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不肯與來做時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王婆道:“不多,由他,歇些時卻算不妨。”西門慶又道:“你兒子王跟誰出去了?”王婆道:“說不的,跟了一個淮上客人,至今不歸,又不知死活。”西門慶道:“卻不他跟我,那孩子倒乖覺伶俐。”王婆道:“若得大官人抬舉他時,十分之好。”西門慶道:“待他歸來,卻再計較。”說畢,作謝起身去了,約莫未及兩個時辰,又踅將來王婆門首,簾邊坐的,朝著武大門前半歇。王婆出來道:“大官人,吃個梅湯?”西門慶道:“最好多加些酸味兒。”王婆做了個梅湯,雙手遞與西門慶吃了。
將盞子放下,西門慶道:“乾孃,你這梅湯做得好,有多少在屋裡?”王婆笑道:“老身做了一世媒,那討不在屋裡!”西門慶笑道:“我問你這梅湯,你卻說做媒,差了多少!”王婆道:“老身只聽得大官人問這媒做得好。”西門慶道:“乾孃,你既是撮合山,也與我做頭媒,說頭好親事,我自重重謝你。”王婆道:“看這大官人作戲!你宅上大娘子得知,老婆子這臉上怎吃得那耳刮子!”西門慶道:“我家大娘子最好格。見今也有幾個身邊人在家,只是沒一箇中得我意的。你有這般好的,與我主張一個,便來說也不妨。若是回頭人兒也好,只是要中得我意。”王婆道:“前有一個倒好,只怕大官人不要。”西門慶道:“若是好時,與我說成了,我自重謝你。”王婆道:“生的十二分人才,只是年紀大些。”西門慶道:“自古半老佳人可共,便差一兩歲也不打緊。真個多少年紀?”王婆道:“那娘子是丁亥生,屬豬的,新年卻九十三歲了。”西門慶笑道:“你看這風婆子。只是扯著風臉取笑。”說畢,西門慶笑著起身去。看看天晚了,王婆恰才點上燈來,正要關門,只見西門慶又踅將來,逕去簾子底下凳子上坐下,朝著武大門前只顧將眼睃望。王婆道:“大官人吃個和合湯?”西門慶道:“最好!乾孃放甜些。”王婆連忙取一鍾來與西門慶吃了,坐到晚夕,起身道:“乾孃,記了帳目,明一發還錢。”王婆道:“由他,伏惟安置,來再請過論。”西門慶笑了去。
到家甚是寢食不安,一片心只在婦人身上。就是他大娘子月娘,見他這等失張失致的,只道為死了卓二姐的緣故,倒沒做理會處。當晚無話。次清晨,王婆恰才開門,把眼看外時,只見西門慶又早在街前來回踅走。王婆道:“這刷子踅得緊!
你看我著些甜糖抹在這廝鼻子上,他抵不著,那廝全討縣裡人便宜,且他來老孃手裡納些販鈔,嫌他幾個風錢使。”原來這開茶坊的王婆。
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積年通殷勤,做媒婆,做賣婆,做牙婆,又會收小的,也會抱,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這婆子的本事來,但見:開言欺陸賈,出口勝隋何。只憑說六國槍,全仗話三齊舌劍。
只鸞孤鳳,霎時間仗成雙。寡婦鰥男,一席話搬說擺對。解使三里門內女,遮莫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來。
王母宮中傳言玉女,攔抱祝略施計,使阿羅漢抱住比丘尼。才用機關,李天王摟定鬼子母。
甜言說誘,男如封涉也生心。軟語調合,女似麻姑須亂。藏頭尾,攛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調嫦娥偷漢子。
這婆子正開門,在茶局子裡整理茶鍋,張見西門慶踅過幾遍,奔入茶局子水簾下,對著武大門首,不住把眼只望簾子裡瞧。
王婆只推不看見,只顧在茶局子內煽火,不出來問茶。西門慶叫道:“乾孃,點兩杯茶來我吃。”王婆應道:“大官人來了?連少見,且請坐。”不多時,便濃濃點兩盞稠茶,放在桌子上。西門慶道:“乾孃,相陪我吃了茶。”王婆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你影的,如何陪你吃茶?”西門慶也笑了。
一會便問:“乾孃,間壁賣的是什麼?”王婆道:“他家賣的拖煎阿滿子,乾巴子翻包著菜匾食餃,窩窩蛤蜊面,熱燙溫和大辣酥。”西門慶笑道:“你看這風婆子,只是風。”王婆笑道:“我不風,他家自有親老公。”西門慶道:“我和你說正話。他家如法做得好炊餅,我要問他買四五十個拿的家去。”王婆道:“若要買炊餅,少間等他街上回來買,何消上門上戶!”西門慶道:“乾孃說的是。”吃了茶,坐了一回,起身去了,良久,王婆在茶局裡冷眼張著,他在門前踅過東,看一看,又轉西去,又復一復,一連走了七八遍。少頃,逕入茶房裡來。王婆道:“大官人僥倖,好幾不見面了。”西門慶便笑將起來,去身邊摸出一兩一塊銀子,遞與王婆,說道:“乾孃,權且收了做茶錢。”王婆笑道:“何消得許多!”西門慶道:“多者乾孃只顧收著。”婆子暗道:“來了,這刷子當敗。且把銀子收了,到明與老孃做房錢。”便道:“老身看大官人象有些心事的一般。”西門慶道:“如何幹娘便猜得著?”婆子道:“有甚難猜處!自古入門休問榮枯事,觀著容顏便得知。老身異樣蹺蹊古怪的事,不知猜勾多少。”西門慶道:“我這一件心上的事,乾孃若猜得著時,便輸與你五兩銀子。”王婆笑道:“老身也不消三智五猜,只一智便猜箇中節。大官人你將耳朵來:你這兩腳步兒勤,趕趁得頻,一定是記掛著間壁那個人。我這猜如何?”西門慶笑將起來道:“乾孃端的智賽隋何,機強陸賈。不瞞乾孃說,不知怎的,吃他那叉簾子時見了一面,恰似收了我三魂六魄的一般,夜只是放他不下。到家茶飯懶吃,做事沒入腳處。不知你會手段麼?”王婆哈哈笑道:“老身不瞞大官人說,我家賣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六月初三下大雪,那一賣了個泡茶,直到如今不發市,只靠些雜趁養口。”西門慶道:“乾孃,如何叫做雜趁?”王婆笑道:“老身自從三十六歲沒了老公,丟下這個小廝,沒得過子。
頭兒跟著人說媒,次後攬人家些衣服賣,又與人家抱收小的,閒常也會作牽頭,做馬百六,也會針灸看玻”西門慶聽了。
笑將起來:“我並不知乾孃有如此手段!端的與我說這件事,我便送十兩銀子與你做棺材本。你好這雌兒會我一面。”王婆便呵呵笑道:“我自說耍,官人怎便認真起來,你也!”且看下回分解。有詩為證:西門子意猖狂,死下功夫戲女娘。虧殺賣茶王老母,生巫女會襄王。***詩曰:乍對不相識,徐思似有情。杯前一面,花底戀雙睛。艖俹驚新態,含胡問舊名。影含今夜燭,心意幾橫。
話說西門慶央王婆,一心要會那雌兒一面,便道:“乾孃,你端的與我說這件事成,我便送十兩銀子與你。”王婆道:“大官人,你聽我說:但凡‘挨光’的兩個字最難。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
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驢大行貨。第三要鄧通般有錢。第四要青少小,就要綿裡針一般軟款忍耐。第五要閒工夫。此五件,喚做‘潘驢鄧小閒’。都全了,此事便獲得著。”西門慶道:“實不瞞你說,這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雖比不得潘安,也充得過。第二件,我小時在三街兩巷遊串,也曾養得好大龜。第三,我家裡也有幾貫錢財,雖不及鄧通,也頗得過子。第四,我最忍耐。
他便打我四百頓,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閒工夫,不然如何來得恁勤。乾孃,你自作成,完備了時,我自重重謝你。”王婆道:“大官人,你說五件事都全,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打攪,也多是成不得。”西門慶道:“且說,什麼一件事打攪?”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
但凡挨光最難,十分,有使錢到九分九釐,也有難成處。我知你從來慳吝,不肯胡亂便使錢,只這件打攪。”西門慶道:“這個容易,我只聽你言語便了。”王婆道:“若大官人肯使錢時,老身有一條妙計,須大官人和這雌兒會一面。”西門慶道:“端的有甚妙計?”王婆笑道:“今晚了,且回去,過半年三個月來商量。”西門慶央及道:“乾孃,你休撒科!自作成我則個,恩有重報。”王婆笑哈哈道:“大官人卻又慌了,老身這條計,雖然入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似孫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著。
今實對你說了罷:這個雌兒來歷,雖然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會一手好彈唱,針指女工,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無所不知。小名叫做金蓮,孃家姓潘,原是南門外潘裁的女兒,賣在張大戶家學彈唱。
後因大戶年老,打發出來,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與了他為。這雌兒等閒不出來,老身無事常過去與他閒坐。他有事亦來請我理會,他也叫我做乾孃。武大這兩出門早。
大官人如干此事,便買一匹藍綢、一匹白綢、一匹白絹,再用十兩好綿,都把來與老身。老身卻走過去問他借歷,央及他揀個好期,叫個裁縫來做。他若見我這般說,揀了期,不肯與我來做時,此事便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