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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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待邢康離開周家，回到當鋪，王朝奉不慶幸大當家願意親自出馬，否則恐怕還談不成這門親事。

“…看來這位五姑娘不受正室疼愛是真的，只差那麼一步，就要把她許給那個姓蕭的敗類，讓小的都不捏一把冷汗。”他笑呵呵地說。

邢康橫他一眼。

“我向來說話算話，既然已經答應要娶，就一定會做到，你可以放心了。”

“小的之所以這麼賣力，全是為了大當家著想。”王朝奉干笑一聲，知道被看穿了。

“何況娶生子、繁衍後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聞言，邢康臉一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肯娶生子的原因。”這樁見不得光的家醜，除了邢家大院上上下下，也只有一些在當鋪待上多年的老夥計曉得而已。

“那是死去的老太爺犯的錯，造的罪孽，和大當家無關。”王朝奉就是因為知道，才希望他能早娶生子，從上一代的陰影中走出來，可以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再把痛苦和委屈藏在心裡，獨自承擔了。

“真的和我無關嗎？”邢康並不這麼認為。

若周家那位五姑娘得知自己所嫁的男人，其實是個汙穢不堪的孽種，又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是嫌惡，或是認命？又是否會後悔嫁他為？無數個念頭在心中閃過，令他的神情顯得更晦暗不明。

見狀，王朝奉在心中嘆氣。

“大當家…”

“不要再說了！”他深了口氣。

“既然周家已經答應這門親事，我馬上修書一封，派人送回徽州，好讓家裡準備到周家下聘，剩下的事就給你了。”因為還要到江寧和揚州巡視幾間當鋪，得晚上一個月才會返家。

“包在小的身上。”王朝奉也希望能早把親事議定，免得夜長夢多。

稍後，邢康坐上馬車，離開同裡鎮，卻沒有即將小登科的欣喜若狂。

老天爺讓他遇上週家這位庶出的五姑娘，若只是心動，尚且可忍，不能忍的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心儀的女子被人糟蹋，只能將她收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保護。

這是害她呢，還是在救她呢？

數後，邢康已經有了中意的對象，打算成親的消息傳回位在黟縣西遞村的邢家大院，頓時把所有人全都炸翻了。

可惜真心為他高興的人只有一小部分，絕大多數知道內情的人，則抱持著看笑話的心情，甚至在背地裡冷嘲熱諷。

“…那個孽種居然還想娶，真打算把他那骯髒的血緣傳下去嗎？”大房老爺邢東澇譏剌地哼道。

大房長子邢翰一臉忿然。

“明明我才是邢家的嫡長孫，祖父臨終之前，為何不是由我來繼承家業，而是傳給那個孽種？”聞言，大房次子邢塘不由得嘲笑。

“誰教大哥從小就不討祖父喜愛，祖父生前每回看到你就直搖頭，說你沒有經商的天分，又不肯從學徒做起，而咱們徽商又叫儒商，卻連書都讀不好，如何繼承家業，只好給那個孽種…”

“你不也一樣，只當了半年學徒，就嫌太過辛苦，還得跟人家鞠躬哈、低聲下氣，就自己跑回來了…”兄弟倆又互揭起瘡疤。

“…康終於要娶了，這可是喜事一樁，想到二哥這麼多年來都把自己關在修心園中，不見任何人，我這個當叔父的，也要盡心盡力幫他把親事辦得風風光光。”三房老爺邢東元甚是欣地笑道。

三房太太李氏卻嘆了口氣。

“這又算是哪門子的喜事？要是新娘子知道嫁的男人是什麼出身，恐怕會當場暈死過去…”

“我想康應該沒說，對方也不知情，否則誰願意把女兒嫁進來…”他不希望侄子好不容易看上的親事告吹。

“只要咱們都不提，就不會有人知道。”三房獨子邢永卻認為這麼做不妥。

“爹、娘，這不等於是在欺騙嗎？等到對方嫁進門，才得知真相，可是會恨死咱們的…”

“爹相信康做事自有分寸，將來一定會找適當時機說的。”邢東元對這個侄子可是相當信任和讚賞。

而四房和五房，由於是邢家老太爺再娶的續絃所出，倒是沒傳出什麼難聽的話語，只是心裡究竟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至於其他庶出的，則是隔山觀虎鬥，看看能不能撈上什麼好處。

邢、周兩家的親事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之下，順利進行。

兩個月後——十月初，冬天來報到了。

今天不只是吉，更是“邢家當鋪”大當家邢康娶美嬌娘的大喜之，一大清早，整個西遞村就熱鬧滾滾，邢家大院更是賓客盈門。

到了酉時左右，花轎在親隊伍以及層層保護之下，終於趕在吉時抵達邢府大門，頓時鞭炮聲四起，濃濃煙硝味伴隨著賓客們的祝賀聲，至少在表面上成功營造出歡欣的場面。

穿著大紅袍的新郎官來到花轎前，先用摺扇輕打轎頂三下，再以腳踢轎門三下，算是給新娘子一個下馬威。

直到此刻，邢康嘴角終於有了一抹笑意，心儀的女子總算平安無事來到身邊，為了防止可能的意外發生，擔心蕭寅成心生不滿，暗中使出賤招，他還特別叮嚀吳媒婆，務必找個機會當面見到周家那位五姑娘，好讓她知道萬一有任何困難，可以到當鋪來找王朝奉。

如今她順利來到自己的羽翼之下，成為自己的，那麼無論未來發生何事，他都會盡一切可能保護她…

可是又有誰能保護她不被你所傷害呢？一個嘲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頓時之間，邢康微笑意的臉龐黯淡下來。

而就在頭上罩著紅巾的新娘子被攙下了轎，也依照禮俗踩過瓦片、跨過火盆，想到能夠“逃離”那個家，不必再看大娘的臉過子，面對嫡兄嫡姐的冷言冷語，以及蕭寅成的死纏爛打，甚至即將走進另一個家中，不只成為一個男人的，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成為人母，讓韻娘心中有著無限，並不覺得疲憊，只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和期許。

若沒有“邢家當鋪”這位大當家適時前來提親，此刻的她不知會落得何種下場，肯定是生不如死，令韻娘不打了個冷顫，如今她是邢家的媳婦兒，不必再擔心害怕受人欺凌。

韻娘想起當她問爹，這位“邢家當鋪”的大當家為何會突然上門提親，原來是對她的繡品一見鍾情，這也算是難得的緣分，莫非真是地藏王菩薩的安排？或是哥哥在保佑她？

屬於自己的幸福，是否終於來到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由三房的三老爺和三太太暫代。

“…送入房。”在吆喝聲中，韻娘才回過神來。

待她被牽至新房中，安坐在喜上，又聽著好命婦人說著吉祥話，想到即將和相公面對面，不有些緊張。

就在這時，邢康拿了枰杆，挑起紅頭巾，一對新人終於打了照面。

雖然有過一面之緣，但都比不上此時此刻，新娘子妝點之下的花容月貌，讓邢康看了不由得心旌神搖。

就見鳳冠下的她眉目如畫、含羞帶怯地半垂眼眸，就像一塊素淨的絲絹，質地柔膩，卻又不張揚，展現天生柔媚的姿態，袖口出一雙筍尖兒似的手指，帶著三分矜持地疊在身前，令邢康險些就要剋制不住，想要伸手捧起那張嬌俏臉容，恣意品嚐點上胭脂的紅。

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男本能和衝動，不要像個急鬼似的。之所以娶這位周家的五姑娘為，是因為於心不忍，是為了讓她可以名正言順離開周家，只有成為邢家二房大這條路可以走。

邢康不斷說服自己，自己要是能把持得住，便可以把傷害減到最輕，將來她若…若是想要離開，也可以有更好的安排。

受到兩道凝視自己的灼灼目光，韻娘不羞澀地揚起羽睫，望向矗立在面前的高大壯碩男子，雖不是生得英俊好看，卻有著陽剛格的男五官，目光又正派，看來極有擔當又可靠，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得以落下。

想起她讓孃出去打聽，外頭的人都說這位大當家是個有生意頭腦，卻又不市儈的商人，在取利上有益貧民，這在徽州典當商中更是獨具一格，不過這看似吃虧的作法，實則佔了便宜，因為百姓們為了一解燃眉之急，都會選擇“邢家當鋪”因此才有了今的榮景。能嫁給這樣的男人，可是每個女子最大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