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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飛鳥盡良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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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後,彼此似乎皆是刻意躲避,她不願見他,想來他也不願見她。

公主遠嫁南漠之事,已然成了定局。聽聞風離瑩哭鬧不止,幾次闖御書房陳請,皆是被人攔下。而風離御更是下旨,將風離瑩足於景仁宮中,直至十月出嫁。

金秋十月,正是大雁南飛的時候,而昔被先皇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十公主風離瑩也將隨著那些雁兒們一同去那遙遠的南方。聽聞南漠國山巒起伏,沼氣瘴氣頻生,也不知風離瑩這般身子黔貴的公主,如何能承受得住。

時光在指縫間匆匆逝,一晃又是過去了八九。她幾乎足不出戶,只在朝陽殿中專心繡著為腹中孩子準備的錦被與枕巾。

即便時間再難熬,也終於要到她冊封皇后的子了,心內平靜得幾乎尋不到一絲漣漪。內務府選定的吉時是後正午,在正泰殿前舉行帝后大婚儀式,普天同慶,屆時又將是大赦天下三,想來這大赦天下的皇榜已然是在晉都城內四處張貼,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那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上,鼎沸的人群是如何雀躍的聳動。

有多久沒有出宮了,她真的很懷念晉都那熱鬧非凡的街市,那一一擦肩而過的過客,每個人的臉上,表情各異,有快樂的,有愁苦的,但卻都是真實的。不像這宮中,人人謹小慎微,仿若都戴了一張面具,令人看不清原先的真面目。

一想到明便可出宮回到尚書府中,雖是回府待嫁,可這是目前最令她興奮之事。爹爹,孃親,哥哥都好久不見了,她真的十分想念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同他們說,只怕是說上一整夜也說不完的。

連連八九,朝陽殿之中皆是人來人往,一眾宮女內監們正在抓緊佈置著,短短几,殿中已是刻畫雕彩,居香塗壁,錦幔珠簾,窮極執麗,隱約聞得椒香細細,暖香陣陣。這樣的香意似細雨灑落,四處暈開,無所不及,兜頭兜臉地襲來讓人幾醉。

殿中更是置上了通天落地的屏風,皆是換上了水晶玉璧燈,以珍珠為簾幕,夜明珠為掌燈,鮫綃寶羅帳,帳上繡滿了多子多福的吉祥圖案,配上青玉抱香枕,冰蠶絲被。

總是人來人往的,煙落瞧著不免覺得心中有幾分煩躁。是以便起身去琴書的永壽殿稍坐片刻。太妃們的居所自是更遠,永壽殿已然不是步行少刻便能到達的。是以煙落擇了一轎攆,便獨自去了。

她此前並未去過永壽殿,遠遠只見,一座青磚古樸的院落正隱匿在碧水之後,瞧著竟有幾分江南煙雨的味道。而殿前是一汪蜿蜒的碧水,池邊垂柳蔭蔭,條條碧綠絲絛悠然垂地,彷彿女子舒展開曼妙長,池邊亦多假山,堆砌巧,假山之上藤蘿掩映,點綴得宜,恍若一副美畫卷。

煙落行至假山後,細瞧碧波池水中,似有一條小舟。

蓮葉田田遮天,荷花高聳其上,水波粼粼如金。那小船之上,似有兩名女子相聊甚歡,一名著綠衣的瞧著似是映月,一名著紅衣的自然是琴書。看著她們泛舟其間,如在碧葉紅花間尋找幽深之路,偶爾見著琴書折了蓮蓬剝新鮮蓮子吃。

那樣的愜意舒心,直教煙落眸中一陣酸澀,映月在宮中無依,又是極疏遠她這個親姐姐,如果映月能與琴書談得來,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她這個做姐姐的真的很無用,也許琴書可以代替她這個姐姐多多照拂映月。

也許,對於琴書來說,只要是有了秋家的骨,她都會這般溫言相向罷。

水面之上飄來陣陣清冽的風,吹亂了她額邊的碎,晃碎了她清麗的容顏。小舟折折蕩遠,忽的聞得一陣琵琶淙淙之聲,暢婉轉,是映月。

映月的琵琶乃是她親手傳授教習,是以得盡她的真傳,聽著映月的琵琶之聲雖是清越卻不乏哀婉之音,想來映月在宮中的子過得一定也不甚好。

煙落抬頭望一望頭頂之上碧清如琉璃的藍天,時候尚早,不忍打攪她們這難得一時的嫻靜。獨自緩緩行至了琴書的永壽殿。一名宮女見她來,忙上前一步,恭道:“娘娘,秋太妃正與昭儀娘娘正一同泛舟,要不要奴婢去通稟一聲?”煙落笑笑,擺擺手道:“不用了,本宮方才已是瞧見了。你下去忙你的吧,本宮自己在殿中小坐會兒,等她回來便是。”那名宮女斂衣福身,一副恭謙之狀,緩身退出永壽殿。

煙落環顧四周,這裡佈置得十分素雅,以青為主。只是殿中徐徐繚繞著一股子淡淡的煙味,再一瞧,原是東窗之下擱置著一案長長的香臺,其上供著一尊玉觀音,三柱檀香徐徐嫋嫋,一串迦南佛珠並著木魚,擺在了案幾之上。

煙落不覺心內悵然,風離御的帝位得來真是不易,這其中還有犧牲了琴書如花般的青。雖然眼下貴為太妃,可終極此生,心卻只能如千年枯井一般。才不過二十六的年紀,琴書竟然已是夜相伴青燈古佛,聊度餘生。

漫漫長夜於孤獨女子,能打時間的,唯有刺繡和誦佛罷了。

猶自嘆息一聲,煙落的目光已然注意到了一個藤小簍,裡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繡件,顏鮮豔,花樣巧。有的已是完成,有的方才繡了一半,心裡喜愛便隨手拿起來細看,不外是穿花龍鳳,鴛鴦蓮鷺,蜂蝶爭,無非皆是祥瑞之意。翻到底下,正要放起來,此時一枚蝶形香囊,繡著七彩斑斕的瑚蝶,那蝶翼盈盈飛,澤光影層疊分明,驟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腦中有片刻的空白,煙落伸手去取那枚香囊,細瞧之下,方能現她的手竟是止不住輕微的顫抖著。

記憶如水般自千瘡百孔的縫隙間噴湧而出,一幕一幕回映在了她的眼前,腦中起初似有濛的大霧,卻被清冽的風徐徐吹散,漏出內裡清晰無比的一重重景

彷彿是很久很久以前,秀女大選的那一晚,風離御曾來找過她,琴書守在了殿門之外。而那晚風離御臨走之時,曾經叮囑她一句,要收好那枚蝶形玉佩,免生事端。這句話,門外的琴書自然是聽見的。

後,琴書替她繡了這樣一枚蝶形香囊,輕輕放入她的手中,宛然微笑道:“小主,您的那枚蝶形玉佩過於惹眼,還是放入香囊之中收起來,再隨身帶著更為妥當些。”琴書的建議,她欣然接受。

有這樣一,琴書建議她去杏林苑觀看司天監莫尋教導宮女下棋,彼時的她向來固居雲華宮,閉門不出,為的便是不想惹人注目。那時的她,從未懷疑過,琴書邀她去觀看下棋,會不會只是將她引開,調虎離山?

記得她與琴構陷莫尋與梅妃,莫尋離宮前曾經提醒她,他如是說:“我的確是拿了你的貼身之物,不過是想作個紀念。敢問我又怎知是寧王送與你的定情信物?這麼尋常的問題,難道你不曾想過麼?”的確,即便莫尋在杏林苑的那棋局結束之後,順手將她間的香囊及玉佩一併撈去,可莫尋又是如何知曉,這是風離御送給她的呢。即便是他能猜到如此不尋常的玉佩,必定是旁人相贈,敢問,除了與風離御極為貼近之人,或是自小伴他長大之人,何人能知曉這是一枚風離御自小的貼身之物,意義非同一般呢?

如果說,有一個人應該知道,且完全有理由知道,那麼,這個人,只會是琴書。

可即便是莫尋提醒了她,她也沒有懷疑過琴書。直到皇上駕崩那,曾無意中透,她的玉佩,竟是在雲華宮中搜出的。當下,她便覺得大為疑惑,只是後來變故連連,且塵埃落定,她一直沒有去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