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一箭雙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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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弦上,不得不,此刻她只能向前,後早已無退路,停下便是四五葬身之地。
“宛琴!目前我已是備受側目,時間愈來愈緊迫了。我們不能總是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言罷,她向琴書招一招手,附在琴書耳邊仔細商量起來。
屋外雷雨陣陣,嘩嘩聲似覆蓋了天地間一切的聲響,其間亦有景月宮中東窗之下的低聲細語。
事不宜遲,當下煙落與琴書商量過後,便擇了一轎攆,直朝隱匿在遊廊曲橋、梅花滿園的玉央宮而去。
然而,事事未必如想的那般順利,即便是想會會梅妃,箇中都有那般曲折。
到了玉央宮時,只聽得宮內似有云牙玉板輕敲,悠揚之曲娓娓漫出,正待上前,繪嬤嬤與明嬤嬤上前阻攔,垂恭敬道:“順妃娘娘,秋妃娘娘,皇上剛剛來,現下正在聽梅妃娘娘唱著小曲呢。二位娘娘若是想要見梅妃娘娘,要不於偏廳小坐上一會兒?”煙落神一凜,凝重幾分,她前腳才從朝陽殿出來,後腳皇上就上了玉央宮來聽小曲,只怕這皇上是心中鬱結煩悶,來梅妃處尋求散心的。
“好,那本宮就與秋妃一道去偏廳候著。”煙落端然一笑,落落大方,貴氣盈然。既然會不了梅妃,稍作打探也是好的。
繪默默一怔,沒想到煙落竟是願意等,須臾才緩過神來,忙躬身引她們入了偏廳,且恭敬奉上了茶水。
推開朱漆雕花的殿門,這玉央宮的偏殿之內暗沉沉的,然而那暗沉並非黯淡深晦的顏,偶爾有晴絲一閃,卻也從暗裡折出一絲絲星輝樣的光芒。煙落瞧仔細了,才現那原是殿中鋪天蓋地落下的半透明紗帷,上面繡滿了各的梅花。
銀絲在光線下泛著晶瑩的光澤,耀得人一時睜不開眼睛。那每一朵梅花皆是同一個形狀,一朵挨著一朵,不斷地延伸著,似乎沒有盡頭一般。那一瞬,煙落只覺得這朵朵梅花的形狀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竟是那麼的眼。
“聽聞這是梅妃親自所繡,大約有上千朵罷。”琴:“以前我尚在織錦局的時候,早就聽人常說,梅妃娘娘自入宮後,每一便繡上一朵梅花。一千多個在深宮中的夜夜,才成就瞭如此巨幅的‘千梅圖’。”煙落心口微微一震,是啊,三年的夜夜,在這深宮之中是多麼的難熬,而眼前這幅震撼人心的“千梅圖”何嘗不是梅妃深涼孤寂的寫照呢。
然而,心底的同情不過是短短一瞬而已。她輕輕走上前,近身至偏廳與正廳相銜接的鏤空雕花門,隔著湘妃簾子朝裡邊望去。
隱隱見著皇帝正端坐著,手裡擎一盞玉杯,輕輕合著拍子撫掌,淡淡芙蓉香只把閒懷來散。瞧著皇帝的神情舒展,已是絲毫沒有方才在朝陽殿質問她與風離澈那般的痛心厲。
梅妃的嗓子極清,到了尾音處往往帶了些懶音,慵懶的,無心的,反而風情萬種,她手中搖著一柄輕羅小扇,只是目無焦距,眉間有幾許輕愁似的霧,似乎望著很遠的地方一般。
“山之高,月出校;月之小,何皎皎!妾有所思在遠道,一不見兮,我心悄悄…”那樣清雅的歌曲,輕煙薄霧一樣瀰漫整個宮殿,絲竹亦成了多餘的點綴。
“前些子,梅妃沒少在皇上跟前吹枕邊風。這慕容成傑是頻頻入宮,大有當初才定天下時的勢頭。若是我能取代她的位置,眼下得益的便是我們了!”琴,瞧著梅妃那一臉淡雅之狀,邊略過一絲不屑。
煙落凝眸須臾,這樣的一名女子,不知緣何,她總覺得是脫俗的,彷彿未曾沾染人世間分毫的汙穢。又會與慕容成傑有何牽連?不過慕容成傑是梅妃的養父,多年的養育之恩,梅妃對他言聽計從也不足為奇。
想著,她挨近琴:“我不方便再出面了,這件事只能你去辦!”耳邊一縷長悄悄垂落,恰到好處的遮蔽了她清麗的容顏,和邊,一縷寒冷的笑意。
琴:“這是自然,不過這人選…”
“最近聽聞梅妃身子不,司天監莫尋常常替梅妃娘娘診脈。”煙落撂下半句話,抬步離開了湘妃竹簾後,直朝偏殿門外走去。
“你的意思是?”琴。
她回眸明媚一笑,勾道:“一箭雙鵰!”她沒有時間了,不心狠,便是等著死。
琴書眸中劃過瞭然,頓時笑靨如花,行至偏殿門前,她朝繪嬤嬤擺擺手道:“看來皇上必定會在此用膳,本宮不等了,還是先行回去,改再來。”言罷,她的眸光若有若無的瞟了明嬤嬤一眼。
明嬤嬤一愣,立即低下頭去。
琴書莞爾一笑,親熱的挽起煙落的胳膊便上了轎攆。她在宮中二十多年了,這可不是白待的,這明便是她昔在織錦局一同捱過來的患難姐妹。
雨不停的下著,如珠簾屏障般將玉央宮隔在了身後,那心雕琢的藍紫飛簷翹腳,漸漸模糊在了一片雨霧之中。
煙落回眸凝望,灰濛濛的天,雨水似想沖刷乾淨皇城之中所有的罪孽一般,究竟何時才能放晴呢?她不得而知。只有一點,心中漸漸清晰,這天,一定會變!
她輕輕撫上自己尚未顯山水的小腹,只覺得自己的手冰涼如枝梢的雨水。…乾元二十八年,七月初十五,時光潺潺,子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大半個月。
然而這大半個月中,宮中卻是變故頻頻。
太子因著上次在祭天儀式上,大意疏忽,致使豹子驚擾聖駕,言紛紛,眾人私底下皆言太子等不及坐上皇位,意行刺皇帝。御前侍衛總領難辭其咎,酌降為副職,由原副領凌雲,升任總領。皇帝雖然不言相信言,但終究是漸漸冷落了太子。
自祭天儀式之後,皇帝受了驚嚇,身子更是一不如一,聽聞經常咳血,朝政之事也漸漸懶了,皆放手與太子與寧王處理。
汛期已至,大雨綿延下了半個多月,下得是人人皆覺得陰煩躁,而半個多月的雨水,足以使河水上漲,淹沒民房無數,氾濫成災,而這般賑災,安撫民心的重要差事又落至寧王風離御的肩上。可見皇上的重心已有所偏移。
可僅僅這樣,是遠遠不夠的,只要一沒有廢去太子的詔書,她便一只能坐以待斃。…乾元二十八年,七月初十八,天氣終於放晴。大雨過後便是暴熱,熱辣辣的陽光曬得花草樹木皆是一股子焦味,連樹枝上的蟬兒都懶得再叫喚。
各個宮中已是備下了降溫用的冰塊,擱在銀盆裡,驅趕著炎炎暑熱。
煙落自是與琴書坐於東窗下閒來無事品茶,茗香一脈,齒心肺間皆是沁涼,倒也不覺燥熱。
起身推開窗向殿外看去,只見池塘中風荷亭亭,如蓬了滿池大朵大朵粉白的雲彩,她不由得看得一時呆住。當真是美極!
身後一陣珠簾響動,是入畫掀了簾子進來,大口大口的息著,滿頭淋漓的大汗,使她看起來如自水中撈起一般,俏臉亦是曬得紅撲撲的。
“什麼事,你這麼急?”琴書緩緩一笑,清冷如疏淡天氣,執起手中白玉杯盞,入滿腹茶香,縈繞不絕。
入畫一邊拭了拭額頭滾落的汗水,一邊道:“二位娘娘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喝茶,宮中可是出了大事!梅妃娘娘與司天監莫尋竟是有染,皇上可是親眼瞧見了呢,據說皆是衣衫不整。”頓了一頓,入畫換了口氣,繼續道:“皇上大怒,當即廢了梅妃娘娘為庶人,逐她出宮帶修行。聽聞司天監莫尋也被內務府帶入了慎刑司…”琴書神情懶散的靠向身後的藤椅背,作詩扶一扶頭上一支碩大五鳳金鑲玉步搖,嫻雅道:“本宮當是什麼大事,不過爾爾。”言罷,繼續品著茶。
煙落只面無表情的聽著,轉眸又看向窗外,只見一朵石榴花從枝頭墜落,似心底無聲的一句嘆惋。
再美的花,離了枝頭,便也只能零落成泥。
視線迴轉,凝聚在了藤幾之上的入花瓶中的一束正盛放的罕見綠菊,這原本十月開的花,今年七月便開了,它的花蕊捲曲若霞,有些嫵媚的姿態。她垂眉仔細看著自己套著赤金鏤空護甲的纖長手指。
有一天,她用這一雙手的指甲勾起了些許無無味的媚香,點燃、服用、飄散於空氣之中皆有催情之奇效。甚至還摻雜了些許依蘭草。
有誰會想到,她不過是故技重施,用的便是昔年皇貴妃的手法,催情加上幻作用,依蘭草初初的作用,便是令人心生喜悅,只怕是警覺如莫尋,也未曾注意到這放置在梅妃頭的奇香綠菊的異常罷。
心中驀一軟,連以來算計的心如同一卷宣紙軟軟舒展開來,飽蘸濃墨彩的柔軟的筆觸在其上畫出了朵朵蓮香盈然。
這一切,就快結束了。…是夜,闊而遠的天際裡墨靄沉沉,重重殿宇樓閣在朦朧月中逐漸凝成單薄的剪影。宮苑深深,一抹黑影悄悄的行走于飛簷宮牆之上,最終停留在了飛燕宮的窗沿之上。
一燈如豆,只見煙落正伏身窗下梳妝檯上小憩。
他一個倒掛金鉤,利落的翻身,入了窗中,定定站於她的身後。
只見她長披散著,無一絲一毫的裝飾,只著單薄的絲衣,雙眸恬靜闔著,長長的睫蜷曲顫動著,眉心間一點化不去的輕愁,直教人想上前伸手拂去。此時的她,看起來溫順嫻雅。
本是悶熱的宮中,因著他的破窗而入,送來了殿外徐徐清涼的風,驅趕著一室的煩躁。
煙落突然察覺身後有異響,不由警覺地坐直了身,只覺身後有一股強大駭人的冷寒之氣,直迫得她的背脊漸漸凝凍成冰。
眉心一動,她眯起雙眸徐徐轉身,藉著微弱跳動的燭火,看清了身後之人。
竟是莫尋!看來區區慎刑司是決計關不住他這樣的人的。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來找她。
一時,心中無措,冷不防,手心中皆是粘膩汗溼一片…
卷二深宮慼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