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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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可慧鼓起腮幫子,氣得哇哇大叫:“我是為你而‘忘形’嗎?”她直問出來。
“不不!”他舉手投降。
“別又變成只大青蛙!你誤會我的意思,我是說,你一向就是個無拘無束的女孩子,一向就不拘形跡,我欣賞你的‘忘形’!”可慧懷疑的轉動眼珠。低聲自語:“人面獸心的話有些靠不住,甜言語的人大部分都是小人。”高寒瞪了她一眼,抱著吉他調著弦,他自然而然又回到那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上去了。天
早就全黑了,客廳裡已燈火通明。可慧伏在他肩上說:“留在我家吃晚飯,嗯?”他驚跳起來,一疊連聲的說:“不要!不要!我回去了。告訴你,可慧,我這人最怕見別人的長輩,待會兒又要見你媽,又要見你爸…”
“還有!
才是一家之主!”
“啊呀!”他轉身就向大門口跑:“再見!”她一把拉住他的衣服。
“我家的人是老虎,會吃掉你嗎?剛剛你已經見過一位我的‘長輩’了,你還和人家有彈有唱呢!”長輩,高寒愣住了。同時,文牧的汽車正滑進車房,翠薇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家門,何媽在餐桌上擺著筷子,扶著樓梯,很尊嚴的一步一步跨下來…剎那間,高寒覺得已被四面八方包圍,再也逃不掉了。他回頭盯著可慧,後者卻一臉調皮的笑。於是,高寒只得像個被牽動的木偶,跟著可慧對這些“大人物”一一參見。文牧謙和而瀟灑,一點父親架子都沒有,對高寒親切的笑著。翠薇眼光卻相當機警,用某種令人提高警覺的注視,對他作了個從上到下的打量。
──噢,這白髮老太太確實是一家之主,她嚴肅的看他,簡單明確的下了一道命令:“高寒,你頭髮太長了,下次來我家,起碼要剪短三寸!”
“!人家在合唱團裡呢,你瞧披頭…”可慧想代高寒求情。
“他不是披頭吧!男孩子要清清,徐大偉就從沒有披頭散髮!”她再盯了高寒一眼:“記得理髮呵!”放心!斑寒在心裡嘰咕,我下次才不來你家了!剪頭髮?休想!上電視都不肯剪,為了來你家剪頭髮?我又不是你的孫子,即使我是,我也不剪!君不知,今
男兒,頭髮比生命還重要呢!晚飯時間到了,大家都坐定了,席上還少了一個人。
有些不快的皺著眉。何媽走過來報告:“小嬸嬸說,她有些頭痛,不吃晚飯了。”
望了翠薇一眼:“你去叫她下來吧!”翠薇奉命上樓,只一會兒,盼雲就跟著翠薇走進餐廳來了。她的臉
確實不好看,蒼白而瘦削,眼睛是微紅的,神態寥落而無奈,她被動的坐下來,對
歉然的看了一眼,
緊盯著她,語氣卻慈祥、溫和、而堅定:“你要吃胖一點,你太瘦了!”盼雲點點頭,默默的端起飯碗,她似乎沒注意到高寒被留下來了。高寒卻盯著她,愕然的,
惘的試著用科學眼光,來透視一下,她身上到底揹負著多少的無奈?她眉尖心上,到底墜著多少哀愁?他看得出神了,然後,他又有份文學家的
漫思想,如果有個男人,能讓一個女人為他如此“魂牽夢繫”那真也是“死而無憾”了!聚散兩依依8/295早上,才起
不久,倩雲就來了。
在客廳中,倩雲一襲黃
的夏裝,嬌
明豔得像朵黃蝴蝶?排臥頻氖鄭濁卸蚪嗟乃擔骸拔頤淺鋈ド⑸2劍貌緩茫俊?br>盼雲瞭解,既然要拉她出去,就表示有些話不願在鍾家談。點點頭,她說:“正好,我也要帶尼尼出去散散步。”傍尼尼綁了一條紅帶子,那小東西已興奮得直往門外衝,又慌慌忙忙,緊緊張張的用牙齒咬住盼雲的衣襬,直往大門外拉,這小傢伙最興奮的事就是“上街街”難道連一隻狗,都不願被整天鎖在一棟房子裡?
姐妹兩個牽著狗,走出了大門,沿著紅磚鋪砌的人行道,慢慢的,毫無目標的向前走。盼雲打量著倩雲,那柔的皮膚,那紅潤的雙頰,
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她渾身上下,都抖落著青
,多年輕!二十二歲!盼雲驀的一驚,自己只比倩雲大兩歲而已,怎麼心境儀表,都已經蒼老得像七老八十了?
“姐,”倩雲開了口,非常直接。
“爸和媽要我向你說,兩年半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不能一直住在鍾家,你該住回家去!”盼雲呆了呆,沉思著,這是個老問題。
“可是…”
“可是你已經嫁到鍾家去了!”倩雲很快的接口,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鍾家的每個人,每間房子,每塊磚每扇門每件傢俱,都只能帶給你痛苦的回憶,以前,你在最悲痛的時候,我們不跟你爭。現在,你該回家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回去呢?”
“姐,”倩雲站住了,明朗的雙眸坦率的停在盼雲臉上。
“因為,在鍾家,你的身分是個兒媳婦,在賀家,你的身分是賀家大小姐。”盼雲輕顫了一下。
“你不能抹煞掉已成的事實。”她勉強的說。
“我並不要抹煞,”倩雲說:“可是,你才二十四歲,難道就這樣一輩子在鍾家過下去?你還是個少女,你懂不懂?不必把自己得灰頭土臉的!沒有人會
你這樣!甚至沒有人會贊成你這樣!我跟你說,姐,回家去,忘掉鍾文樵,你該開始一段新生活,再戀愛,再結婚!”盼雲驚悸的顫抖了。
“不。”她很快的說:“我再也不結婚了,我也不可能再戀愛了,都不可能了。如果我跟你回去,爸媽一定拚命幫我介紹男朋友,希望我再嫁,而我,沒這種慾望,沒這種心情,更沒這種閒情逸致。我寧願住在鍾家!”
“你寧願守寡!”倩雲皺緊了眉頭:“知道嗎?這是二十世紀,沒有貞潔牌坊了。”
“你的口氣像可慧。”盼雲說,望著在她身前身後環繞著的尼尼。
“你們都不瞭解我。”
“不瞭解你什麼?”
“不瞭解我並不想扮演寡婦,不瞭解我並不想為道德或某種觀念來守寡。而是,…倩雲,你也認識文樵,你知道我對文樵的那種覺,你知道的,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我的妹妹,我們一塊兒長大,從小,你愛吃的,我讓給你,你愛玩的,我讓給你,你愛穿的,我也讓給你…只有文樵,我沒有──讓給你!”倩雲迅速的抬眼看著盼雲。這是第一次,姐妹兩人如此赤
的相對。倩雲腦中馬上閃過文樵的形象,那深黝烏黑的眼珠,每個凝視都讓人心碎。文樵是姐妹兩個在一個宴會上同時認識的。那時的盼雲,彈一手好鋼琴,還學小提琴,學古箏,甚至學琵琶。中外樂器,無一不愛,中外歌曲,都能倒背如
。恬靜清幽,愉坑邙親切。她喜歡明亮的顏
,白的、粉紫的、淺藍的、
綠的,以至於藕荷
的。那晚,她就穿了件藕荷
的衣服,在宴會上彈了一支她自己發明的“熱門歌曲集錦”她瘋狂了整個會場,也瘋狂了文樵。
是的,那陣子,文樵天天往賀家跑。盼雲每天靜靜的坐在那兒,聽文樵說話,看文樵說話。她呢,她每換新裝,換髮型…姐妹倆誰都不說明,但是,潛意識裡卻競爭慘烈。倩雲相信,除了姐妹兩人自己心中明白以外,連父母都不知道這之中的微妙。然後,有一天,盼雲和文樵回家宣佈要結婚了。當時,她就好像被判死刑了,她還記得,她連祝福的話都沒有說,就直衝進自己的臥房,把房門關上,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低語:“我希望他們死掉!我希望他們死掉!”她驀的打了個寒噤,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了。希望他們死掉!是她咒死了文樵嗎?不。她拚命的搖了一下頭。
盼雲正默默的瞅著她。
“對不起,倩雲,”她軟弱的說,一臉的歉然。
“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提這件事。”倩雲深了口氣,勉強的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