟袖著許多花炮,又叫兩個排軍拿著兩個燈籠,竟往吳大妗於家來接月娘。

眾人正在明間飲酒,見了陳敬濟來:“教二舅和姐夫房裡坐,你大舅今不在家,衛裡看著造冊哩。”一面放桌兒,拿盛點心酒菜上來,陪敬濟。玳安走到上邊,對月娘說:“爹使小的來接娘每來了。

請娘早些家去,恐晚夕人亂,和姐夫一答兒來了。”月娘因頭裡惱他,就一聲兒沒言語答他。

吳大妗子便叫來定兒:“拿些兒什麼與玳安兒吃。”來定兒道:“酒湯飯,都前頭擺下了。”吳月娘道:“忙怎的?那裡才來乍到就與他吃!教他前邊站著,我每就起身。”吳大妗子道:“三姑娘慌怎的?上門兒怪人家?大節下,姐妹間,眾位開懷大坐坐兒。左右家裡有他二孃和他姐在家裡,怕怎的?老早就要家去!是別人家又是一說。”因叫鬱大姐:“你唱個好曲兒,伏侍他眾位娘。”孟玉樓道:“他六娘好不惱他哩,說你不與他做生。”鬱大姐連忙下席來,與李瓶兒磕了四個頭,說道:“自從與五娘做了生,家去就不好起來。

這裡接我,教我才收拾[門爭][門坐]了來。若好時,怎的不與你老人家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