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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當時不是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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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種像鍾一樣的美麗花朵有一個並不美麗的名字:狐套。它的花期很短,可這種花卻是毒中之毒,會讓心臟疼痛,心跳減弱,誤食者,霎時間就會身亡,且無解藥,不是配不出來解藥,而是有也沒什麼用,因為它毒發的時間太快。

這兩種毒藥都可以在某個方面營造出痺的假象。可是它們毒發的速度太快,陵哥哥的病是慢症,但孟珏善於用毒,也許在張先生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孟珏完全可以做到…

雲歌的身子一軟,又要摔倒,忙扶住了書架,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如中了鉤吻的毒,窒息般的疼痛,像是整個腔就要炸開,手在不停地抖,身子也在不停地抖。霍光,也許這些都是霍光一人所幹,霍光和霍成君都知道這些花的存在,這些事情也許和孟珏沒有關係,可孟珏如何知道這些花的?他為什麼要騙三月?他怎麼可能不認識狐套?不知道野葛的真名?如果他心中無鬼,他為什麼…

丫鬟捧著香爐進來,本來面有笑容,可看到雲歌的臉,再被雲歌幾近瘋狂的視線一掃,笑容一下就全沒了,囁嚅著說:“夫人早上受驚了,奴婢想著薰香安神,特意燒了一爐,夫人若不喜歡,奴婢這就拿出去。”雲歌聞到香的味道,模糊地想著此香中有梔子和幽芷,寒,隱隱間,一道電光閃過,腦袋裡轟然一聲巨響,身子向後倒去。丫鬟忙去扶她,哭著叫:“夫人!夫人!奴婢去請太醫。”雲歌眼前的黑影淡了,漸漸地幻成了血紅。一瞬後,她強撐著坐了起來,虛弱地吩咐:“去叫於安過來。”於安匆匆過來,看到雲歌的樣子,眼睛立即溼了。跪在她榻前說道:“姑娘,你再這麼糟蹋自己,老奴不如一死了之,反正地下也無顏見皇上。”這是於安第一次在雲歌面前提起劉弗陵的死,雲歌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又立即抹去:“於安,幫我做一件事情,不能讓這府裡的任何人知道。你幫我去藥店配一種香。”於安凝神細聽。

雲歌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地說:“款冬、幽芷、薏苡、梅冰、竹瀝、梔子…”想了好一會兒,又猶豫著加上“山夜蘭、天南星、楓香脂。”於安答應著去了。雲歌躺在榻上,全身冰涼、腦內一片空白,是與不是,等於安回來後,就能全部知道了。

很久後,於安才回來,說道:“這香很難做,跑了好幾個藥鋪都說做不了,我沒有辦法了,就跑到張太醫那裡,他現在正好開了個小藥堂。他親手幫我配了香,還說,如果不著急用,最好能給他三天時間,現在時間太趕,藥效只怕不好。”雲歌閉著眼睛說:“把香燃上。”於安重新拿了個燻爐出來,練麻利地將香放進了爐子。一會兒後,青煙嫋嫋而上,他深嗅了嗅,遲疑地說:“這香氣聞著好悉!好像是…姑娘好似曾用過,這似乎是孟公子當年為姑娘配製的香。”回頭想向雲歌求證,卻看到雲歌臉泛青,人已昏厥過去。他幾步衝到榻旁,扶起雲歌,去掐她的人中,雲歌中的一口氣終於緩了過來,舊疾卻被牽引而出,劇烈地咳嗽起來。無論於安如何給她順氣都沒有用,咳得越來越重,嘴角慢慢地沁出了血絲。於安不敢再遲疑,揚聲叫人,想吩咐她們立即去請孟珏。

雲歌拽著他的胳膊,一邊咳嗽,一邊一字字地說:“不許找他!他是我們的仇人!我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在他之前!”於安忙又喝退丫頭,匆匆拿了杯水,讓雲歌漱口:“我的命是孟公子護下,否則今上雖不敢明殺我,悄無聲息地暗殺掉我卻不難。富裕,還有姑娘…”雲歌將一截藥草含進口中,壓制住肺部的劇痛:“我的醫術不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的毒,反正他肯定是想出了法子,將劇毒的‮物藥‬變作了隱的毒,讓你們沒有辦法試出來,然後再用這個香做藥引子,發了陵哥哥體內的毒。這香可以清肺熱、理氣機,卻寒氣凝聚,正好解釋了張太醫一直想不通的‘寒氣大來’,‘心病生焉’,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雲歌猛地手去扇自己,於安被雲歌所說的話驚得呆住,反應慢了,阻止時,雲歌已經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自己臉上,於安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仍掙扎著想打自己。

於安哭起來:“姑娘!姑娘!”雲歌一連串的咳嗽中,一口心血吐出,力氣盡失,人癱軟在榻上,雙眼空,直直地看著虛空,面如死灰,周卻是紫紺

於安看她不咳嗽了,不知道是好是壞,哭著說:“要不然,我們現在就搬出這裡,先去張太醫那裡,讓他給你看一下病。”雲歌,低聲說:“我要留在這裡。於安,我的書架後藏著一卷畫,你去拿過來。”於安依言將畫軸拿出來,打開後,看到白絹上繪製了好多種花草,一眼看去都是毒藥。

“左下角,畫著一株藤蔓樣的植物。”

“嗯,看到了。”於安一面答應著,一面去看旁邊的註釋:鉤吻,劇毒,味辛苦…

“我們今天早上去過的山上,溪水旁長了不少這樣的植物,你去拔一株回來。”於安看著雲歌,遲疑地說:“你現在這個樣子…”雲歌灰白的臉上出一絲怪異的笑:“我這就給自己開方子治病,你放心,我會很好很好。”孟珏回到府中時,天已經全黑。不知道霍光怎麼想的,突然和他走得極其近,似乎一切遠征羌族的事情都要和他商量一下。許平君有孕在身,前段時間又開了兩個大的繡坊,專門招募征夫的家眷,忙得連兒子都顧不上,太子殿下似乎變成了他的兒子,跟在他身邊出出進進。不過,雖然忙碌,他的心情倒是難得的平和,因為知道每進門的時候,都有個人在自己身邊。雖然,他還在她緊閉的門窗之外,但是,和十幾年前比,狀況已經好多了。那個時候,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至少現在她知道他,她還為了救他不惜孤身犯險。所以,他充滿信心地等著她打開心門的那一,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他都不在乎,反正他有一生的時間去等待,只要她在那裡。

剛推開門,就察覺屋裡有人,他沉聲問:“誰?”

“是我!”雲歌點亮了燈,笑地看著他。

他笑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黑屋子裡?”看清楚她,幾步就走了過來“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難看?”雲歌若無其事地說:“下午的時候舊疾有些犯了,不過已經沒事了。”孟珏雖然明知道雲歌會拒絕,仍然忍不住地說:“我幫你看一下。”不想雲歌淺淺一笑,應道:“好啊!等你用過飯後,就幫我看一下吧!”孟珏愣住,雲歌跟著他學醫,受的是義父的恩惠,她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半絲好意,今竟…一個驚訝未完,另一個更大的驚訝又來。

“你用過飯了嗎?”

“還沒。”

“我很久沒有做過菜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不過,你也吃不出味道來,所以就看看菜式,填填肚子吧!”孟珏只覺得如同做夢,不能置信地盯著雲歌:“雲歌,你…”雲歌抿著,似笑似嗔:“你若不肯吃拉倒!”說完,就要起身走人,孟珏忙去拽她:“不,不,我肯吃!我肯吃!我肯吃…”一連說了三遍還不夠,還想繼續說。

雲歌打斷了他,出手,低著頭說:“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換衣服吧!我很快就來,等你換好衣服,我們就用飯。”孟珏太過欣喜,什麼都顧不上,立即去屋裡換衣服。一面想著,雲歌還不知道他的味覺已經恢復,他相信自己也能品出她菜裡的心思,待會兒他要一道道菜仔細品嚐,然後將每一道菜的滋味、菜名都告訴她,也算是給她的一個驚喜。

雲歌將所有的菜都放在了食盒裡,看著最後的一道湯,卻好一會兒都沒有動。

守在門口的於安見狀,走到她身旁小聲說:“姑娘,孟珏的武功不如我,我去一劍給他個了斷就可以了,你何必如此自苦…”雲歌臉上有縹緲的微笑,幽幽地說:“鉤吻,會讓人呼困難,然後心臟慢慢地停止跳動,你能想象人的心一點一點地停止跳動嗎?人會很痛、很痛,‘痛不生’就是形容這種痛苦。陵哥哥卻忍受過無數次。我要看著孟珏慢慢地、痛苦地死去,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是從犯,也該自懲。你知道嗎?我貼在陵哥哥口,親耳聽到他的心跳一點點,一點點…”她眼中有淚珠滾來滾去,她猛地深了口氣,從懷裡拿出一小截鉤吻,放進了湯裡,然後提起了瓦罐“你回去收拾包裹,我一會兒就去找你。”於安面慘白,想要勸她,卻知道如果能勸,早就勸住了。只能目送著她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提著瓦罐,獨自一人走進了黑暗的夜

孟珏脫下官服後,猶豫著不知道該選哪件衣服,左看右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出來。笑聲中,閉著眼睛,隨手一出來的衣服竟是放在最底下的一件,是當年在甘泉山上,深夜背雲歌去看瀑布時穿過的袍子。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他幾次想扔掉,卻又都沒扔,只是越放越深,最後藏在了最底下。他拿著袍子,怔忡了好一會兒,穿上了它,淡笑著想,反正她也不會認出來的。

換好衣服,擦了把臉,坐到案前靜等。

安靜的夜裡,只覺得心跳得快,外面忽然起風了,窗戶被吹得噼啪作響,他忙起身去關窗戶。夏的天多變,回來時,還覺得天空澄淨,星多雲少,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已經看不到一顆星星,青黑的天上堆著一層又一層的厚雲,好似就連著屋簷。

孟珏正擔心,就看到雲歌兩手提著東西,行走在風裡,裙裾、頭髮都被風吹得凌亂。

他跑出去接她,剛到她身邊,天上一個驚雷炸響,雲歌身子猛地一個哆嗦,手中的瓦罐鬆脫,砸向地上,他忙彎身一撈,將瓦罐接住,另一隻手握住雲歌的手,跑了起來,進屋後,他去關門:“看樣子,要有場大雨了。”一轉身,看見雲歌仍提著食盒立在那裡,正呆呆地盯著他的手。搖曳的燭光將她的身影勾勒得模糊不清,他剛想細看,她側頭看著他一笑,將瓦罐從他手中接過,小心翼翼地放到案頭:“這是湯,一會兒再喝,先吃菜吧!”她把食盒打開,笑著說:“孟公子請坐,在下要上菜了。”孟珏笑起來,坐到案前,先對她作了一揖道謝。

雲歌將四道菜擺好,微笑著說:“你一邊吃,我可以一邊告訴你每道菜的味道,這道菜是用…”孟珏笑著阻止了她:“是吃菜品味,而非吃菜聽味,讓我自己慢慢吃,慢慢想吧!”雲歌淡淡一笑,隨他去了。自己低頭吃了兩口五雜飯,卻食不知味,只得放下了筷子。

孟珏看著桌上的菜餚,琢磨著該先吃哪一盤。一眼看去,似乎十分分明,雲歌的四道菜,展示了四個季節,夏秋冬,按照四時節氣去用就可以了。可是…一瞬後,他拿定了主意,舉筷去夾一片片冰晶狀的雪花,此菜堆疊錯落有致,形如梅花。

雲歌看到他的動作,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撐著下巴沒有說話。

冰涼口中透著若有若無的甜,梅花的香在口中化開,清雅甘洌。這盤菜雖然是雪花,隱的卻是報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