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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情援明月又乘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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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字門一年少女子好奇道:“這位道長,猴腦能吃,人腦也能吃嗎?”她年歲小,初涉世淺,不由得當了真。

孫碧雲強忍住笑,莊而重之道:“人腦較之猴腦強過百倍,不單美味可口,還最是滋補人,姑娘何妨嘗一嘗,保你一吃上癮,再不想別的吃。”取出一柄解手刀,在麥少望腦蓋上摸了摸,似尋找下刀的位置。

麥少望登時魂飛魄散,他兇悍暴戾,為人也極硬朗,雖被九陰白骨爪破了橫練功夫,體內氣機疾撞不已,痛不生,卻始終忍住不出一聲。此際一聽要被活吃腦漿,出聲哀懇道:“道爺,您大慈大悲,一刀殺了我吧。”地字門那名少女一想到活吃人腦之狀,“哇”地一聲,連隔宿飯都吐將出來,擺手不迭,顫聲道:“別、別,我不吃。”另幾名女子也心頭作嘔,跑至窗前大吐不止。

段子羽、孫碧雲暢聲大笑,快不可言。麥少望方知孫碧雲乃是戲言,略略安心。死固然不怕,倘若真被活取腦子吃,那可比死慘上千倍、萬倍。渾身冷汗倒到頭上、臉上,更是疼痛,膽氣一破,不由得呻不停。沒想到自己橫行海上二十餘年,殺人無算,落個如此報應。

巨鯨幫中人倒是如飛般將司徒明月送來。但見她烏雲散亂,花容憔悴,委頓已極,地字門眾女忙上前接下。

段子羽忽覺心中一痛,看情形她也吃了不少苦頭,與首次所見那等英豪不讓鬚眉的氣度已判若兩人,忙上前問道:“司徒姑娘,他們沒敢對你怎麼樣吧?”語氣中大是關切。

司徒明月聽巨鯨幫中人說,是她的冤家來強奪她,尚未想出是誰,一見段子羽,驀然心頭火起,眼中出惡毒已極的目光,一張口,一口唾吐在段子羽臉上。

孫碧雲大怒,罵道:“潑婦敢爾!”即一掌拍下,取她命。地字門雖眾女在伺,卻也無人能攔得了他。

段子羽回手一掌,將他震退,心中也是羞惱迸,但若說伸手取司徒明月命,卻是硬不起心腸。他本可避開這一口唾,不知怎的霎時間竟甘於承受。他揮袖拭去,微笑道:“美人香唾,千金不易,段某多謝了,”地字門眾女俱都花容失,惟恐這二人大下殺手,見段子羽如此容忍,既匪夷所思,又覺不忍,為首女子柔聲道:“大姐,此番多虧段大俠與這位道長將你救出,以往的過節也就算了,倒要多謝段大俠援手大德。”司徒明月失聲泣道:“我謝他?我若不全心思都放在尋他報仇上,豈能讓這幫下三濫的東西得了手,我司徒明月今番竟受辱於俗夫賊子,全因這姓段的小賊而起,有種的便一刀殺了我。”段子羽臉上紫氣陡盛,沉聲道:“姑娘,莫非你…”他緩緩屈指成爪,便對鯨幫中人大下殺手。

那瘦高漢子見事較快,忙苦著臉一揖道:“姑,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您。可您也得說句良心話,從請您的大駕到幫中,我們可沒敢動您一,更別說旁的事了。”司徒明月厲聲道:“這還不夠嗎?你們還待怎地?”段子羽這才放下心來,眾女子也都籲出一口長氣。司徒明月失陷巨鯨幫數,這起海盜哪有一個吃素的,是以都怕她遭了強暴。一女持起她衣袖,見白的左臂上守宮砂宛然,知她貞節得保,也是一奇。

段子羽知此女脾氣奇大,自己初時未分清她是女身,一掌拍在她上,她便視為奇恥大辱,陰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糾纏下去,這一次被幾名小賊得手,自然更是不忿之至了。笑道:“無事便好,待我驗察一過,便可請麥幫主走路了。”說著真的把起司徒明月秀髮,攤在掌中,佯數一番。

巨鯨幫中人心中俱怦怦亂跳,惟恐他故意說少了兩頭髮,幫主不免要大吃苦頭,這頭髮豈有定數。

司徒明月道被封,猶未解開。眾女子不解段子羽何意,又都有趣,看得興高采烈,司徒明月卻羞不可抑。

段子羽“咦”了一聲,巨鯨幫中人俱都心頭狂震,股粟不止,不知他查出少了幾頭髮。段子羽道:“孫道兄,司徒姑娘的頭髮怎地多出兩?”孫碧雲忍笑道:“大概是巨鯨幫朋友招待得大好,幾天間多長了兩。”段子羽道:“這下咱們可要吃虧了,講明少一頭髮,割麥幫主一塊,現今多出兩,怎生賠麥幫主兩塊呢?”那瘦高漢子心裡早已將祖宗十八輩罵了個遍,心道:“這不是變著法兒消遣大爺嗎?”偏生又惹不起這兩位,眼見幫主呻不止,地上老大一攤血,苦著臉道:“這位大爺,您就高抬貴手吧。敝幫什麼都認了。”段子羽笑道,“依你之言,這兩塊不用賠了?”哪人道:“不用、不用。”段子羽一揮手,孫碧雲將麥少望從桌中倒拽出來,他功夫被破,失血過多,兼之孫碧雲一番恫嚇,早已暈厥過去,人事不醒。孫碧雲隨手擲了過去,巨鯨幫中人忙忙接住,如喪家之犬似的逃下樓去。

此際司徒明月道已開,調息片刻,面上已略泛紅,開口道:“姓段的,不管你用心何在,咱們的過節永遠沒完。”段子羽淡淡道:“我與魔教乃生死大敵,過節二字倒是小了。姑娘有能耐,隨時可來找我,只是留神些,莫再讓人捉了去,段某也未必總能救你。”言畢與孫碧雲聯袂下樓去也。

兩人回至船上,孫碧雲不解道:“段公子,我看你對魔教中人向不留情,何以對這小魔女容忍至此?”段子羽默而不答,孫碧雲識趣,也不再問。

船行至酒樓邊,卻見十餘名女子仁立江邊,揮手相送,遙見司徒明月亦中其中,怔怔地出神,段子羽不長聲浩嘆。

此處距南京已然不遠,連順風,滿帆疾駛。巨鯨幫大約是嚇破了膽,情知惹不起華山這等名門大派,是以一路上並無人騷擾,不數間,已夷然抵達南京。

天師府中早得傳報,張宇清、張宇真兄妹二人在碼頭接。

幾人一見面,自是親熱無比,噓寒問暖,大敘契闊。

頓飯工夫,已至天師府得二門,張宇初接出,執手言歡,極盡盛意。二人攜手直趨內堂,張宇清兄妹跟隨在後,盞茶工夫,到得張正常寢居之靜園。

段子羽望見張正常在滴水簷下站立等候,疾趨至前,拜倒在地。

張正常握住他手,笑道:“些微小事,竟爾勞你遠涉路途,”段子羽叫聲:“前輩”竟爾哽咽難語。見他自知死期,仍灑落如昔,視生死如等閒,確是得道高人。眼中卻不出淚來。

張正常將之讓至房中,但見室中僅一榻、一幾、一琴而已,環壁蕭然,絕無冗物。張宇真隨之進來,張宇初兄弟躬身告退。

張正常笑道:“我這裡簡慢得很,可謂‘損之又損”幾近大道了。

“段子羽聽他語氣雖豁達,卻暗含辭世之意,不黯然神傷,泫然泣。張正常又叫道童關閉四門,吩咐下去,不準任何人前來打擾。段子羽見他神情凝重,迥非往昔灑落飄逸的神態,也不由得心中緊張,忐忑不安。張正常沉有頃,方徐徐道:“江湖中盛傳你是我的弟子,其實我不過演了三遍劍法給你看,愧負師名。”段子羽道:“前輩傳藝大德,永不敢忘,作一私叔弟子於願已足,不敢奢望入前輩門牆。”張正常又道:“不想你天姿異,悟過人,居然一見之下便能得其髓,倒是大出老夫意外。老夫枉擔師名,自是要驗看一下你的功力如何。”段子羽聞言起身,張正常遞給他一柄桃木松紋劍,笑道:“此乃我作法驅之物,你將就用吧。”段子羽接過劍來,凝神片刻,木劍一展,使出一套“天雷劍法”來。

但見他夭夭矯矯,滿室遊走,劍勢吐擒縱,開瞌升降,變幻無方,雖是一柄木劍,在內力運使下,紫氣縱橫,風雷之聲滾滾不息。身形閃爍,與劍光化作一處,確是將“天雷劍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酣暢,妙不可言。

頓飯工夫,紫光、風聲嘎然而止,段子羽收劍肅立,躬身道:“請前輩指教。”張正常拍掌笑道:“好,招術上的功夫你算是練到家了。餘下的只是招術外的功夫,可惜這層功夫只能自悟,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我也無法教給你。”段子羽不解道:“招術外的功夫?”張正常道:“詩人不是說‘功夫在詩外’嗎,劍術上的極致亦在劍術之外,而不在劍術之中,當須脫出劍法招式的束縛,便如鯉魚躍龍門,化而為龍了。”段子羽腦中電光一閃,似乎於剎那間望到了劍術的更新的境界。

張正常又道:“以你之年歲,練到這般程度,已殊屬難能可貴,以之縱橫江湖,亦乏對手。我雖無能再傳你什麼,卻還有一樣寶貝,是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劍譜’,你不妨拿去參詳參詳,以你之悟,或許不難達到獨孤求敗當年的藝業。”段子羽喜不自,情知獨孤求敗的劍譜較之九陰真經也不遜多少,千百年來,劍術上的造詣更以獨孤求敗為最,忙拜服在地,叩謝不已。

張正常道:“當年獨孤求敗自負劍術無敵,四十歲之前已將天下劍客盡數擊敗,束手臣服。他素聞‘天雷劍法’之名,堅與先祖一戰,先祖其時正潛心丹道,哪肯爭此俗名,避不與戰。獨孤求敗好勝心切,將自己劍法錄下,送至府來,使先祖認負。先詛留下劍譜,遂爾隱入深山,專意練丹,獨孤求敗遍覓不著,只得怏怏而返,埋劍歸隱,退出江猢。”段子羽遙想當年獨孤求敗縱橫天下,求敗若渴的英姿風彩,不如醉如痴,心嚮往之。

張正常道:“我傳你來,並非單為了結此願,另有一件要事相商。”段子羽道:“前輩但有所命,羽兒無不凜遵。”張正常凝視他半晌,緩緩道:“我膝下二子一女,宇初文資武功強盛於我,有子如此,庶免魏武‘生子當如孫仲謀’之嘆。天師教在他手中,發揚光大,亦是想當然事。宇清雖才遜其兄,而端謹穩重卻是其長,可為宇初之良輔。惟有小女真兒,自幼被我嬌寵過度,諸般藝業沒一樣學得的,偏生我對她疼得最甚。我已屏棄俗務多年,專心大道,只此一點俗塵不能盡去,誤我道基不淺。現今我大行在即,所掛懷者惟此耳。”段子羽心中怦怦亂跳,知張正常有託孤附婚之意,心中自是欣喜逾恆,但想到自己與真兒名份未定,先有夫之實,張正常道心淵深、神目如電,豈有不知之理,一時心下愧疚,不敢抬頭。

張正常續道:“老夫一生於武功之道不敢自負,但在先天易數、風相寶鑑上頗有所,一生閱人無算,看在眼裡的也僅你一人而已。段子羽俯伏道:“這是前輩抬愛,羽兒實不敢當。”張正常笑道:“我一生未曾以虛言待人,你也無須謙光。總算承你看得起,徑赴我這將死之人之約。我將小女許配於你,你可肯俯允?”段子羽雖知這是早晚的事,但得張正常親口提出,喜極而泣道:“誠所願也,只怕羽兒駑鈍頑劣,辱沒了真妹。”張正常笑道:“大理段氏之子,門庭顯赫得很,倒是老夫高攀了,只是小女嬌縱成,後還須你多加擔待,好生待她,我亦能含笑九泉了。”段子羽雙手俯頭,叩首哽泣道:“絕不負前輩錯愛!”張正常手摩其頂道:“到此時你還叫我前輩嗎?”段子羽忙改口稱“岳父大人”叩了三個頭,方起來。

當晚,張正常大集家人,為段子羽和張宇真行文定之禮。天師府財力雄厚,各人所送的賀禮頃刻間集了一屋子。

段子羽身無長物,便將大理傳國玉璽拿出,作為聘禮。

間,段子羽無事便研習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偏巧張宇清也是個武,平裡便整天習武不休,郎舅倆大相投契,今你用獨孤九劍破我的天雷劍法,明我用天雷劍法困你的獨孤九劍,兩人每裡翻翻滾滾,非拆至萬招以上不可,結果也沒分清這兩種劍法哪個佔了上風。

獨孤求敗若見此景,當真要慨嘆不止,恨不晚生百餘年,也躬逢盛會,不必有求敗之慨了。

張宇初忙於教務,朱元璋又時常召他至朝中諮議國策,至見一面為難,只是他武功絕高,卻又不屑於這般演練拆招了。

這一段子羽和張宇清拆了三千多招,兩劍驀然相,遂以內力和。段子羽笑道:“二哥,獨孤求敗聲稱以獨孤九劍破盡天下武功,未免言過其實。”張宇清道:“其實獨孤九劍只有一招,不過是覷得準、發招快,一發中的,端在識清天下武功之弱點,劍不輕發、出則必中,是以獨孤九劍只有攻招,而無守招。若能練至今天下高手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確也神乎其技矣。”張宇真在旁看了半天,跺腳道:“什麼人見了你們這兩個瘋子,也得嚇得無還手之力。”張宇清一攤手道:“罷了,兄弟,就練到這兒吧,不然明我非挨家法板子不可。”一溜煙兒跑沒影兒了。

段子羽竊笑不已,卻也覺傀負她良多,到得府中幾,也沒好生陪她呆上一個時辰。張宇真嬌嗔道:“你還笑呢,我天天護著你,你反和他們作成一夥來氣我。”段子羽笑道:“這獨孤九劍我也練完了,你不妨也想個法兒來氣氣我。”張字真聽他不再練了,登即面溢花,見他這幾也實疲累,又不愛憐橫溢,拉住他手柔聲道:“豈敢,豈敢。討相公的喜歡還來不及呢,哪敢惹您生氣。”段子羽聽她軟語溫馨,亦不柔腸百結,捧起她白的小手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