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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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最忌諱嫉妒,更何況你是皇后!靜貴妃為此還內疚不已,連膳食都不太用,現在還不顧自己有了身子跪在自己的儀秀宮前請罪,這就是輔國公府教你的規矩?”徐嘉佟在心中嘆了口氣,現在她動輒得咎,不論做任何事都會扯上輔國公府,看來為了他的大好江山和年幼的太子,夏渙然非趕盡殺絕不可了。
“皇上息怒!”丞相徐尚允連忙跪在徐嘉佟身旁,一臉鐵青。
她冷冷的瞧著看似恭敬的叔父。
在先皇臥病之時,朝政便漸漸握在徐尚允手中,“徐半朝”的能力足以翻天覆地—他位居高位,氣勢如中天,朝中官員均對其拍馬逢,極盡巴結之能事。他將亡兄的掌上明珠送給當年還是太子的的夏渙然當側妃,不是為了她這個親侄女的一生幸福,而是明白若想讓徐家的權勢更加穩固,世世代代風光,後宮之中絕不能沒人。
她不屑一哼,不過就是一場鎊取所需的權謀婚配。這宮廷內外的鬥爭從沒有停歇的時候,夏渙然雖是嫡長子,但上頭還有兩個兄長,這條邁向君王的路走來並非無風無雨。
他運籌帷幄,廣三教九的能士,踏過了無數的屍體,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兩位兄長,最終坐上了今天的位置,為了鞏固皇權,他連手足都可除去,自然不會為了多殺幾條人命而耿耿於懷。
輔國公孫女如何?宰相又如何?縱使曾經權傾一時,如今這男人已掌握天下,徐氏一門的好子是到頭了。
她抬頭看著夏渙然,與他四目相接,腦中想起十歲那年與他在大雪中第一次相遇,他眼中盈滿溫柔,輕聲安撫著因穿越而手足無措的她。
他可知,她是為他而留下,一顆心早在當初就全牽掛在他身上,縱使心知肚明她的一生終被當棋子使,但為了他,她依然心甘情願的被困在這深宮後院,為他的將來費盡思量。
她知道若朝堂之上少了她這個輔國公府出來的皇后,他做事將可以更加順利。她直視著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心裡明白他心頭顧忌的是什麼,她會為他掃清障礙,包括她自己…
“臣妾確實善妒,容不得他人,更何況是那小小的靜妃,不過是個丫頭片子,仗著與死去的太子妃娘娘有幾分像就驕恣妄為,若有機會,我必定除掉她。”夏渙然瞪大了眼,徐嘉佟向來恪守分際,讓他就算想要廢了她都尋不著方法,現在她竟然自己主動跳進髒坑裡?
“大膽,宮裡最容不得嫉妒的女人,更何況你位居中宮。”
“若真怕了,不如就罷黜我!”她揚起下巴,滿臉譏諷,“就算位居中宮又如何?一個女人少了丈夫的疼愛,這皇后的位置坐著也沒意思。”夏渙然大步向上,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她直視著他,“你以為我不敢?”她的眼裡沒有絲毫懼怕,臉上笑意更深,“皇上當然不敢,臣妾可是輔國公長子的嫡長女,我爹為了夏家的江山,在我還在孃親肚子裡時就死在戰場上,我的叔父是先皇寵信旳臣子,當朝最位高權重的丞相。皇上,你的帝位是靠著輔國公、靠著丞相才能順順利利的坐上,你動不了我!”提到輔國公,提到丞相,夏渙然的眼神更冷了,揚手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她整個人跌坐在地,沒一個人敢上前扶她,她甚至嚐到嘴裡腥甜的味道。
“皇上息怒!”徐尚允連忙頭一低,頭都快磕到地板上,心中不知咒罵了徐嘉佟幾百次。
他因為李墨芸懷了龍種又升上貴妃一事氣憤難當,正在想辦法要掉她肚子裡的東西,已經煩不甚煩,偏偏這個侄女竟然還不長眼的出來添亂子。
他急急道:“娘娘定是因為祖母過世,哀傷過度,情緒至今無法平復,所以才會口出妄言,等過幾—”
“放肆!”夏渙然喝斥了一聲,抬起腳本想直接踢向徐尚允,最後卻只憤憤的一拂袖,“丞相,瞧瞧你們輔國公府裡養出的好女兒。”徐嘉佟坐直身子,嘴角出一道鮮紅的血絲,冷冷看著夏渙然一臉的憎惡。
“皇后娘娘,你這是成何體統?”李墨芸的父親李全利上前,臉上嚴肅,心中卻是竊喜,巴不得這皇后越瘋越好,這樣自己的女兒才能真的登上後宮大位,若肚子裡的龍胎當真是個兒子,將來也有底氣跟當今太子一爭高下。
徐嘉佟看到李全利,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揚起手,毫不留情的給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這清脆的聲音著實使中宮殿內外的人全都倒了一口氣。
“你是什麼東西?”徐嘉佟斥道:“斥本宮成何體統前,先去管管你的好女兒吧。”壓下心頭的憤恨,李全利連忙跪下,“臣惶恐!懇請娘娘恕罪!”
“徐嘉佟!”夏渙然忍無可忍的扯過她,“你瘋了!”
“是瘋了,你能奈我何?”她瞪大雙眼,不帶一絲懼意的看著夏渙然,“皇上在斥責我徐氏一門前,千萬別忘了,輔國公身後還留了枚虎狼符,只要一聲令下,這天下就是我徐家的。”在場聽到的人全都心頭一驚。虎狼符可是輔國公生前之物,曾經跟隨輔國公打天下的將士們,雖然許多都因輔國公仙逝而選擇退居山林,居住京城外的倚鳳山下,平時靠著打獵、務農為生,但裡頭可不乏奇人異士,世襲訓練,都是人才,甚至西南或西北都還有將士聽令於他們,這群人聽從祖訓,只認虎狼符為主人,只要擁有虎狼符,就擁有那批軍士,若京城真有狀況,便能迅速集結起來。
夏渙然對徐尚允向來敬重幾分也全是因為虎狼符,原以為輔國公夫人死後,這印信已經落入丞相手中,但他派在府裡的眼線卻說丞相翻遍了老夫人的屋子,什麼都沒找著,沒想到徐嘉佟卻主動提了…
他不由得瞇起眼,“虎狼符在你手裡?”
“或許在,或許不在。”徐嘉佟笑得有些張狂。
“皇上果真是怕了,真是有趣。”夏渙然的雙手緊握,忍著氣問:“到底在不在你手上?”看著他眼中的厭惡,她嘴裡帶著笑,心中卻酸楚不已,“只要皇上答應臣妾一個請求,臣妾可以將虎狼符雙手奉上。”夏渙然看著她的眼神又更冷了幾分,“說!”
“太子!”她直截了當的說:“我要太子!”她的請求令所有人都大驚失。
徐尚允氣得不輕,整個人看起來就快要暈過去。這丫頭手上有虎狼符,竟然不是保徐家上下,而是要了早逝的太子妃生的兔崽子,一個他一心等著徐嘉佟有一產下皇子,就要除去的眼中釘。
“說清楚!”夏渙然也沒有料到她會跟他開口要夏宏詢。
“太子年幼喪母,臣妾要把他養在跟前,若皇上同意把太子給臣妾,臣妾就將虎狼符奉上。”
“你在打什麼主意?”他咬牙切齒的在徐嘉佟耳際問:“難道指望能手握太子,將來好圖謀不軌?”徐嘉佟嘴角依然帶著一抹淺笑,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現在不論臣妾說是或不是,皇上都不會信我,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我只要太子,一句話,給或不給?”夏渙然想不透為何她要用虎狼符換太子,失了虎狼符,輔國公府等同失了保護傘,她的命也只是他一聲令下就能解決的事。
“六年。”她向前一步,在他的耳際輕喃,“只要六年,待太子一滿十歲,臣妾便送他去西北,像年少時的你一樣,與將士同生共死,將來成為一個明君。”在他回應之前,她退了一步,“若太子有個萬一,我會提自己的項上人頭來見。”夏渙然的心底因這席話不由自主的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朕允了,東西拿來。”徐嘉佟紛亂的心稍稍安定。她入宮以來,許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最終還是守住了一個承諾,想起了甄雲姊姊死前所託,她就算不要這條命,也會護太子周全。
她從自己的兜裡拿出虎狼符,手輕輕一撫而過,沒有遲疑的到夏渙然手上。
徐尚允面如死灰,死命的瞪著徐嘉佟,因為她出的不只是一面令牌,而是徐府上下無數條人命。她想死,他不攔著,但她竟然還拖著徐氏一門陪葬夏渙然看著手上那枚通透的羊脂美玉,正面刻了只勇猛威武的虎,背面則有隻站在山顛嚎叫的狼,眼底閃過光,“太子給你,若他傷了寒,可別怪朕心狠。”
“臣妾明白。”
“丞相大人,”要離去前,他深深看了徐尚允一眼,手中的虎狼符一晃,“你就好自為之吧。”夏渙然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就領著朝中大臣轉身大步離開。
目光隨著他毫不留情的身影遠去,徐嘉佟直的站著,臉上依然瞧不出太多思緒。
“娘娘,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現在侄女貴為皇后,徐尚允早就一巴掌揮了過去。
“你這不是存心添亂子嗎?怎麼可以如此隨便就將虎狼符這等可以保命的貴重之物給出去?”徐嘉佟冷冷的看著他,雖說是自己的叔父,她卻沒什麼情,至今依然以禮相待不是因為他高居相位,而是因為待她極好的祖母,如今祖母死了,人走茶涼,什麼情義都可以丟在身後了。
她清明的眸子直視著徐尚允,想起芳華早逝的徐甄雲,過去的事如同昨曆歷在目。
徐甄雲原本可以不死的,只要當時太醫能快點到,偏偏丞相夫人的心絞痛老病早不犯晚不犯,竟在太子妃羊水破了那時候犯了,宮中太醫這麼多,他卻硬是要伺候太子妃的太醫親自照料,礙於不敢得罪丞相,所以太醫只能急著去了輔國公府。
她真是沒料到輔國公一門忠烈,卻出了這麼個心狠手辣的畜生。
甄雲姊姊雖貴為太子妃,但為了夫君的將來她也只能咬牙苦撐,最後難產又在其他太醫趕到也不及救治的情況下,勉強生下孩子,產後大血崩,落得香消玉殞的下場。
“祖母既將虎狼符給了我,我想給誰就給誰。”徐嘉佟下巴微揚,平靜的提醒,“丞相可別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在本宮面前不知禮數進退,失了分寸。”徐尚允氣得漲紅了一張臉,想破頭也沒料到孃親竟然不把虎狼符給他這個親生兒子,反而給了徐嘉佟這個出嫁的孫女,而今還落入了夏渙然的手上,這可代表著倚鳳山下的那批人全都為夏渙然所用了。
“丞相向來飽讀詩書,自該明白鋒芒畢,終會惹來殺身之禍,如聖上所言,以後大人就好自為之。本宮乏了,退下吧。”徐尚允冷著一張臉,他生氣卻又無法發作,只能拂袖而去,他得快點召集些人馬,宮中若有變化才能隨時應變,他急急轉身走了出去,連行禮都省了。
“娘娘…”蘭兒上前扶住了徐嘉佟,看她一臉平靜,她心頭可是難過得想掉淚。
徐嘉佟沒有說話,心知肚明自己將祖母死前留給她的保命符給送了出去,夏渙然之後對她或徐家一門不會留情分,但為了夏宏詢的安危,她只能這麼做,畢竟太子還小,李墨芸將來若生了個女兒倒還好,若是兒子…在這宮中少了她的保護,她怕太子活不到長大。
祖母仁慈,怕是死前就已預見她將來在宮裡的處境艱難,更明白自己麼子的野心早晚會毀了徐家,所以才會在臨終前把虎狼符給了她,該是指望著緊要關頭能保她的命和徐家命脈,但她終究辜負了祖母的疼愛。
為了夏渙然的皇位,為了詢兒的將來,“徐半朝”勢必得走入歷史,她只能求祖母若地下有知,能夠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到時黃泉相見,她一定會好好的跟祖母賠罪。
看著這華麗的宮殿,她閉上了一雙閃著複雜思緒的眼,這裡就像牢房,自古以來困住了多少人,而她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成了這其中的一個。
一夜無眠,最終一道密旨傳來,她被罷黜了後位,她無悲無喜,默默的接了旨。此事秘而不宣,最終還是權謀,而一個被奪了實權旳皇后,表面上雖然依舊風光,但實際已是個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