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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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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士何點弟胤阮孝緒陶弘景諸葛璩沈顗劉慧斐範元琰劉訏劉高庾詵張孝秀庾承先《易》曰:“君子遁世無悶,獨立不懼。”孔子稱長沮、桀溺隱者也。古之隱者,或恥聞禪代,高讓帝王,以萬乘為垢辱,之死亡而無悔。此則輕生重道,希世間出,隱之上者也。或託仕監門,寄臣柱下,居易而以求其志,處汙而不愧其。此所謂大隱隱於市朝,又其次也。或體佯狂,盲喑絕世,棄禮樂以反道,忍孝慈而不恤。此全身遠害,得大雅之道,又其次也。然同不失語默之致,有幽人貞吉矣。與夫沒身亂世,爭利干時者,豈同年而語哉!《孟子》曰:“今人之於爵祿,得之若其生,失之若其死。”《淮南子》曰:“人皆鑑於止水,不鑑於潦。”夫可以揚清濁,抑貪止競,其惟隱者乎!自古帝王,莫不崇尚其道。雖唐堯不屈巢、許,周武不降夷、齊;以漢高肆慢而長揖黃、綺,光武按法而折意嚴、周;自茲以來,世有人矣!有梁之盛,繼紹風猷。斯乃道德可宗,學藝可範,故以備《處士篇》雲。

何點,字子晳,廬江灊人也。祖尚之,宋司空。父鑠,宜都太守。鑠素有風疾,無故害,坐法死。點年十一,幾至滅。及長,家禍,絕婚宦,尚之強為之娶琅王氏。禮畢,將親,點累涕泣,求執本志,遂得罷。

容貌方雅,博通群書,善談論。家本甲族,親姻多貴仕。點雖不入城府,而遨遊人世,不簪不帶,或駕柴車,躡草矰,恣心所適,致醉而歸,士大夫多慕從之,時人號為“通隱”兄求,亦隱居吳郡虎丘山。求卒,點菜食不飲酒,訖於三年,要帶減半。

宋泰始末,徵太子洗馬。齊初,累徵中書郎、太子中庶子,並不就。與陳郡謝[a232]、吳國張融、會稽孔稚珪為莫逆友。從弟遁,以東籬門園居之,稚珪為築室焉。園內有卞忠貞冢,點植花卉於冢側,每飲必舉酒酹之。初,褚淵、王儉為宰相,點謂人曰:“我作《齊書贊》,雲‘淵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恤國家’。”王儉聞之,候點,知不可見,乃止。豫章王嶷命駕造點,點從後門遁去。司徒、竟陵王子良就見之,點時在法輪寺,子良乃往請,點角巾登席,子良欣悅無已,遺點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鐺。

點少時嘗患渴痢,積歲不愈。後在吳中石佛寺建講,於講所晝寢,夢一道人形貌非常,授丸一掬,夢中服之,自此而差,時人以為淳德所通脫,好施與,遠近致遺,一無所逆,隨復散焉。嘗行經硃雀門街,有自車後盜點衣者,見而不言,傍有人擒盜與之,點乃以衣施盜,盜不敢受,點命告有司,盜懼,乃受之,催令急去。點雅有人倫識鑑,多所甄拔,知吳興丘遲於幼童,稱濟陽江淹於寒素,悉如其言。

點既老,又娶魯國孔嗣女,嗣亦隱者也。點雖婚,亦不與相見,築別室以處之,人莫喻其意也。吳國張融少時免官,而為詩有高尚之言,點答詩曰:“昔聞東都,不在簡書前。”雖戲也,而融久病之。及點後婚,融始為詩贈點曰:“惜哉何居士,薄暮遘荒。”點亦病之,而無以釋也。

高祖與點有舊,及踐阼,手詔曰:“昔因多暇,得訪逸軌,坐修竹,臨清池,忘今語古,何其樂也。暫別丘園,十有四載,人事艱阻,亦何可言。自應運在天,每思相見,密邇物,勞甚山阿。嚴光排九重,踐九等,談天人,敘故舊,有所不臣,何傷於高?文先以皮弁謁子桓,伯況以縠綃見文叔,求之往策,不無前例。今賜卿鹿皮巾等。後數,望能入也。”點以巾褐引入華林園,高祖甚悅,賦詩置酒,恩禮如舊。仍下詔曰:“前徵士何點,高尚其道,志安容膝,脫落形骸,棲志窅冥。朕昃思治,尚想前哲;況親得同時,而不與為政。喉任切,必俟邦良,誠望惠然,屈居獻替。可徵為侍中。”辭疾不赴。乃復詔曰:“徵士何點,居貞物表,縱心塵外,夷坦之風,率由自遠。往因素志,頗申宴言,眷彼子陵,情兼惟舊。昔仲虞邁俗,受俸漢朝;安道逸志,不辭晉祿。此蓋前代盛軌,往賢所同。可議加資給,並出在所,費所須,太官別給。既人高曜卿,故事同垣下。”天監三年,卒,時年六十八。詔曰:“新除侍中何點,棲遲衡泌,白首不渝。奄至殞喪,倍懷傷惻。可給第一品材一具,賻錢二萬、布五十匹。喪事所須,內監經理。”又敕點弟胤曰:“賢兄徵君,弱冠拂衣,華首一。心遊物表,不滯近跡;脫落形骸,寄之遠理。情勝致,遇興彌高;文會酒德,撫際逾遠。朕膺籙受圖,思長聲教。朝多君子,既貴成雅俗;野有外臣,宜弘此難進。方賴清徽,式隆大業。昔在布衣,情期早著,資以仲虞之秩,待以子陵之禮,聽覽暇,角巾引見,窅然汾,茲焉有託。一旦萬古,良懷震悼。卿友于純至,親從凋亡;偕老之願,致使反奪;纏綿永恨,伊何可任。永矣柰何!”點無子,宗人以其從弟耿子遲任為嗣。

胤,字子季,點之弟也。年八歲,居憂哀毀若成人。既長好學。師事沛國劉獻,受《易》及《禮記》、《詩》,又入鐘山定林寺聽內典,其業皆通。而縱情誕節,時人未之知也,唯獻與汝南周顒深器異之。

起家齊秘書郎,遷太子舍人。出為建安太守,為政有恩信,民不忍欺。每伏臘放囚還家,依期而返。入為尚書三公郎,不拜,遷司徒主簿。注《易》,又解《禮記》,於卷背書之,謂為《隱義》。累遷中書郎、員外散騎常侍、太尉從事中郎、司徒右長史、給事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領國子博士、丹陽邑中正。尚書令王儉受詔撰新禮,未就而卒。又使特進張緒續成之,緒又卒;屬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讓胤,乃置學士二十人,佐胤撰錄。永明十年,遷侍中,領步兵校尉,轉為國子祭酒。鬱林嗣位,胤為後族,甚見親待。累遷左民尚書、領驍騎、中書令、領臨海、巴陵王師。

胤雖貴顯,常懷止足。建武初,已築室郊外,號曰小山,恆與學徒遊處其內。至是,遂賣園宅,入東山,未及發,聞謝朏罷吳興郡不還,胤恐後之,乃拜表辭職,不待報輒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尋有詔許之。胤以會稽山多靈異,往遊焉,居若山雲門寺。初,胤二兄求、點並棲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隱,世號點為大山;胤為小山,亦曰東山。

永元中,徵太常、太子詹事,並不就。高祖霸府建,引胤為軍謀祭酒,與書曰:“想恆清豫,縱情林壑,致足歡也。既內絕心戰,外勞物役,以道養和,履候無。若擅美東區,山川相屬,前世嘉賞,是為樂土。僕推遷簿官,自東徂西,悟言素對,用成睽闋,傾首東顧,曷無懷。疇昔歡遇,曳裾儒肆,實臥遊千載,畋漁百氏,一行為吏,此事遂乖。屬以世道威夷,仍離屯故,投袂數千,克黜釁禍。思得矚卷諮款,寓情古昔,夫豈不懷,事與願謝。君清襟素託,棲寄不近,中居人世,殆同隱淪。既俯拾青組,又脫屣硃黻。但理存用舍,義貴隨時,往識禍萌,實為先覺,超然獨善,有識欽嗟。今者為邦,貧賤鹹恥,好仁由己,幸無凝滯。比別具白,此未盡言。今遣候承音息,矯首還翰,其引領。”胤不至。

高祖踐阼,詔為特進、右光祿大夫。手敕曰:“吾猥當期運,膺此樂推,而顧己矇蔽,昧於治道。雖復劬勞昃,思致隆平,而先王遺範,尚蘊方策,自舉之用,存乎其人。兼以世道澆暮,爭詐繁起,改俗遷風,良有未易。自非以儒雅弘朝,高尚軌物,則汩所至,莫知其限。治人之與治身,獨善之與兼濟,得失去取,為用孰多。吾雖不學,頗好博古,尚想高塵,每懷擊節。今世務紛亂,憂責是當,不得不屈道巖阿,共成世美。必望深達往懷,不吝濡足。今遣領軍司馬王果宣旨諭意,遲面在近。”果至,胤單衣鹿巾,執經卷,下跪受詔書,就席伏讀。胤因謂果曰:“吾昔於齊朝陳兩三條事,一者正郊丘,二者更鑄九鼎,三者樹雙闕。世傳晉室立闕,王丞相指牛頭山雲:‘此天闕也’,是則未明立闕之意。闕者,謂之象魏。縣象法於其上,浹而收之。象者,法也;魏者,當塗而高大貌也。鼎者神器,有國所先,故王孫滿斥言,楚子頓盡。圓丘國郊,舊典不同。南郊祠五帝靈威仰之類,圓丘祠天皇大帝、北極大星是也。往代合之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告始,不宜遂因前謬。卿宜詣闕陳之。”果曰:“僕之鄙劣,豈敢輕議國典?此當敬俟叔孫生耳。”胤曰:“卿詎不遣傳詔還朝拜表,留與我同遊?”果愕然曰:“古今不聞此例。”胤曰:“《檀弓》兩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必有例。”果曰:“今君遂當邈然絕世,猶有致身理不?”胤曰:“卿但以事見推,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鬥米不盡,何容得有宦情?昔荷聖王跂識,今又蒙旌賁,甚願詣闕謝恩,但比腳大惡,此心不遂耳。”果還,以胤意奏聞,有敕給白衣尚書祿,胤固辭。又敕山陰庫錢月給五萬,胤又不受。乃敕胤曰:“頃者學業淪廢,儒術將盡,閭閻搢紳,鮮聞好事。吾每思弘獎,其風未移,當扆興言為嘆。本屈卿暫出,開導後生,既屬廢業,此懷未遂,延佇之勞,載盈夢想。理舟虛席,須俟來秋,所望惠然,申其宿抱耳。卿門徒中經明行修,厥數有幾?且瞻彼堂堂,置此周行。便可具以名聞,副其勞望。”又曰:“比歲學者殊為寡少,良由無復聚徒,故明經斯廢。每一念此,為之慨然。卿居儒宗,加以德素,當敕後進有意向者,就卿受業。想深思誨誘,使斯文載興。”於是遣何子朗、孔壽等六人於東山受學。

太守衡陽王元簡深加禮敬,月中常命駕式閭,談論終。胤以若處勢迫隘,不容生徒,乃遷秦望山。山有飛泉,西起學舍,即林成援,因巖為堵。別為小閣室,寢處其中,躬自啟閉,僮僕無得至者。山側營田二頃,講隙從生徒遊之。胤初遷,將築室,忽見二人著玄冠,容貌甚偉,問胤曰:“君居此?”乃指一處雲:“此中殊吉。”忽不復見,胤依其言而止焉。尋而山發洪水,樹石皆倒拔,唯胤所居室巋然獨存。元簡乃命記室參軍鍾嶸作《瑞室頌》,刻石以旌之。及元簡去郡,入山與胤別,送至都賜埭,去郡三里,因曰:“僕自棄人事,遊路斷,自非降貴山藪,豈容復望城邑?此埭之遊,於今絕矣。”執手涕零。

何氏過江,自晉司空充並葬吳西山。胤家世年皆不永,唯祖尚之至七十二。胤年登祖壽,乃移還吳,作《別山詩》一首,言甚悽愴。至吳,居虎丘西寺講經論,學徒復隨之,東境守宰經途者,莫不畢至。胤常殺,有虞人逐鹿,鹿徑來趨胤,伏而不動。又有異鳥如鶴,紅,集講堂,馴狎如家禽焉。

初,開善寺藏法師與胤遇於秦望,後還都,卒於鐘山。其死,胤在般若寺,見一僧授胤香奩並函書,雲“呈何居士”言訖失所在。胤開函,乃是《大莊嚴論》,世中未有。又於寺內立明珠柱,乃七七夜放光,太守何遠以狀啟。昭明太子欽其德,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褒美之。

中大通三年,卒,年八十六。先是胤疾,江氏夢神人告之曰:“汝夫壽盡。既有至德,應獲延期,爾當代之。”覺說焉,俄得患而卒,胤疾乃瘳。至是胤夢一神女並八十許人,並衣帢,行列至前,俱拜下,覺又見之,便命營兇具。既而疾動,因不自治。

胤注《百法論》、《十二門論》各一卷,注《周易》十卷、《詩總集》六卷、《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子撰,亦不仕,廬陵王闢為主簿,不就。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也。父彥之,宋太尉從事中郎。孝緒七歲,出後從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有遺財百餘萬,應歸孝緒,孝緒一無所納,盡以歸胤之姊琅王晏之母,聞者鹹嘆異之。

幼至孝,沉靜,雖與兒童遊戲,恆以穿池築山為樂。年十三,遍通《五經》。十五,冠而見其父,彥之誡曰:“三加彌尊,人倫之始。宜思自勖,以庇爾躬。”答曰:“願跡松子於瀛海,追許由於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塵累。”自是屏居一室,非定省未嘗出戶,家人莫見其面,親友因呼為“居士”外兄王晏貴顯,屢至其門,孝緒度之必至顛覆,常逃匿不與相見。曾食醬美,問之,雲是王家所得,便吐飧覆醢。及晏誅,其親戚鹹為之懼,孝緒曰:“親而不黨,何坐之及?”竟獲免。

義師圍京城,家貧無以爨,僮妾竊鄰人樵以繼火。孝緒知之,乃不食,更令撤屋而炊。所居室唯有一鹿,竹樹環繞。天監初,御史中丞任昉尋其兄履之,造而不敢,望而嘆曰:“其室雖邇,其人甚遠。”為名所欽尚如此。

十二年,與吳郡範元琰俱徵,並不到。陳郡袁峻謂之曰:“往者,天地閉,賢人隱;今世路已清,而子猶遁,可乎?”答曰:“昔周德雖興,夷、齊不厭薇蕨;漢道方盛,黃、綺無悶山林。為仁由己,何關人世!況僕非往賢之類?”後於鐘山聽講,母王氏忽有疾,兄弟召之。母曰:“孝緒至冥通,必當自到。”果心驚而返,鄰里嗟異之。合藥須得生人參,舊傳鐘山所出,孝緒躬歷幽險,累不值。忽見一鹿前行,孝緒而隨後,至一所遂滅,就視,果獲此草。母得服之,遂愈。時皆嘆其孝所致。

時有善筮者張有道謂孝緒曰:“見子隱跡而心難明,自非考之龜蓍,無以驗也。”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將為《鹹》,應之法,非嘉遁之兆。”孝緒曰:“安知後爻不為上九?”果成《遁卦》。有道嘆曰:“此謂‘肥遁無不利。’象實應德,心跡並也。”孝緒曰:“雖獲《遁卦》,而上九爻不發,升遐之道,便當高謝許生。”乃著《高隱傳》,上自炎、黃,終於天監之末,斟酌分為三品,凡若干卷。又著論雲:“夫至道之本,貴在無為;聖人之跡,存乎拯弊。弊拯由跡,跡用有乖於本,本既無為,為非道之至。然不垂其跡,則世無以平;不究其本,則道實喪。丘、旦將存其跡,故宜權晦其本;老、莊但明其本,亦宜深抑其跡。跡既可抑,數子所以有餘;本方見晦,尼丘是故不足。非得一之士,闕彼明智;體二之徒,獨懷鑑識。然聖已極照,反創其跡;賢未居宗,更言其本。良由跡須拯世,非聖不能;本實明理,在賢可照。若能體茲本跡,悟彼抑揚,則孔、莊之意,其過半矣。”南平元襄王聞其名,致書要之,不赴。孝緒曰:“非志驕富貴,但畏廟堂。若使籞軿可驂,何以異夫驥騄。”初,建武末,青溪宮東門無故自崩,大風拔東宮門外楊樹。或以問孝緒,孝緒曰:“青溪皇家舊宅。齊為木行,東者木位,今東門自壞,木其衰矣。”鄱陽忠烈王妃,孝緒之姊。王嘗命駕,就之遊,孝緒鑿垣而逃,卒不肯見。諸甥歲時饋遺,一無所納。人或怪之,答雲:“非我始願,故不受也。”其恆所供養石像,先有損壞,心治補,經一夜忽然完復,眾並異之。大同二年,卒,時年五十八。門徒誄其德行,諡曰文貞處士。所著《七錄》等書二百五十卷,行於世。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也。初,母夢青龍自懷而出,並見兩天人手執香爐來至其所,已而有娠,遂產弘景。幼有異。年十歲,得葛洪《神仙傳》,晝夜研尋,便有養生之志。謂人曰:“仰青雲,睹白,不覺為遠矣。”及長,身長七尺四寸,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細形長耳。讀書萬餘卷。善琴棋,工草隸。未弱冠,齊高帝作相,引為諸王侍讀,除奉朝請。雖在硃門,閉影不外物,唯以披閱為務。朝儀故事,多取決焉。

永明十年,上表辭祿,詔許之,賜以束。及發,公卿祖之於徵虜亭,供帳甚盛,車馬填咽,鹹雲宋、齊以來,未有斯事。朝野榮之。於是止於句容之句曲山。恆曰:“此山下是第八宮,名金壇華陽之天,週迴一百五十里。昔漢有咸陽三茅君得道,來掌此山,故謂之茅山。”乃中山立館,自號華陽隱居。始從東陽孫遊嶽受符圖經法。遍歷名山,尋訪仙藥。每經澗谷,必坐臥其間,詠盤桓,不能已已。時沈約為東陽郡守,高其志節,累書要之,不至。

弘景為人,圓通謙謹,出處冥會,心如明鏡,遇物便了,言無煩舛,有亦輒覺。建武中,齊宜都王鏗為明帝所害,其夜,弘景夢鏗告別,因訪其幽冥中事,多說秘異,因著《夢記》焉。

永元初,更築三層樓,弘景處其上,弟子居其中,賓客至其下,與物遂絕,唯一家僮得侍其旁。特愛松風,每聞其響,欣然為樂。有時獨遊泉石,望見者以為仙人。好著述,尚奇異,顧惜光景,老而彌篤。尤明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圖產物,醫術本草。著《帝代年曆》,又嘗造渾天象,雲“修道所須,非止史官是用”義師平建康,聞議禪代,弘景援引圖讖,數處皆成“梁”字,令弟子進之。高祖既早與之遊,及即位後,恩禮逾篤,書問不絕,冠蓋相望。

天監四年,移居積金東澗。善辟穀導引之法,年逾八十而有壯容。深慕張良之為人,雲“古賢莫比”曾夢佛授其菩提記,名為勝力菩薩。乃詣鄮縣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後太宗臨南徐州,欽其風素,召至後堂,與談論數而去,太宗甚敬異之。大通初,令獻二刀於高祖,其一名養勝,一名成勝,併為佳寶。大同二年,卒,時年八十五。顏不變,屈申如恆。詔贈中散大夫,諡曰貞白先生,仍遣舍人監護喪事。弘景遺令薄葬,弟子遵而行之。

諸葛璩,字幼玟,琅陽都人,世居京口。璩幼事徵士關康之,博涉經史。復師徵士臧榮緒。榮緒著《晉書》,稱璩有發擿之功,方之壺遂。

齊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薦璩於明帝曰:“璩安貧守道,悅《禮》敦《詩》,未嘗投刺邦宰,曳裾府寺,如其簡退,可以揚清厲俗。請闢為議曹從事。”帝許之,璩辭不去。陳郡謝朓為東海太守,教曰:“昔長孫東組,降龍丘之節;文舉北輜,高通德之稱。所以貪立懦,式揚風範。處士諸葛璩,高風所漸,結轍前修。豈懷珠披褐,韜玉待價?將幽貞獨往,不事王侯者?聞事親有啜菽之窶,就養寡藜蒸之給,豈得獨享萬鍾,而忘茲五秉?可餉谷百斛。”天監中,太守蕭琛、刺史安成王秀、鄱陽王恢並禮異焉。璩丁母憂毀瘠,恢累加存問。服闋,舉秀才,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