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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已經漸漸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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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愚蠢,直接導致了那天下午葉藍的遭遇。

上晚自習之前,初三的學生都在學校門口的小超市和餐廳裡解決晚飯,葉藍和卡桑也在。一個曾經苦追葉藍不成並且被狠潑了幾瓢冷水的垃圾男生,被現任女朋友唆使,衝進餐廳,把葉藍從座位上抓起來,一把推搡過去,把葉藍完全掀倒在地。還未等葉藍反應過來,那男生便俯下身扯她的頭髮,劈頭就是兩記耳光。他扇完耳光,嘴裡大叫著,媽的老子沒在這兒把你丫衣服給扒了就算客氣了,我,有錢拽個啊…一片鴉雀無聲。眾目睽睽。除了所有人明哲保身地閃開一大片空地冷眼旁觀之外,只有卡桑一個人衝過去擋在葉藍前面,咬著嘴不說話地看著他。

那男生很痞地指著她說,告你啊,這兒可沒你事兒,給你丫一面子啊,孫子的,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話音未落,卡桑已經一言不發地出手,一拳重重地砸在男生的鼻樑上。那個男生頓時鼻血橫,他疼得一咧嘴,嗷地嚎了一聲,半天沒緩過氣兒來。伸手捂住鼻子,不料卻摸出一巴掌的血————他罵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轉身橫衝直撞找傢伙,看見擱在一邊快餐椅子,便一隻手抄起一把,罵罵咧咧地馬上要砸過來了。卡桑擋在葉藍前面,那男生衝過來的時候她並不打算閃開,一瞬間自己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正在此刻,校門口的幾個保安衝過來,鉚足了勁兒把他拖一邊去了。

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眾人已經炸開一片窸窸窣窣的竊語。看完了熱鬧,紛紛轉身離去。只剩下葉藍,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兩個孩子杵在那兒,很孤立的樣子。卡桑慌忙地扶她起來。葉藍的白棉布裙子在地上蹭得很髒,頭髮也被抓亂,臉上是醒目的十指紅印。她站起來的時候赫然看見亦君站在自己面前。

她是狼狽的,但是仍然冷冷地看著亦君,眼神透著的寒氣硬是把亦君給震懾地眼淚都快滾出來了。她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擦肩過去。卡桑在她旁邊扶著她。走出很遠,卡桑回過頭,還看見亦君的背影,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天的晚自習她們都沒有上,葉藍出奇地平靜,她打了通電話把司機叫來,然後準備回家。

她對卡桑說,卡桑,回教室去上自習。我要回家了。

卡桑擔心地說,葉藍,你心裡要是難受你就哭出來,你沒必要這麼撐著。

葉藍卻笑。她只是說,你把我葉藍看成什麼人了。這點兒破事兒值得我哭麼。我要是想要計較,早十八年我就把那些人全打成啞巴了,輪不上他們來撒潑。

卡桑,我回去了。

葉藍走過來,抱著她。今天你竟然為了我下了那麼狠的手,還擋在我前面…

言又止,就此打住,不再往下說。然後轉過身子,上了車。

卡桑獨自一人站在華燈初上的夜裡,看著葉藍的車遠去。

葉藍回到家裡,母親正好在。她輕描淡寫地問,聽說你被人打了?

恩。葉藍悶聲答應,徑自走進衛生間洗臉。

要我把他們幾個保鏢喊去幫你擺平一下麼?母親的聲音在客廳裡面響起。

用不著。她在衛生間冷冷地回答。

我看你還是去英國吧。別在這兒呆下去了。

葉藍聽完,直起身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沒有說話。

《大地之燈》那天晚上回到家裡10那天晚上回到家裡,她依然很平靜地去做功課。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卡桑走到父母的房間裡去,對他們說,爸,媽,我今天在學校打了一個同學。

簡生皺眉。他問,卡桑,怎麼回事呢。

她對他說了事情的原委,簡生便沉默不語,辛和把她拉到懷裡來,撫摸她的頭。卡桑,你沒有做錯啊。只是以後,你要懂得保護好你自己。你看,若你今天被凳子砸傷了,那我們會多麼著急,多麼擔心。

卡桑點頭,對他們說晚安,然後默默出去了。

惹事的那個男生很快被退學。而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葉藍再也沒有來學校。她的冤家們似乎像拔掉了一顆眼中釘一樣大舒一口氣。沒有了葉藍,學校似乎也沒有任何變化,教師之中開了一個校風整頓集會,事情也就很快過去。

只有亦君的身影仍然時常在他們班門口晃,卡桑知道,他是想看看葉藍有沒有來學校。因為葉藍已經不再接他的電話了。亦君時不時就會言又止地過來找卡桑打聽葉藍的消息。他問她,葉藍不會再來了嗎?我可以去找她嗎?

這個男孩,過去一直都是開朗灑脫的簡單少年的樣子,可是自從和葉藍在一起之後,他或許是太喜歡她,和脆弱的格急劇誇大,整個人完全變了。因為和葉藍的關係,他過去的很多好朋友都離開了他,他似乎也羞於再見以前的朋友,連跟他們碰面了都低頭閃過,視而不見。而今他在學校,幾乎全是獨來獨往,臉上全是沉默而憂傷的表情,對學習也是提不起興趣,成績越來越糟糕,成為老師們在訓斥學生的時候津津樂道的那種偷吃早戀果,自毀前程的活生生的例子。而許多人在背後取笑他自食其果,栽在葉藍手上,活該。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會改變這麼多,正是因為他是真心地愛葉藍,而不是像其他追逐她的男生那樣,純粹當作用以炫耀的資本。如同穿著體面的衣服:瞧,這是我女朋友。

這個少年,因為太善良,因此最後傷害自己很深。

第二個週末,卡桑去葉藍家找她。她看到葉藍的時候,不住上前擁抱她。你還好嗎?卡桑問她。

葉藍卻依舊是輕鬆的表情,說,我很好啊,自己在家,不需要再去理會那些惱人的作業了。她問葉藍,你以後都不會再來學校了嗎。

葉藍看著她說,母親已經幫我聯繫好了英國的中學。我很快要走了。卡桑。

卡桑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難以接受。有多快?她問。

我不知道。

兩個孩子不再說話。躺在地板上,看著裝飾繁複的天花板。長久的沉默使得房間裡面重新的回到了那種寂寒的氣氛。

她們的長髮仍然像兩株顏不同的藤蔓一樣糾纏在一起,卻姿態寂寞。

卡桑問她,葉藍,這三年之中發生的事情,真的就對你而言可以視如不見嗎。

葉藍似乎是正中軟肋一樣,一言不發。最後,她只說,你錯了,你應該問我,這九年當中發生的事情。

就是這樣寂寞而無辜的孩子。

卡桑是明白,在葉藍的身上,有些傷害像是潰爛的創口中那枚拔不出來的箭頭,一碰就痛。她即使可以做到原諒和遺忘,成長亦已經因此在無形之中被扭轉了軌跡。就算是她已經盡了全力來抵抗。

葉藍,是卡桑青期記憶當中的一禎無法被磨滅的殘像,也只有知道她才知道葉藍的疼痛。她抱著葉藍,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那樣,兩個天真的孩子,親密偎依在一起,在被白的窗欞格子分割成一塊塊的透明陽光之中,恬美地睡去。在離別的驪歌還未唱響之前,在最初的時光已經成為記憶之後。

葉藍,你還會記得我嗎。

我說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怎麼會忘記你呢。她回答。

卡桑把葉藍即將出國的事情告訴康亦君。那個少年難過得一言不發,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

他逃了最後兩節課,騎著單車穿越九月的炎熱城市去找她。汗水溼透了他的襯衣,夕陽已經沉沉地下落,血紅的塊被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切割成了碎片,貼滿了破碎的天空。在龐大而洶湧的車水馬龍的聲中,少年整整騎了三個小時,才來到她的家門口。他在鐵柵欄外面聲嘶力竭地喊,葉藍。葉藍。

她下樓看見他。少年只有一句話,說,葉藍,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面帶懇求的神情,汗水沿著英俊的輪廓緩緩下滑,像是一張淚的臉。葉藍驚訝不已地看著他,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葉藍,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抱著她,一再懇求。

你這是怎麼了?我沒有離開你。

我是說,你不要出國,留在北京好不好?

這不是我能夠左右的事情。

葉藍,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過我嗎?

康亦君,別這樣好麼?你知不知道你這人就是在那兒跟自己嗑,死嗑。得你和別人都很難受。

少年突然給她跪下了。葉藍,我求求你,你不要走。我太喜歡你,我不知道你走了之後我一個人怎麼辦。

某個瞬間,她內心是有著巨大震動的。這個夜裡的記憶,在花園的常青藤邊,一個愛到捨得放下自尊給她跪下的少年。

這是生命中第一個給她跪下的男子,在年輕得危險重重的年紀裡,為了內心那些洶湧真摯而不堪一擊的想念而妄自奮不顧身地淪陷,並且最終傷痕累累的單薄少年。他勇敢得太脆弱。

康亦君。我不能夠答應你,她說,可是如果你還想繼續好好地過下去,就答應我,這輩子不要再給別的女孩下跪。你要記住,你是一個男生,把自尊費在懇求這種事情上,這會遭人不齒的。如果你自知沒有能力把她留下來,就要自知如何忘記,而懇求永遠都是沒有用的。抱歉,我只是還不夠喜歡你。

他不說話。過了很久之後站起來,看著葉藍平靜的臉。在黑暗中少年說,也許你說得對。葉藍。可是有一天當你足夠愛的時候,你的受就會完全不同了。

葉藍,我走了。再見。他留下這句話,兀自黯然神傷轉身離去。

少年騎上自行車,白襯衣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昏暗的路燈光線之中,如同一段哽咽的思念,最終被淡忘在歲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