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爹等著吃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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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與了那小丫頭一方汗巾兒,與了小廝一百文錢,說道:“多上覆你娘,多謝了。”因問小丫頭兒:“你叫什麼名字?”他回言道:“我叫繡。小廝便是天福兒。”打發去了,月娘便向西門慶道:“咱這花家娘子兒,倒且是好,常時使小廝丫頭送東西與我們。我並不曾回些禮兒與他。”西門慶道:“花二哥娶了這娘子兒,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說娘子好個兒。不然房裡怎生得這兩個好丫頭。”月娘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殯時,我在山頭會他一面。生得五短身材,團麵皮,細灣灣兩道眉兒,且是白淨,好個溫克兒。年紀還小哩,不上二十四五。”西門慶道:“你不知,他原是大名府梁中書妾,晚嫁花家子虛,帶一分好錢來。”月娘道:“他送盒兒來,咱休差了禮數,到明也送些禮物回答他。”看官聽說:原來花子虛渾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人家送了一對魚瓶兒來,就小字喚做瓶姐。先與大名府梁中書為妾。梁中書乃東京蔡太師女婿,夫人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後花園中。
這李氏只在外邊書房內住,有養娘伏侍。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書同夫人在翠雲樓上,李逵殺了全家老小,梁中書與夫人各自逃生。
這李氏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娘走上東京投親。那時花太監由御前班直升廣南鎮守,因侄男花子虛沒室,就使媒婆說親,娶為正室。太監到廣南去,也帶他到廣南,住了半年有餘。
不幸花太監有病,告老在家,因是清河縣人,在本縣住了,如今花太監死了,一分錢多在子虛手裡。每同朋友在院中行走,與西門慶都是前結拜的弟兄。
終與應伯爵、謝希大一班十數個,每月會在一處,叫些唱的,花攢錦簇頑耍。眾人又見花子虛乃是內臣家勤兒,手裡使錢撒漫,哄著他在院中請子婊,整三五夜不歸。
正是:紫陌光好,紅樓醉管絃。人生能有幾?不樂是徒然。此事表過不題。且說當西門慶率同妾,閤家歡樂,在芙蓉亭上飲酒,至晚方散。
歸來潘金蓮房中,已有半酣,乘著酒興,要和婦人云雨。婦人連忙薰香打鋪,和他解衣上。
西門慶且不與他雲雨,明知婦人第一好品簫,於是坐在青紗帳內,令婦人馬爬在身邊,雙手輕籠金釧,捧定那話,往口裡放。
西門慶垂首玩其出入之妙,鳴咂良久,情倍增,因呼梅進來遞茶。婦人恐怕丫頭看見,連忙放下帳子來。西門慶道:“怕怎麼的?”因說起:“隔壁花二哥房裡到有兩個好丫頭,今送花來的是小丫頭。
還有一個也有梅年紀,也是花二哥收用過了,但見他娘在門首站立,他跟出來,卻是生得好模樣兒。誰知這花二哥年紀小小的,房裡恁般用人!”婦人聽了,瞅了他一眼,說道:“怪行貨子,我不好罵你,你心裡要收這個丫頭,收他便了,如何遠打周折,指山說磨,拿人家來比奴。奴不是那樣人,他又不是我的丫頭!
既然如此,明我往後邊坐一回,騰個空兒,你自在房中叫他來,收他便了。”西門慶聽了。
歡喜道:“我的兒,你會這般解趣,怎教我不愛你!”二人說得情投意洽,更覺美愛無加,慢慢的品簫過了,方才抱頭股而寢。
正是:自有內事郎意,殷勤快把紫簫吹。有《西江月》為證:紗帳香飄蘭麝,娥眉慣把簫吹。
雪瑩體玉透房幃,不住魂飛魄碎。玉腕款籠金釧,兩情如醉如痴。才郎情動囑奴知,慢慢多咂一會。到次,果然婦人往孟玉樓房中坐了。
西門慶叫梅到房中,收用了這妮子。正是:點杏桃紅綻蕊,風欺楊柳綠翻。潘金蓮自此一力抬舉他起來,不令他上鍋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鋪疊被,遞茶水,衣服首飾揀心愛的與他,纏得兩隻腳小小的,原來梅比秋菊不同,聰慧,喜謔,善應對,生的有幾分顏,西門慶甚是寵他。
秋菊為人濁蠢,不諳事體,婦人常常打的是他。正是:燕雀池塘語話喧,蜂柔蝶總堪憐,雖然異數同飛鳥,貴賤高低不一般。***詩曰:六街簫鼓正喧闐,初月今朝一線添。
睡去烏衣驚玉剪,鬥來宵燭渾朱簾。香綃染處紅餘白,翠黛攢來苦味甜。阿姐當年曾似此,縱他戲汝不須嫌。話說潘金蓮在家恃寵生驕,顛寒作熱,鎮夜不得個寧靜。
極多疑,專一聽籬察壁。那個梅,又不是十分耐煩的。一,金蓮為些零碎事情不湊巧,罵了梅幾句。梅沒處出氣,走往後邊廚房下去,槌臺拍凳鬧狠狠的模樣。那孫雪娥看不過,假意戲他道:“怪行貨子!想漢子便別處去想,怎的在這裡硬氣?”梅正在悶時,聽了這句,不一時暴跳起來:“那個歪斯纏我哄漢子?”雪娥見他不順,只做不聽得。梅便使做幾步走到前邊來,一五一十,又添些話頭,道:“他還說娘教爹收了我,俏一幫兒哄漢子。”挑撥與金蓮知道。金蓮滿肚子不快活。因送吳月娘出去送殯,起身早些,有些身子倦,睡了一覺,走到亭子上,只見孟玉樓搖颭的走來,笑嘻嘻道:“姐姐如何悶悶的不言語?”金蓮道:“不要說起,今早倦的了不得。三姐你在那裡去來?”玉樓道:“才到後面廚房裡走了走來。”金蓮道:“他與你說些什麼來?”玉樓道:“姐姐沒言語。”金蓮心雖懷恨,口裡卻不說出。兩個做了一回針指,只見梅拿茶來,吃畢,兩個悶倦,就放桌兒下棋耍子。忽見看園門小廝琴童走來,報道:“爹來了。”慌的兩個婦人收棋子不迭。
西門慶恰進門檻,看見二人家常都帶著銀絲鬒髻,著四鬢,耳邊青寶石墜子,白紗衫兒,銀紅比甲,挑線裙子,雙彎尖翹,紅鴛瘦小,一個個粉妝玉琢,不覺滿面堆笑,戲道:“好似一對兒粉頭,也值百十兩銀子!”潘金蓮說道:“俺們倒不是粉頭,你家正有粉頭在後邊哩!”那玉樓身就往後走,被西門慶一手拉住,說道:“你往那裡去?我來了,你倒要脫身去了,實說,我不在家,你兩個在這裡做什麼?”金蓮道:“俺倆個悶的慌,在這裡下了兩盤棋,時沒做賊,誰知道你就來了。”一面替他接了衣服,說道:“你今送殯來家早。”西門慶道:“今齋堂裡都是內相同官,天氣又熱,我不耐煩,先來家。”玉樓問道:“他大娘怎的還不來?”西門慶道:“他的轎子也待進城,我先回,使兩個小廝接去了。”一面坐下。
因問:“你兩個下棋賭些什麼?”金蓮道:“俺兩個自下一盤耍子,平白賭什麼?”西門慶道:“等我和你們下一盤,那個輸了。拿出一兩銀子做東道。”金蓮道:“俺們沒銀子。”西門慶道:“你沒銀子,拿簪子問我當,也是一般,”於是擺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盤。潘金蓮輸了。
西門慶才數子兒,被婦人把棋子撲撒亂了,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著湖山,推掐花兒。西門慶尋到那裡,說道:“好小油嘴兒!你輸了棋子,卻躲在這裡。”那婦人見西門慶來,暱笑不止,說道:“怪行貨子!孟三兒輸了,你不敢他,卻來纏我!”將手中花撮成瓣兒,灑西門慶一身。
被西門慶走向前,雙關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戲謔做一處。不防玉樓走到前,叫道:“六姐,他大娘來家了,咱後邊去來。”這婦人撇了西門慶,說道:“哥兒,我回來和你答話。”遂同玉樓到後邊,與月娘道了萬福。月娘問:“你們笑什麼?”玉樓道:“六姐今和他爹下棋,輸了一兩銀子,到明整治東道,請姐姐耍子。”月娘笑了。
金蓮只在月娘面前打了個照面兒,就走來前邊陪伴西門慶。分付梅房中薰香,預備澡盆浴湯,準備晚間效魚水之歡。看官聽說:家中雖是吳月娘居大,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只是人情來往,出入銀錢,都在李嬌兒手裡。孫雪兒單管率領家人媳婦,在廚中上灶,打發各房飲食。
譬如西門慶在那房裡宿歇,或吃酒,或吃飯,造甚湯水,俱經雪娥手中整理,那房裡丫頭自往廚下去拿。此不必說。當晚西門慶在金蓮房中,吃了回酒,洗畢澡,兩人歇了,次,也是合當有事。西門慶許下金蓮,要往廟上替他買珠子穿箍兒戴。
早起來,等著要吃荷花餅、銀絲鮓湯,使梅往廚下說去。那梅只顧不動身。金蓮道:“你休使他。有人說我縱容他,教你收了,俏成一幫兒哄漢子。百般指豬罵狗,欺負俺娘兒們。你又使他後邊做什麼去?”西門慶便問:“是誰說的?你對我說。”婦人道:“說怎的!盆罐都有耳朵,你只不叫他後邊去,另使秋菊去便了。”這西門慶遂叫過秋菊,分付他往廚下對雪娥說去。約有兩頓飯時,婦人已是把桌兒放了,白不見拿來。急的西門慶只是暴跳。婦人見秋菊不來,使梅:“你去後邊瞧瞧那奴才,只顧生長苗的不見來。”梅有幾分不順,使子走到廚下,只見秋菊正在那裡等著哩,便罵道:“賊奴才,娘要卸你那腿哩!說你怎的就不去了,爹等著吃了餅,要往廟上去。急的爹在前邊暴跳,叫我採了你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