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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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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沒有成家。”她聲音裡的涼意穿透我全身。

“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儘管我想這只是遲早的問題。”她往椅子後面靠了靠“我遠遠地見過他一次,在一次講座上——想象一下,在那種場合下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親。”

“為什麼會這樣?”

“很離奇的故事。”她看著我說,不像是在自我沉思,倒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

“好吧。這是個愛過然後分離的老套故事。”這話從她的口音裡講出來有點怪異,但我並沒有笑。

“也許並不那麼離奇。他在我母親的村子遇見了她,一度喜歡和她在一起,幾周後又離開了她,留下一個英國的地址。他走了以後,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她住在匈牙利的姐姐幫她逃到了布達佩斯,在那裡生下了我。”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去過羅馬尼亞。”我嘟囔著,本不是在講話。

“這不奇怪。”她狠狠地了口煙,接著說。

“母親從匈牙利給他寫信,信寄到他留下的那個地址,告訴他她生了孩子。他回信說他不知道她是誰,要麼就是說她是如何找到他的名字的,還說他從未到過羅馬尼亞。你能想象一下這有多殘酷嗎?”她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分外烏黑。

“你是哪年出生的?”我沒覺得問這位小姐的年齡有什麼好抱歉的。她和我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樣,那些慣常的規則對她都不適用。

“一九三一年。”她直截了當地答道。

“在我知道德拉庫拉之前,母親帶我去羅馬尼亞住過幾天。但即使是那一次,她也不願回特蘭西瓦尼亞。”

“老天。”我低頭對著眼前的福米加傢俱塑料貼面輕輕說道。

“我還以為他告訴了我一切呢。他竟然沒有告訴我這個。”

“他告訴你——什麼?”她尖銳地問道。

“為何你沒有見過他?他不知道你在這兒?”她奇怪地看著我,但回答得毫不含糊。

“我想你可以說這是個遊戲。是我自己的一個幻想。”她停頓了一下。

“我在布達佩斯大學幹得並不差。事實上,他們認為我是個天才。”她幾乎是謙虛地說道。她的英語很不錯,我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好得出奇。也許她的確是個天才。

“不管你信不信,我母親小學都沒有讀完,不過她後來又接受過再教育。可我呢,十六歲就上了大學。當然,母親告訴了我父親是誰。即使在東歐的鐵幕深處,我們也知道羅西教授那些傑出的著作。要找到他住在哪裡並不是件太難的事,你知道;我曾經盯著他著作封面上的大學名字發誓,有一天我要去那個地方。四個月前,我拿到了來這裡的研究生獎學金。”她吐著菸圈,沉思著,目光還停留在我臉上。

她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講。

“失散多年的女兒竟然是一個很不錯的人才,找到了父親,幸福的團圓,這應該很不錯吧?”她微笑裡的挖苦讓我的胃一陣不舒服。

“但我並不想那樣。我來這裡是想讓他聽說我,似乎是偶然地——比如我的著作出版啦,我在做講座啦。我要看看他那時是否還能隱藏過去,像忽視我母親一樣忽視我。至於這個德拉庫拉——”她用菸頭指著我。

“幸好母親頭腦單純,上帝保佑她,是她告訴了我一些情況。”

“告訴了你什麼?”我無力地問道。

“告訴我羅西的德拉庫拉研究。我去年夏天動身去倫敦之前才知道的。就是因為他研究德拉庫拉,他們才相遇了。他在村子裡到處打聽血鬼的傳說,而她從她父親和親戚們那裡聽說過一些——你知道,在那種文化裡,一個單身男子本不應該在公共場合和女孩子說話。他在羅馬尼亞尋找關於刺穿者弗拉德的一切故事,那個我們親愛的德拉庫拉伯爵。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他從來沒有發表過有關這個題材的專著或論文,這你肯定知道的。為什麼?我問自己。為什麼這位歷史領域裡著名的探索者沒有發表關於這個奇特題材的任何研究成果呢?”

“為什麼?”我一動不動地問道。

“我來告訴你吧。因為他在等待一個圓滿的大結局。這是他的秘密,他的狂熱。否則一位學者為什麼要保持沉默呢?但有件事會讓他大吃一驚。”說到這裡她詭秘地笑了,我不喜歡她那個樣子。

“自從我知道了他這點興趣後,你不會相信過去一年來,我都發現了什麼。我沒有聯繫羅西教授,但我一直留神讓我的專業水準在系裡出名。如果有人比他先發表關於這個題材的關鍵論文,那對他該是怎樣的恥辱啊——而且那個人還是和他同姓。幹得漂亮,不是嗎?”我肯定是呻了一聲,因為她停了一下,皺著眉頭看著我。

“等到了這個夏末,我會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瞭解德拉庫拉的傳說。順便說一下,你要的書我可以給你了。”她打開書包,公然將它重重地丟在我們中間的桌子上。

“我昨天不過是想在書裡查點什麼,沒有時間回宿舍拿我自己的。你看,我其實都不需要它。再說這只是一本文學書。我幾乎記住了它所有的內容。”父親夢遊似地朝周圍看了看。我們在雅典衛城上已經默默無語地站了一刻鐘,父親突然從他的白夢裡醒來,問我對這壯麗的景觀有何想,我過了一會才整理好思緒,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一直在想昨天的事情。

我比平時稍晚一點才到他房裡,他的身影投在賓館沒有裝飾的牆壁上,一個伏案的黑影,在更黑暗的桌上。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他是太累,悉他低垂肩膀,趴在文件上,我會在一念之間——如果我不認識他的話——認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