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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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她好喜歡他寫的那個劇本,只有一場戲她一直覺得有點不舒服。那場戲要她和男主角在漫的夜下緊緊相擁,他在她嘴上親一下。雖然還沒拍到那場戲,但是,真莉只要想到要親嘴,都覺得汗倒豎。飾演男主角的是學校劇社的成員,那個男生很會演戲,也不討厭,只是真莉還從來沒跟男孩子親過嘴,而且還要讓他摟得緊緊的呢,他的膛更會貼住她的膛。她自問不算保守,但她暫時還不打算為藝術犧牲。她聽說早幾年學校有個女生替電影系某個男生的畢業短片演出,竟然願意背部全出鏡,轟動了一陣子,真莉可沒這種勇氣。
她想過跟陸子康說出自己的意見。問他會不會考慮改一下這場戲,但是,她怕他會覺得她這個人有點彆扭,說到底。他們是念電影的,眼光應該和世俗的人不一樣。她也害怕,陸子康本就打算到時候用鏡頭遷就,男主角不會真的親她。那麼,她提出來就會讓他笑話。因此,她始終沒對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等到要拍那場戲的那天晚上,她已經打算豁出去了。那時候快到聖誕,她對陸子康的好與俱增,甚至願意為他的作品犧牲。沒想到,陸子康竟然臨時刪掉那場戲。
那天,他們在中環天星碼頭準備拍攝,跟男主角擁抱的那場戲排到最後。當她準備就位時。陸子康把她和男主角叫到一邊。
“這場戲我想改一下。”陸子康有點結巴地說。
真莉和男主角留心地聽著。
陸子康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紅著臉說:“我覺得兩個人還是不擁抱的好…還沒發展到那個階段,好像有點突兀。”
“你覺得呢?”陸子康沒問男主角,只問她一個人。
“我也覺得…”其實,到了這時候,她己經不太介意拍這場戲了。但是,聽到陸子康這樣說,她心裡有點高興。也有點意外,尤其是他結結巴巴,好像很怕給她識穿的樣子。
“那麼,我還要不要吻她?”男主角以專業劇社演員的口吻問。
“這個…這個…”陸子康撅著嘴,羞澀的目光投向她,然後清清喉嚨,裝出一副跟她討論的口氣,問她:“真莉。你怎麼看?"“我覺得——”她本來想說,導演覺得怎樣便怎樣,因為她還沒猜到他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我覺得還是親親臉頰好了。”子康搶在她前面說。
“我也覺得。”她連忙附和。親親臉頰畢竟比親嘴好多了。
可陸子康馬上又投給她一瞥,說:“你會不會覺得親親額頭會更好一些?"“我也覺得…”她回答,心裡想道:“親親額頭自然比親臉頰要好一些。”然而,陸子康馬上又改變主意,皺著眉問她說:“還是你認為親親頭髮更好?"“我覺得你說得對…”她點點頭,心裡想:“我頭髮這麼厚,給他親一下也沒覺,是比額頭好。”
“我看他本不應該親你,劇情還沒發展到這個地步。你覺得呢?”陸子康突然又冒出一句。她淺淺一笑,說:“晤…就是呀!而且戲裡他可能會對我的頭髮。親我的話說不定會變成豬嘴。”
“對!對!對!他啥都!就索改成他不敢親你吧!”他們已經由親嘴改成親臉頰,再由親臉頰改成親額頭,然後由額頭移到頭髮,最後什麼也不需要做,完全把身旁那個傻呆呆地站著的男主角忘記了,甚至忘記了他們身旁有任何人。他們眼中只有對方。
真莉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都會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心形嘴微笑。陸子康不能忍受她跟別人親嘴,即使只是親親頭髮也會使他嫉妒。他不是愛上她又是什麼?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己經到了一九九五年聖誕節的前兩天,那出短片還只拍了三分之一。每次拍完外景,扛著沉甸甸的器材回來,其他人都散了,陸子康依然會留下來重看一遍當天拍的片段。從十二月中旬某天開始,真莉也留了下來一起看這些片。那一趟是陸子康要她看看自己演得怎樣,他說她那天演得很好。後來,是她自己要看的。她也要籌備自己的那出短片了。那畢竟是她第一齣片子,她好想跟陸子康學習。他也給了她那個劇本很多意見,甚至答應替她當攝影師,本他就是她那出片子的幕後軍師。
這一天,他們看完了片,一起離開電影系大樓。聖誕假期己經開始了,他們走在大學外面那條長長的下坡道時,兩旁那些房子的外牆都綴上了彩的小燈泡,在夜裡亮了起來,一路綿延開去。
然而,看完片的真莉卻有些沮喪。
“我今天演得很差勁,真想賞自己兩個耳光。”她看了看陸子康,心裡很是抱歉。
“千萬不要,你演得很好啊。”他連忙說。
“你別安我了。”她口氣不太相信。
“我是說真的,你愈演愈好,你對自己要求大高啦,本我覺得每個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演員,都會演戲。何況,你那麼上鏡,很容易拍,你每個角度都漂亮。人長得漂亮真是沒話說。”他投給她一個羞澀的微笑說。
她面上浮出紅暈,默默地走著,心裡卻翻翻騰騰。
“啊…大飛給了我兩張明天子夜場的戲票,你明天有空一起去嗎?”他緊張得連話都說得不大清楚。
“好哇。”她沒等他說清楚就答應了。
到了第二天,他們看完了子夜場,陸子康送她回家。那時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來到她住的那幢公寓外面,他們還滔滔不絕地談論著那齣戲。陸子康捨不得走,真莉也捨不得回家。他們兩個索在公寓外面的幾級臺階上坐了下來,繼續討論那齣戲,那齣戲並沒那麼好看,他們卻談得很仔細。等到那齣戲實在沒什麼可以再說了,真莉問陸子康最喜歡哪一齣電影。
“《教父》。”他說。
“男生都喜歡《教父》啊!”她兩手擱在身後支在臺階上,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說。
“你呢?”他問。
“《祖與佔》。”她說著轉過頭去看他,卻發現他的眼睛這時正定定地望著她,兩個人目光相遇的一會兒,他突然抓住她兩個肩膀,嘴落在她嘴上。真莉在戲院裡就預他會吻她,她也一直等著,要是他今天晚上不吻她,她才會覺得失望呢。她兩個眼睛合上,撅起嘴上去,他把她的肩膀抓得緊緊地,生怕她會逃走似的。
一九九六年來臨的時候,真莉壓兒沒想過,她的初戀才剛剛萌芽,便接到了一個噩耗。爸爸媽媽兩年前靜悄悄申請移民,沒告訴她。二月中旬,加拿大說出來,而且六個月內就要到多倫多那邊報到了。
那陣子,真莉心裡七上八下翻騰著。她捨不得子康。她不知道怎麼告訴他,她要走了。他們才剛剛開始,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呢?也許,即使她不走,他們還是會分開的,可她不願意丟下他。她不相信兩地,情會開花結果。她不在他身邊,他終有一天會愛上別人的,那又能怪誰呢?是她要離開的。噢。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去那個鬼地方呢?她只要想起多倫多冰天雪地的寒冬就覺得沒法忍受。爸爸媽媽竟然還慶幸能夠趕在一九九七年之前走。他們家的親戚和朋友,能走的都走了。大家今天忙著跟這個人餞行,明天又忙著送別另外幾個人。媽媽一天到頭忙著為移民的事情準備,更決定提早兩個月出發去那邊找房子。媽媽忙得簡直有些亢奮,本就沒問過她願不願意走。
子彷彿一天一天地倒數著。自從她告訴子康她要移民的那天起,他們每次見面都好像是最後一次見面。他們都試著把事情想得沒那麼糟,她每年都會回來,他也可以去看她。多倫多跟香港不過十幾小時的飛機,要是他們連這種考驗都熬不過來,他們的愛情又算什麼?
然而,當離別的號角遙遙吹響,真莉越發捨不得子康,她打死也不願意走。到了五月初的一天,她告訴爸爸媽媽,她要留下來。她想先把大學唸完才走。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她沒有到不捨,反而覺著一股沸沸騰騰的興奮之情在心裡燃燒著。她不是一直嚮往小小生命裡的大轟烈嗎?這個時代成就了她。她才不管一九九七年後香港會變成什麼樣子,她不要跟心愛的人遠隔重洋。
她留下來了。六月中旬的一天,真莉在啟德機場送別爸爸和媽媽,子康陪在她身邊,儼然是她的守護神。這是他們一家人第一次分開,當離別的時刻降臨,她扭過頭去,只敢用眼角的餘光望著爸爸和媽媽,她害怕自己會不住哭出來。
等到爸爸媽媽轉過身去走進機場檢查站,兩個人的背影漸漸在她眼前消失,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口大口著氣哭出聲來。
這時,子康樓住她,溫柔地說:“我會照顧你。”子康這句話就像在真莉眼前投下了一枚催淚彈似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到下巴。她咬緊了嘴,淚水卻不斷滾出來。爸爸媽媽走了,以後就只有她一個人,要是子康有天不再愛她,她便什麼也沒有了。
“別這樣…”他的手卷成筒狀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道:“我愛你。”真莉看著他,嘴巴幸福地輕顫著,哭聲漸漸變小了。
“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子康帶著些許得意說。‘“什麼事?”她瞪大好奇的眼睛看他。
“我接了一部戲。”
“真的?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哪個導演?是什麼戲?你會做什麼?什麼時候開拍?"真莉高興得抓住他的手臂一口氣地問。
“導演是新人,我還不知道拍什麼片,今天早上接到大飛的電話時,我還沒睡醒,大飛一開口就說:‘喂,我有部戲,你來做場記?明天開會?’”
“那你馬上答應啦?"“他本沒給我機會拒絕。”他聳聳肩。
“啊…你一定會答應的!”她衝他笑笑。
“哦…大飛還問你有沒有興趣來做暑期工。”
“我?好哇?”真莉高興得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