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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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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晉元九年清思殿想他夏渙然一生看似擁有一切,實則一無所有。

他傲視天下,獨自一人坐在大殿的寶座上受百官朝拜磕頭,應付數不清的繁瑣禮節,就算曾有情,也全都在這冷酷刻板的深宮大院裡悄然逝去。

絕望如同外頭的風雪,覆住了他的心,刺骨的寒風凍得大地一片雪白,夏渙然半臥在上,看著窗外,對外頭的天寒地凍似乎一無所覺,他的臉就像窗外飄落的白雪,冰冷而沒有血

身後的大太監小六子又派人生了好幾盆火,但屋裡還是冷極了。

與徐嘉佟相遇也是在這樣的冬季,她像個孩子似的在雪地裡由一開始的茫然到後來笑得燦爛,為寒冷的冬天帶來一絲的暖意——只是她已經走了。

“依風,今初八了吧?”他問著從剛剛開始就坐在一旁,一語不發的男人。

韓依風微斂下眼,恭敬的答道:“回皇上,是初八。”沉默了好一會兒,夏渙然心頭纏著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久久不去。

“初八啊…是她的生辰。”聽到那語調裡藏不住的落寞,韓依風的心不由得一緊。從他十歲從軍,跟皇上不打不相識的那一開始,他的心中便認定了此生唯一的主子,跟著原本就心有雄才大略的皇上用命在戰場上替自己爭得一片天地。

西北戰事平定後,他受封為驃騎將軍,受命鎮守邊境多年,四年前卻被突召回京,在宮中內鬥之中手刃叛臣有功,封為護國大將軍。

跟在皇上的身邊多年,經歷了少年天子身上發生的點點滴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君臨天下,他的心中對皇上有尊敬,有恐懼,更有一股不捨。

“她與朕結縭多年,我從未為她的生辰費心。”夏渙然幽幽一嘆。

他清楚此刻皇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誰,看著皇上一臉蒼白,他輕聲勸道:“皇上理萬機,自然無法時刻掛心後宮之事。”

“不是不掛心,是不能掛心,”夏渙然一臉嘲,“縱使在乎,也得表現出不在乎,你說,這位置坐得有多無趣。”

“皇上!”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但一場又快又急的風寒卻使他現在如同風中殘燭,看著蒼白虛弱的他,韓依風一顆心蕩到了谷底,“人死不能復生,放寬心吧。”

“朕明白生老病死皆人之常理,只是…”他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銳利,“你可知朕心中有多不服!”想到此生與她從此錯過,他不由得動了起來。

看著夏渙然動怒,一旁的太監連忙上前安撫,“皇上,保重龍體啊!”韓依風在心中輕嘆了口氣,想起當年,他也是滿心慨。

晉元五年,皇上重病之際,李氏一門趁機作亂,改立靜貴妃所生的陸郡王為太子,要不是皇后娘娘不顧自己的生死,入清思殿拿了虎狼符給年幼的太子,讓他帶著貼身宮女偷偷出宮,召了輔國公生前的將士入城,又快馬加鞭傳旨邊疆,急召他帶兵回京,這天下早就已經被李氏一門給得天翻地覆。

他平亂有功,風光晉爵,心中卻遺憾當年遲了一步,沒能來得及救皇后娘娘一命。

徐嘉佟替夏渙然保住了江山,卻因夏渙然當年一道廢后的密旨在清碧閣被翻出,成了亂臣誅殺徐嘉佟的理由,最後屍首還被丟置宮外,找都找不著。

這四年來,夏渙然坐在朝思暮想的位置上頭,天下皆臣服於他,他得到了一心所追求的一切,心中卻五味雜陳,複雜得令他時常夜不成眠。

“她讓朕連屍首都找不著,她真恨朕,恨到就算死都不願意讓朕留有她一絲一毫,讓朕再看她一眼。”

“皇上,您多慮了。”韓依風擔憂的上前看著他嘴角淒冷的笑。

一旁的太醫上前,端來冒著白煙的湯藥,這深宮大院裡的每個人臉上都沒有笑意,對皇帝這來勢洶洶的病症皆擔憂,更是束手無策。

“你說,若能早一明白這種無奈,朕是不是就不會廢了她,殺了徐氏一門,讓她連最後的保命符都沒有?”

“皇上,光陰無法重來。”看著夏渙然行同槁木,他眼中的擔憂更甚,“放寬心吧。”

“如何能放?朕多想帶著她過她想過的平凡子,不困在這深宮後院之中。”韓依風在心中嘆了口氣,權勢誘人,要舍下談何容易,“皇上別忘了還有太子,當年皇后娘娘最舍不下的便是他。”想起夏宏詢,夏渙然心頭一暖,只是徐嘉佟用命保護了他們父子倆周全,他又給了她什麼?

揮手要太醫退下,他著氣說道:“宣太子進殿。”

“是!”小六子連忙叫人去請。

深宮內皇上病危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夏宏詢雖聰明懂事,但畢竟才滿十歲,還是需要父親作為依靠。

夏渙然木然的目光看著窗外,他不是孩子,可以肆意妄為的宣洩自己的情緒,只是壓在心頭的悲傷找不到任何方式可以排解,每年一到她的生辰都令他淚乾腸斷。

“父皇!”夏宏詢大步從殿外走進。

他躺在上,讓自己的兒子坐在邊。

“方才在做些什麼?”夏宏詢也沒有隱瞞,“回父皇,兒臣方才在清碧閣讀書。”清碧閣嗎…他揚了下嘴角,那是一個離冷宮頗近的處所,當年他手握虎狼符,一道密旨將貴為皇后的徐嘉佟安了個善妒的罪名逐去那裡,卻沒從中得到一絲的快,最後還害得她香消玉殞。

“在想你的母后嗎?”夏宏詢沉默了一會兒,母后死了之後,這四年來他變得沉穩,一夕之間長大不少,“是。”他拍了拍他的手,“今是她的生辰,父皇也想她了,跟父皇說說她吧。”夏宏詢難掩擔憂的望著父皇蒼白的臉,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不是個慈父,甚至對他有些冷漠,等他懂事後才明白,父皇並非有意待他冷漠,而是站得越高,心裡越冷,事情也看得越透澈。

宮裡變化莫測,縱使他是皇子,能活著,平平安安長大已是福大命大,只有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才能不讓其他人危害他,這乃是父皇對他的愛護。

看著父皇的生命逐漸消失,他喉頭一緊,心中難掩悲傷。

從他有記憶以來,母后就視他如己出,是他這一輩子最敬愛的人物,她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老師,而他的父皇是皇帝,也是英雄,文武雙全,他此生之幸便是擁有他們。

夏渙然吐出長長一口氣,閉上了眼,眼前似乎出現一雙悉的動人眸子,他從未真正的瞭解她,他至高無上的權力足以摧毀任何人,也包括了她。

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她知道她的生辰是他的死忌,他與她是否還有緣分一見?生命若能重來,他一定…

夏宏詢溫暖的手握著父皇,覺他的手正在變涼,他著眼淚,無聲的送父皇走完看似風光,卻滿是無奈遺憾的一生…

“父皇會死嗎?”模模糊糊之中,夏渙然好似作了一場好長的夢,隱約聽到夏宏詢略帶稚氣的聲音。

“我聽說禍害可以活很久。”這個聲音…他心中一痛,以為自己早已遺忘,但回憶卻在這悉的語調之中輕易被勾起,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她,很想、很想。

“所以父皇會死嗎?”

“這父子就是父子,原來在詢兒心目中,你這冷酷無情的父皇不是個禍害。”

“母后,現在清思殿裡只有咱們倆,你在詢兒面前說還行,但你這話若傳到外頭可是要殺頭的。”

“詢兒認為母后會怕掉腦袋嗎?”夏宏詢整個人窩進徐嘉佟的懷裡,搖搖頭,“媽媽不怕死,可是詢兒怕媽媽死。”徐嘉佟忍不住輕捏了下他圓圓的小臉蛋。

“就這小嘴會哄人開心。放心吧,媽媽有分寸的。”她抱著孩子,目光看向躺在上的偉岸男人,揚起的嘴角帶著一抹無法察覺的悽楚。她知道他不會死,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有他取人命,絕不會輕易被人打敗。

他拿走了她的虎狼符後,很快就給她安了一個善妒干政的大罪,將她所有的冊封全都收回,這之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后的冊寶,他還要她遷出中宮殿,移居最靠近冷宮的清碧閣,這決定等同將她皇后之位廢除,只差沒有昭告天下,打入冷宮罷了。

她接到密旨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秘而不宣不是念在往的情分,而是礙於徐家在朝中殘存的勢力,在外西北戰事才平息,他不想內朝在這個節骨眼添亂子,他已穩勝券,只要耐著子等時機,讓叔父自個兒犯錯,就可以將包括她在內的徐氏一門一網打盡。

他的一心權謀令她心寒,終於認清他對她始終沒有一絲情

在這宮廷內外,不論是夏渙然或是妃嬪,甚至朝中大臣,為了權勢除去幾條人命,花費無數年的光陰等待都實屬平常。這一幕幕的醜惡讓她的心累了也倦了,實在不想再摻和進去。

當年抱著都還走不穩的太子踏進清碧閣,那冷清的殘破宮殿令她覺得前半生就像是場夢,那一刻,她的夢終於醒了。

之前一心為他的光陰已經足夠,她終於毋須再為他而活,心思也不必再繞著他打轉,平靜的心湖更不再為他起任何漣漪。

被廢之後,他們不再相見,今她因他病重來看他一眼。在清碧閣過了段平靜的小子,自以為絕了一切念頭,卻又顧不得他清醒之後會怪罪,逕自來到他的跟前親侍湯藥,說穿了,自己就是個沒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