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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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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庸一行長途勞頓,總算如期到達了京城大德興茶票莊,一到那裡,聽到的各地消息便著實令他振奮不已。致庸一邊親手在一張新繪的《大清皇輿一覽圖》上著小旗,一邊高興道:“這次我們在廣州、桂林、南昌、長沙添了四個分號,另外高瑞、太太、馬荀又在杭州、潞州及內外蒙古設了大小七個分號,加上北京、天津、太原的分號和祁縣的總號,兩年內我們大德興已有了一個總號加十四個分號。”李德齡在一旁連聲恭喜,接著笑道:“另外,曹掌櫃昨天捎信來,說太太在潞州的生意也經營得不錯。東家沒看錯高瑞這小子,去年他不但引領武夷山的茶船過了長江,還在耿東家回來時將這隻茶船隊截在了杭州,讓他們回頭幫我們運回了絲綢,現在耿東家的茶船隊,竟成了高瑞手中販運絲綢的船隊。您看這圖,高瑞打發回來的絲船在風陵渡上岸,給太太派來的騾隊,運回潞州,太太把第一批織好的潞綢已經運往包頭馬大掌櫃處,接著便銷往俄羅斯了!”長栓看著那一面面小旗,也大為得意:“二爺,照這樣下去,您一年設十個莊的願望,一定能夠實現!”致庸還未回答,忽聽李德齡道:“哎,東家,我可剛聽說,在京票商以廣晉源為首,近來也紛紛派人去江南各省,要把三年前撤的莊都恢復起來。以後我們在江南的生意,就不會像今天這麼好做了!”致庸笑道:“這個不用怕!大家都去江南設莊,對匯通天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要能實現匯通天下,功不一定非由我而立,事不一定非由我而成。孟子:國無敵國外患,國恆亡。一個國家沒有了對手,就一定要滅亡。做生意也一樣,我們現在有了對手,反而更容易把生意做好!”正說著,一個夥計跑進來,呈上一封信局剛送來的信。致庸打開信看著,漸漸皺起眉頭,接著把信遞給了李德齡,沉道:“你也看看吧,近一年多來,一直有人暗中與我們較勁,我們南下販茶,前腳剛離開,他們後腳就到了,出的價錢比我們高出三分之一,鬧得武夷山的茶農心都動了,照這麼看,明年武夷山的茶貨生意就不好做了!”李德齡一驚,看完信後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太信上還說,有人在潞州也搶我們的生意,和我們一樣從蘇杭二州販絲來潞州織綢,這又是誰?”致庸道:“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高瑞早些子來信也提到。”長栓在一旁忍不住摩拳擦掌:“這是什麼人呢,敢跟我們喬家作對。我要是打聽出來是誰,我…”致庸瞅他一眼:“你想怎麼樣?你經商,人家也經商,你還能不讓別人和你一樣做生意?”長栓道:“二爺,可我琢磨著不對,他們出手的招數,明擺著不像是做生意,而是在硬擠我們,跟我們過不去!”李德齡也說:“東家,商海險惡,如同戰場,我們不能不防。東家打聽到這是哪一家在和我們作對嗎?”致庸出了一會神道:“打聽是打聽了,在蘇杭二州有意抬高絲價,再運到潞州織綢的據說是一位安徽商人,到武夷山茶山出高價買茶的是一家江西商人!”長栓撓起腦袋:“這也真奇了怪了,我們喬家剛剛好一點,這江西商人、安徽商人就一夥一夥地上來了。天下的生意那麼多,幹嗎非要和我們過不去?看我們的頭好剃怎麼的?”李德齡正道:“東家,長栓話糙理不糙,會不會有人有意要和我們過不去,所以出了這些陰招子?”致庸出了一會兒神,突然哈哈一笑,大氣道:“想我喬致庸為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就是做生意,向來也遵循祖宗的教誨,與相與們誠信相待,敬讓有加,自信不會有什麼仇人要使用陰招子和我作對。也許你們把世事想得太可怕了!”長栓向李大掌櫃看,頗不以為然,剛要開口,致庸已經先發話了:“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我問你,萬一到武夷山抬高價錢買茶的確是一個江西商人,在蘇杭二州出高價買絲織綢的也真是一個安徽商人呢?而他們又確實想花大本錢做這些買賣呢?”李德齡點點頭:“東家說得也是。進了商場,就不會沒有競爭。”長栓看看兩人,還是嘟囔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沒說下去,致庸也沉起來,半晌道:“萬一?如果有萬一,那也要先從我們這邊找原因。天下沒有無緣之恨,一定是我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了相與,人家才會這麼幹。我們只要深自檢討,不再犯同樣的錯,自然就會風平靜了。”正說著,二掌櫃慌慌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事不好了,外頭都在傳,說長軍打過了黃河,佔領了保定府,就要打進北京了,這會人人都想著往外逃呢!”眾人一驚,皆向大門外看去,只見市面上已經亂作一團,店鋪紛紛上起門板。致庸向李德齡使了一個眼,李德齡會意,立刻打發了幾個人四下探問去了。

幾個時辰後,各種消息接踵而至,有的說太平軍剛過黃河,有的說已經打到了保定府,更有甚者說快到廊坊了!短短半天內,街上各種逃難的車馬都已經出動,紛紛向城外擁去。

致庸一直臉鐵青地坐著不說話。李德齡勸道:“東家,您甭生氣,這種時候大夥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也是有的。不過長軍要打進北京,這消息應該不假,他們真的打過來了,勢如破竹,官軍本擋不住!東家您得趕緊拿個主意,廣晉源他們要撤莊回山西,咱們要是撤,也得快!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店中的夥計雖不敢進來,可大多堵在門口,屏息等候致庸的決斷。只見致庸閉目良久,終於開口冷冷道:“我們不撤!”

“不撤?!”李德齡頓時臉蒼白。致庸振衣而起,大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如今國都要亡了,我一個大清的臣民還能走到哪去?你們要走就走,我不走,我要留下來保衛京城!”門忽然“哐”地一下被門口的夥計們擠開,為首的幾個差點跌進屋內,看了致庸一眼,又慌忙退了回去。

李德齡上前把門關好,勸道:“東家,我們只是些生意人。為了打長,我們年年納捐,月月納捐,可是長軍沒有被剿滅不說,他們還要打到北京來了!要是大清國不保,那是朝廷和王公大臣們無能,不干我們的事!”致庸雙目圓瞪,大叫起來:“錯了!若是大清國亡了,你還開什麼茶票莊,做什麼生意!對了,打聽過沒有,北上的到底是哪一路長軍?”他話音剛落,門外二掌櫃探進一個腦袋:“東家,我剛剛聽說,是長軍的北伐部隊,領頭的是個有名的大將,竟然是你們山西人,叫什麼劉黑七!”致庸大驚,盯著二掌櫃問:“真的是他?”二掌櫃有點怕他的目光,趕緊點頭。長栓想說什麼又忍住,只是緊張地盯著致庸。致庸忽然仰天大笑,半晌,自語道:“若是這個人來,我更不能撤了!我和這個人有約!”李德齡臉一下白了,小聲問:“東家,您說啥呢,您沒喝酒吧?”致庸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我喝什麼酒?這個劉黑七,我和他真的有約在先!他要是真能打進北京城,我得請他喝酒!”李德齡大驚失,對二掌櫃使一個眼。二掌櫃嚇得一哆嗦,回頭把門外的眾夥計轟走。

這邊李德齡顫聲道:“東家'網0才的話您可不要亂說。您什麼時候認識這個大匪首的?要是叫官府的人聽到了…”致庸很不以為然:“聽到了怎麼著?我就是認識他,還是老相識呢。”他大致說了一下和劉黑七的往,接著道:“前年去江南販茶,茶船北返的路上,我、孫先生、長栓在武昌城下被一群土匪劫了,差一點沒砍頭。正是這傢伙及時趕到,救了我們的命,我讓他跟我走,他不但不肯,還和我打了賭,說他們一兩年內準能打進北京。我說不能,他們說能,沒想到他還真打過來了!氣死我了!”

“東家,原來您真認識這個劉黑七?還和他打過賭?”二掌櫃有點害怕了,說著話,人還往後躲了躲。

致庸大笑道:“你甭怕,我本就不信長軍真能打進北京!我當時對他說,他要是真能打進北京城,我就服了他,請他喝酒!”屋裡的人都白著臉不說話。致庸呆了一會,神情慢慢沉重起來:“當初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這個人還真帶兵殺向北京來了!”李德齡嘆口氣:“東家,劉黑七殺進北京,一定玉石俱焚。我們不走,您就不怕他們殺了您,搶鋪子?”致庸慨然道:“李大掌櫃,你就忘了一句古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長軍真的打進北京,我一個小小的茶票莊豈會不完?房子能帶走嗎?眼下到處都是亂兵暴民,你拉著銀車又能走多遠?反過來說,要是長軍打不進北京,大清國無恙,咱們的茶票莊自然也無恙。一動不如一靜。”說著他朝外望望,下定決心地亢聲道:“是的,我不走,更何況我和劉黑七打過賭,即便為了守信,我也要留下!”李德齡終於絕望道:“東家真要留下?”致庸看看他,一笑道:“李大掌櫃,你出去告訴眾人,願意走的,今天就可以讓他們離號,事情過後,若大德興茶票莊還在,他們可以照常回號;不願走的,就跟我一起留下!”李德齡道:“東家,無論是鋪子還是銀子,說到底都是身外之物,您不可惜這些東西,也不可惜您自個兒的一條命嗎?”致庸盯著他看:“李爺,到了這會兒,我仍舊不相信他劉黑七真能打進北京!”一聽這話,李德齡和二掌櫃不再勸說,對看一眼,嘆口氣走出去了。

2雪瑛這段時間一直在北京住著,除了翠兒和趙媽,她沒帶什麼人過來。胡管家在京城挑選的宅子,外頭看著不顯山水,裡面卻別有天,雪瑛頗為滿意,已經誇過他好幾次了,這讓胡管家心中很是得意,雖然在他眼裡,這位東家實在太難伺候了。何家的典當行由雪瑛請來的那位盛掌櫃掌控著,一段時間下來,業務倒也風生水起,頗為紅火。但是除此之外,這位東家的種種舉動都透著瘋狂和古怪。她先後暗中聘了江西籍和安徽籍的兩位掌櫃,斥給大量的資金,參與武夷山茶業和蘇杭及潞州絲綢業的競爭,以驚人的價格擠壓喬家在當地的生意。這兩位掌櫃就像雪瑛住在北京一樣神秘,對外一直自稱是東家,何家也只有兩三個人知道他們。這還不算,這幾喬致庸回到京城,攜著代匯江南四省京餉的業務,聲震全國。雪瑛私下立刻回應,計劃聘一個非山西籍的掌櫃進軍票號,與喬家一決高下。

這個決定只能讓胡管家暗中叫苦不迭,因為除了典當業以外,茶葉和絲綢業按這種方式和價格競爭,擺明了要大虧;至於票號,只怕風險更高。但雪瑛似乎鉚足了勁要和喬家過不去,鐵了心非要做不可。胡管家向來怕她,只勸了幾句,便閉上了嘴巴。

現在長又打過來了,為了何時離京的事,又讓胡管家大為頭痛,再次領教了這位東家的倔強與乖戾。長要打進北京的消息,狂風般旋裹了京城每一個角落,何宅也不例外。胡管家勸了好幾次,雪瑛卻紋絲不動,只吩咐道:“你派人盯緊大德興茶票莊,只要他們不撤莊,我們也不動!”胡管家心裡發急,想了想說:“東家您看是不是這樣,我和盛掌櫃留下打點店裡的事情!東家和小少爺先走。”雪瑛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我自有主張,都先穩一穩,你吩咐盛掌櫃先把當鋪關了,等我做了決定再說。”說著她揮揮手,示意胡管家退下。胡管家心說這不是變成一個都不走了嗎?但他不敢再說什麼,抹抹腦門的汗,趕緊退下了。

廣晉源裡裡外外一片忙亂,裝好的銀車剛要出發,卻被圍在門前的客戶擋著。眾人手裡拿著銀票,嚷嚷聲此起彼伏:“你們不能走。…‘‘陝把我們的銀子兌了!”場面十分混亂。

田二掌櫃跑進大掌櫃室,對成青崖著急道:“大掌櫃,門口堵著上百的人,咱們的銀車出不去!就是出去了,我也害怕這兵荒馬亂的,遇到了強盜如何是好!”成青崖頭上貼著膏藥,捂著腮幫子直冷氣,發火道:“怎麼辦怎麼辦?到了這種時候,我是神仙嗎?還有多少欠賬沒收上來?”田二掌櫃聲音低了下去:“還有五六十萬兩。”成青崖又問:“銀庫裡有多少存銀?”

“前幾天照您的吩咐拉走了大半,現在還有一百多萬兩。”成青崖吃了一驚:“怎麼還有這麼多?

你有什麼救急的主意?”田二掌櫃眼睛骨碌碌轉,接著上來低語了幾句。成青崖一驚,問道:“你是說把我們的存銀和業務全託付給喬致庸?”田二掌櫃點頭道:“喬致庸口口聲聲說同業間要相互扶持,大掌櫃就借這個由頭,請他們接收我們的存銀,全權代理我們留下的業務。長軍打進來,喬致庸的莊垮了,我們可以在山西找他要銀子,長軍打不進來,大家虛驚一場,我們頂多捨棄一些利息給他們!”成青崖道:“主意是個好主意,只是喬致庸那麼聰明,就看不出我們的金蟬脫殼之計?”田二掌櫃道:“可是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成青崖的牙又疼起來,當下道:“死馬當成活馬醫,我也不要這張老臉了,讓人套車,我親自去!”聽了成青崖的來意,李德齡一邊吩咐齊二掌櫃陪他,一邊將致庸拉進內室,急切道:“東家,千萬別上這個老狐狸的當,成青崖這是想讓我們替他擦股,擔風險,他自己一溜了之!”致庸出了好一會神,卻道:“李大掌櫃,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還是想接下這筆生意!”李德齡大驚。致庸解釋道:“北京是國都,皇上坐龍廷的地方!別說長軍打不到北京城下,就是能打到,朝廷也會用盡全力保住它!接下廣晉源的生意,對我們有利無害,我幹嗎不幫他這個忙?”李德齡道:“東家,要是萬一北京城守不住呢?”致庸怒道:“我說過了沒有萬一!我喬致庸、喬家大德興茶票莊,要與這個國家共存亡!”李德齡見他這般堅持,當下也不再勸,發了一會呆,突然道:“東家要真的不走,我們就真還有不少生意可做!”致庸吃一驚:“你也不走了?”李德齡嘆道:“東家都不走,我一個大掌櫃,更不該走,大德興茶票莊是我和東家一起創建的,我也要和它共存亡!”致庸高興地一笑,叫了聲:“好!”李德齡也不客氣,道:“目前有不少商家,要走又帶不走銀子,問能不能存放到我們這兒,還有些商家要走沒有盤川,想找我們借銀子。更有一些商家,要把鋪子低價頂出去,問我們要不要。這些生意,只要我們打定了主意不走,都可以做!”致庸點頭:“對呀!廣晉源要我們接下他們的一百多萬兩存銀,我們就用這筆銀子借貸,頂鋪子!我們要做天下那麼大的生意,在北京城裡只有這麼一個茶票莊怎麼行?這些生意,我們做!”李德齡道:“那我今天就讓人去收銀子,借銀子,頂鋪子!”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東家,要是真應了您的話.長軍打不進北京,我們這一筆財,就發大了!”

“誰說不是呢!”致庸笑道。

何宅裡胡管家已經急得團團亂轉,對一旁的盛掌櫃道:“風聲又緊了,東家這會兒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盛掌櫃道:“我就不明白了。她怎麼就不願意走呢?”胡管家言又止,半晌嘆口氣解釋道:“先備車吧,萬一這姑轉了主意,只要說一聲走,我們立馬就能上路!”盛掌櫃點頭。

內室中,雪瑛和翠兒正給小少爺餵飯。雪瑛時不時努力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皺眉道:“翠兒,你打發一個人,看喬致庸還在不在北京,是不是像胡管家說的那樣他要等著長攻進北京。”翠兒應聲出去,剛要開口喚人,想了想,卻吩咐套車,自己親自出了門。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已空無一人,秋風卷著落葉,滿地亂滾。接著一隊官兵齊齊地跑過。快到西河沿大德興茶票莊的時候,翠兒吩咐停車,她下來躲在一棵大樹後面,遠遠地張望過去。

這大德興茶票莊只怕是京城目前最後一家還開著的店鋪,生意異常火爆,存銀取銀的絡繹不絕。翠兒張望的時候,人已經少多了。店裡閒著的男人們紛紛尋覓傢伙,如致庸號召的那樣,只等著和長幹仗。長栓拿著杆紅纓槍,舞得風火輪一般…翠兒遠遠看著,忍不住捂嘴笑.緊跟著眼淚卻落下來,她痴痴地望了好一陣,心中雖有百般不捨,卻還是悄悄地上車走了。

一進何宅,翠兒便面撞上胡、盛兩位掌櫃。

“翠姑娘,怎麼樣?”兩人急得連聲地問。翠兒低低道:“喬致庸,他真的還…還沒走!”胡管家急得一跺腳:“翠姑娘,我可告訴你,我們得趕快讓東家走,再晚就怕走不掉了!”翠兒剛要說話,雪瑛走了出來,看看翠兒問:“你怎麼自個跑了出去?那…喬致庸走了嗎?”翠兒突然道:“太太,喬家的人走了,大德興茶票莊也關張了,我們也快走吧!”雪瑛一愣,不相信地拿眼看著翠兒。已相當練達的翠兒不地回望著她。雪瑛冷冷笑道:“真沒想到他也走了!我還以為他是條漢子,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眨眨眼呢,這會兒看來他也不過就是個賣茶葉做票號的商人罷了!胡管家,我們也走!”眾人心中大喜,略略收拾了一下,很快便擁著雪瑛上了路。

一路上關於長的謠言依舊四起,逃難的人到處都是。雪瑛原本極少與人往來,可這次倉皇回到榆次,江家與何家的不少親戚都上門來,一是看望,二是詢問京城的情形,同時換著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這一雪瑛送走一個本家表嫂,怒衝衝回到內室,喚來翠兒問:“告訴我,當初是誰說喬致庸已經離開了北京城?”翠兒低頭不語。雪瑛盯了她半晌,突然道:“我要是查到誰出的主意,絕不輕饒!”不料翠兒一抬頭,靜靜道:“太太,是我的主意。”雪瑛然變:“你?”翠兒硬著心腸點點頭。

雪瑛再也忍不住,氣急敗壞道:“果然是你,你…”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翠兒看著她,道:“太太留在北京不走,是因為喬二爺不走,這個翠兒自然明白,可太太和喬二爺不一樣,太太不但是個女,還帶著小少爺呢,為了太太和小少爺早點離開,所以我就扯了個謊!”雪瑛看著翠兒,兩行淚直淌下來:“翠兒…真沒想到,連你也在騙我!這都二十多天了,要是長軍打進了北京城,他和長栓就得死…”翠兒一聽這話,眼淚呼啦啦地掉了下來,她一把抹去,端過一杯茶,平靜地遞給雪瑛:“太太,您先喝茶。”雪瑛一把將茶杯打落:“你…走開!連你也騙我!我身邊真是沒有人了!來人,叫他們套車,我要去北京!”在門口聽了半天的趙媽趕緊跑進來。翠兒看看她,耳語了幾句讓她離去。雪瑛大怒,剛要發作,聽翠兒靜靜道:“太太,喬致庸是您的仇人,他要是死了那就好了,太太就不用每每時想著他,恨著他了!”

“你…”雪瑛又驚又怒,說不出話來。翠兒烈道:“自從太太在何家接管了家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和喬家較勁。太太心裡一定恨死了喬東家,有一非要將喬家置於死地不成。既然這樣,若喬致庸今天死在北京城,太太為何還要難過?這應該是大好事,劉黑七的長軍替太太報了仇,以後世上就沒有喬致庸這號人了。喬致庸一死,喬家倒了頂樑柱,也就完了,太太以後也就省了心.不用每天琢磨怎麼擠垮喬家的生意了。太太,喬致庸死了好!死了…”雪瑛再也忍不住,劈臉給了她一個耳光。翠兒捂著臉,淚水淌下來,依舊繼續說:“這喬致庸不死,只怕太太早晚都得發瘋,太太到了今這一步,全是他喬致庸害的,就是劉黑七抓住他,將他千刀萬剮,也是他活該!太太…”雪瑛再也受不了,捂住耳朵狂叫一聲,撲到翠兒懷裡大哭。翠兒撫著她的背,淚也了一臉,只盼雪瑛能稍有醒悟。

李媽慌慌地跑進來,說胡管家到了前廳,帶來了京城的確切消息。雪瑛和翠兒聞言皆大驚,因為各自心有所牽,草草拭了一把淚,趕緊奔往前廳。一進門,就見胡管家喜形於道:“太太,剛剛得了準信兒,長本就沒打進北京!”胡管家又看翠兒一眼,說:“啊,當初喬東家並沒有離開北京,是我們打聽錯了!可昨天喬家北京大德興茶票莊的齊二掌櫃特地從北京回來報平安信,說喬東家沒事兒!”一陣巨大的喜悅瞬時湧上雪瑛心頭,接著淚光便在眼眶中浮現。胡管家看看兩人,嘆道:“喬家的兩位太太都急病了,趕著打發曹掌櫃進京。不過喬東家這一陣子在北京可是發了一筆不小的財。這次人人都要離開北京,銀子帶不走,都往他那兒存,連廣晉源也這麼做,他用這些銀子買生意,置房產,當初人都覺得他瘋了。喬東家真是個神人,他算準了長軍進不了北京,這長軍就真的沒進!一來一回,他賺了個溝滿壑平。這喬東家,真是個奇人…”雪瑛慢慢平靜下來,一種逆反心理又開始像螞蟻般咬齧她的心。她突然恨恨地打斷胡管家的話,道:“我讓你說這個了嗎?對了,上次我跟你說過,喬家到處開票號,我們也開,你謀劃得如何了?”一聽這話,翠兒頭一抬,失望地向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