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拖刀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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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如罩寒霜,他冷漠地道:“公孫勁竹,十九年已過,天山派未去尋你雪那一掌之仇,已是莫大的恩典了,今你卻膽敢直聞天山派山門,實在夠得上愚蠢!”呵呵一笑,公孫勁竹道:“陸兄切息雷霆之怒,當年彼此俱是心高氣盛,並無仇怨可言,武林中人,過招試手,有個失閃也是常事,天山一派素來寬宏大量,老朽這無心之罪,又何苦這般看他不開?”大袖一拂,陸小樵道:“閣下與黃衫會此來何事?”公孫勁竹看著一側含笑負手的秋離,秋離點點頭,於是,他低沉地道:“來分得那‘玉麒麟’。”冷笑一聲,陸小憔道:“憑什麼?”公孫勁竹神自若,他理直氣壯地道:“憑當年武林大盟主百忍的繼承人身份!”清朗地,卻帶有嘲意味地笑了起來,陸小樵道:“那麼,當年本派祖師與席大盟主所立的證物,閣下可曾執來?”者老實實地一搖頭,公孫勁竹道:“這不需要證物。”陸小憔帶怒意道:“如若人人俱想憑無據垂手取得,別說只有一尊‘玉麒麟’,便是多上個十尊八尊,只怕也分配不來!”晃晃腦袋,公孫勁竹韻味十足地道:“陸兄之言差矣。”陸小憔冷笑道:“差之於何?”大拉拉地,公孫勁竹道:“席百忍為一百七十年前的南北綠林魁首,當年他與貴派二代祖師‘一覺子’共同得到這件寶物之後,因為寶物腹內那株‘丹參’正在成形之際,便埋藏地下等待其長成,當時未曾將之瓜分,陸兄‘玉麒麟’淵源可是如此?”陸小憔淡淡地道:“閣下倒是知之甚詳。”公孫勁竹打了個哈哈,又道:“時至今,天山派一脈相傳,越傳越盛,那一覺子自是慶幸後繼有人,但當年的南北綠林結盟呢?卻早已蕩然無存,在席百忍死後不到十年便散了,現下已隔著一百多年,又到哪裡去尋找席家的後人?換句話說,慢言席家有無後人待磋商,便是有,今在何處?席家的後人可自是廁身武林之中,到了目前,證實仍無席家後人前來取寶,那麼,這豈不成了一件懸案了?”陸小樵靜靜地傾聽著,公孫勁竹續道:“放眼天下,尚有何幫派能接替席百忍當年之赫赫威霸?沒有,除了黃衫會可視為席大盟主在一百七十年後唯一的繼承者之外,可說再不能按列第二個幫派了。為了後綠林道的振興奮起,團結一致,這‘玉麒麟’由黃衫會代表席家後人取回一份,可說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之事。”寒著面孔,陸小樵道:“這只是閣下一廂情願的想法,天山派的觀點並非如此。”公孫勁竹笑地道:“願聞其詳。”陸小樵生硬地道:“當年取得此寶,乃本派祖師與席大盟主二人之事,與他人概無牽連,約定取寶出土之,也只有本派與席家後人方有權平分,屆時雙方便有一方未到未取,則自然隸屬已按時到達取寶的一方。”公孫勁竹陰側側地笑道:“這麼說來,天山派卻將此寶獨啦?”陸小樵冷冷地道:“此謂取回,閣下等才叫‘侵佔’。”頓了頓,他又道:“黃衫會自己明白,這等垂涎他人之物的舉止是如何卑鄙,自始至終,此事除天山與席家之外,和其他任何人皆無關係!”手,公孫勁竹沉沉地道:“那麼,陸兄之言是否可以代表貴派掌門,以及整個天山派?”陸小憔夷然不懼地道:“當然,此乃本派掌門所頒渝示。”說到這裡,他又嚴峻地道:“黃衫會侵犯天山聖地,已屬膽大妄為,欺人太甚,但一念爾等未曾過分撒野,再念爾等與天山並無舊怨,三念爾等並末表現不規之圖,因此僅將爾等圈住,未展行動,如今閣下既已言明,我天山已不能再坐視。為今之計,閣下還是立即票明貴當家,火速率領所屬離山轉回方是上策,否則等到血染天山,‘命斷魂落,仍是;無所得,那才令人可嘆!”公孫勁竹沉著氣,緩緩地道:“沒有迴轉餘地?或是,由我們當家的與貴派掌門人親自一談?”陸小憔斷然道:“方才所言,乃是十之前我天山派各掌權弟子一十二人於頂穹堂共同議決,由大掌門裁定執行的,無可通融。”他一拂黑鬚,又道:“至於閣下與我四兄之宿怨,那是個人之事,不在今所談範圍,老夫便暫且不提,後有緣,當能結算。”呵呵;笑,公孫勁竹側身道:“老弟,你意下如何?”氣定神閒的秋離微微一笑,道:“陸夫子已說得明白,看情形,沒有什麼戲唱了。”陸小棧看著秋離,惋惜地輕喟道:“少兄頭角崢嶸,氣度深沉,分明是一位前途無量的後起之秀,估不到,估不到卻會與黃衫會沆瀣一氣。”秋離雙手一攤,懶洋洋地笑道:“誤入歧途,悔之已晚,奈何?”說到這裡,他退了幾步,拉著公孫勁竹,低促地道:“公孫堂主,在下看,此中情形,似應立稟當家?”公孫勁竹點點頭,道:“由老朽回稟便了,但老弟你?”湊上嘴去,’秋離悄然道:“我得設法套住這老小於,免他張揚,約莫柱香之後即返,閣下尚請瓢把子立即防範以免失措…”神秘地一笑,他又道:“或者,在下還能多探聽點什麼回來也未可定。”呵呵笑著,公孫勁竹道:“那麼,老朽留子明在此供老弟調遣。”秋離口中答謝,心裡卻冷笑著。於是,公孫勁竹向陸小樵拱手,齒一笑中飄然推宙而去。
緩緩回過身來,秋離正想說什麼,卻驀然發覺陸小樵目光炯炯,神沉厲,雙掌錯前,而且,一柄以鋼練絞合人發製成的玉柄大號拂塵早已斜際,那神態,已一掃方才的詢詢儒雅之狀,變得猛辣無比!冷冷一笑,秋離道:“夫子,這是何苦?”陸小憔冷冷一哼,硬生生地道:“少兄,憑你想滅我之口,未免也小瞧我陸小樵了!”搖搖頭,秋離道:“夫子誤解了,在下豈敢有此惡念?呢,在下想為夫子引見一位故人,不知夫子願不願意?”依然戒備著,陸小憔冷然道:“是誰?”笑了笑,秋離道:“此人說起來尚是夫子的晚輩,而且,昔也最得夫子寵愛。”怔了一下,陸小樵道:“說出名姓!”秋離雙手連擊三下,稍耽一會,窗口又被推開,戴著面罩的周雲已悄然掠入。
一見陸小憔,周雲似是十分動,他全身輕輕顫抖,雙手不住糾絞,連聲音也是那麼沙啞了:“七…師…叔…”陸小憔退了半步,冷厲地道:“你是誰?”周雲聲音裡含著哽咽,他室著嗓子,黯然而淒滄地叫“七師叔…你連‘小槌’也不認…得了?”
“小槌?”陸小樵驚喜過望地低呼著,一個箭步搶了下來,雙手分於周雲兩肩,興奮得幾乎不敢置信地叫:“小槌?你是小槌?”周雲悲切地點點頭,顫抖得更加厲害了,陸小樵搖晃著他,慨不已地道:“是你,雲兒,是你,但你的聲音蒼者了,沙啞了,這些年飄泊在外,可受了許多折磨?師叔好思念你…雲兒,你仍是原來的老樣子,那神態,舉止,無不和以前相似…你仍是小槌,象永遠都長不大…”
“七師叔…”周雲悲哀地低呼著,淚水,已浸透了他的面罩…
眼眶裡也漾著瑩瑩淚光,陸小憔在傷中帶著微微的驚愕道:“為什麼戴著面罩?雲兒,把它拿下來,讓七師叔好好看看你…”陸小樵的話尚未說完,周雲彷彿突然被烙鐵燙著似地踉蹌著往外退出兩步,他恐懼地叫:“不,七師叔不!”伸著的兩隻手僵停在半空,陸小樵有些怔怔,有些忙,他搖搖頭,悵閶地道:“怎麼了?雲兒…”再也忍耐不住了,周雲雙手掩面,強制著聲息痛哭起來,英雄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刻骨的凌辱,錐心的創痛,於此刻,在親人的撫之下,在長輩的關懷裡,平素所築成的情防線已整個崩潰,現在,周雲需要大大地哭一場,以滌除他多來心中積鬱的委屈與塊壘…。
有些失措地連連手,陸小樵微見慌亂地道:“雲兒,不哭,你我師侄相見,正應歡欣才是,怎地又如此傷?雲兒,聽七叔的話,有什麼委屈七叔自會為你作主…”冷冷一笑,旁邊的秋離道:“這句話,在周雲當年被逐出門牆之時,夫子你為何不說?”宛似觸電般全身猛然地機伶了一下,陸小憔轉過身來,震驚地望著秋離,疑惑而怔怔地道:“你,少兄,你到底是誰?”、不待秋離回答,他又突然轉身,低促地道:“雲兒,讓師叔看你的手肘…”周雲半垂著頭,左手緩緩將右臂衣袖拉起,呢,在右肘的彎節處,有一塊銅錢大小的圓形疤痕!陸小樵過去擁著周雲,語聲沙啞:“雲兒,並非七師叔不相信是你,但…但把師叔糊塗了…你與這位少兄似是好友,這位少兄又與黃衫會同合汙,黃衫會正想對付我們,而這位少兄又宛如知道派中許多事,這些事,黃衫會卻象是不甚瞭解…”抑止住悲傷與動,周雲暗啞地道:“七…師叔,這位是師侄平生…所遇到的…最識仁義,最重情…的摯友。”秋離雙手一擺,了嘴道:“過譽了。過譽了…”陸小憔回首向秋離投來深刻的一瞥,這一瞥中,已包含了太多的瞭解、領悟、以及懷!秋離正抬頭望天。
回過頭來。他又焦切而忐忑地道:“師叔相信,師叔知道…雲兒,告訴師叔,為什麼蒙著臉?為什麼?”搖搖頭,周雲淒涼地嘆息著沒有作聲,陸小樵正想再加問,秋離已淡談地道:“夫子,便由在下代言了吧。”陸小憔忙道:“少兄,這是?
…
”秋離平靜地道:“周兄被毀了容貌,變得有如厲鬼。”
“噔”
“噔”
“噔”退了三步,陸小憔駭然道:“此言當真?”用力點頭,秋離道:“人尚未死,屍還未滅,人證物證俱在,胡說八道,成麼?”長長了口氣,陸小樵顫抖著道:“雲兒,把面罩脫下來,給師叔看!”周雲震了震,慌忙道:“不…”秋離冷酷地道:“周兄,脫下來,給他看看天山所造的惡果,給他們看看他們所間接賜與你的恩典!”陸小憔慢慢走了上去,猛然抬手揭下了周雲頭上的面罩,當他的目光甫始接觸到周雲那張花紋斑斕,猙獰醜惡的青黑面孔,宛如驟道雷擊,狂吼一聲跌了出來,全身急抖,涕淚滂沱!
而周雲;周雲呻似地哭泣著,他雙手掩面,四肢在不住地痙攣,心象一片片全被撕裂了。
秋離走了過來,默默拿過面罩,默默地再為周雲戴好,陸小憔無聲地痛哭著,鬚眉盡溼,神悽黯,似是陡然間衰老了十年!
良久…
陸小樵著淚,微帶哆嗦地道:“雲兒,師叔對不起你…”搖著頭,周雲悽惶地道:““不,七師叔,那不能怪你老人家…”喃喃地,彷彿囈語般,陸小憔倫然道:“對了…這是天山賜給你的…若不逐你下山,便不會使你受害至此…天,這是誰作的孽啊…”半晌,他頹然垂下雙手,衰疲地道:“雲兒,當年天山逐你出去,師叔竭力反對,為你奔走脫解,但俱未成功,師叔想你至多受點折磨便會歸山拜求重依門牆,多年來,卻未見你踏上雪池道,今又喜逢,未料你已遭到此等慘禍,告訴你師叔,這是誰幹的?”周雲喀然無語,卻仍是哆嗦不息,最傷心,便在不言中了。
陸小憔痛苦地道:“告訴師叔,是哪個狼心狗肺的人乾的?
師叔拼了這條老命也會為你雪此深仇奇恨…”硬嚥著嘆息,周雲低啞地道:“七師叔…師侄…師侄自會尋他…”一咬牙,陸小憔悲憤地道:“此人是誰?今在何處?不論他有何等名聲權勢,師叔舍此皮囊,也要將他碎屍萬段,挫之成灰!”笑了一聲,秋離閒散地道:“夫子此言可是當真?”神驟變,鐵青如霜,陸小憔切齒低吼:“少兄,你休要小看了陸小樵!”又用手指擦著襟前銅釦,秋離冷冷地道:“好,在下就告訴你。”陸小樵急切地道:“是誰?”慢條斯理地,秋離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人麼,說起來可是大大地有名,他就是貴派大掌門的東快婿,天山派慧眼挑揀的得意嬌客!”腦袋上轟然一響,眼前天旋地轉,陸小樵目眥裂地低叱:“他?這畜生!”雙目微眯著,秋離冷眼注視神驟變的陸小楞。陸小憔全身在抑止不住地簌簌輕頤,好一陣子,他才勉強平靜下來,語聲卻仍然帶著不穩的波狀:“少兄,你,你方才所言,能保證定然無訛?”秋離怪異地-笑,道:“當然可以!”陸小樵轉過身來,視著周雲,沉痛地道:“雲兒,這位少兄,他可是說對了?”徐緩地點頭,周雲低幽地道:“是他…”滿臉都刻劃著悲憤與怒的線條,那些張條便布成了一片陰影,血辣辣的陰影中陸小樵切齒道:“丁驥,我遲早不會饒過你的,你作的孽已經太多了…”旁邊,秋離入鬢的雙眉微微一皺,他低沉地問周雲:“丁驥,可是這小於?”周雲重重地點頭,生硬地道:“這是他的姓名,這兩個字原本無辜,但沾著他,也似失去光彩了…”哧哧一笑,秋離道:“百家姓上有多少名姓,其中有好人也有壞人,你可別心眼太窄,同一個姓的有人當上皇帝,有’的人卻淪落為乞…”手,他又問陸小樵迫:“我說夫子,看情形,姓丁的混帳還不止幹下這一樁傷天害理之事,莫不成,他的傑作還多著麼?”長長嘆息一聲,陸小憔徵仲地仰首無語,秋離笑了笑道:“夫子若是不太見棄,可否說出來給在下聽聽?咱們把這些新帳舊債積疊起來,也可做一次總結算。”‘忽然望著秋離,陸小樵憂心仲仲地道:“少兄,你可知道這丁驥是何等出身?”秋離看著對方那愁緒滿懷,又恨又慮的樣子,不嘴裡“嘖”了兩聲,便不在乎地道:“何等出身,皇上的小舅子?太君的大表親?還是閻王爺的獨養兒!至多也只生著兩條手臂吧?”陸小樵有些哭笑不得地“唉”了兩聲,急促地道:“此人乃來自無邊湖!”又加重了語氣,再說一遍:“無邊湖,少兄可曾聞及?”秋離淡談一笑,道:“聽說過,也都是些人,是麼?”’陸小樵眼看這位年輕人對自己引為忌諱禍患的“無邊湖”不但毫未在意,言詞之間更帶著幾分輕蔑嘲之狀,這,不是明著點劃自己大驚小怪,太過緊張麼?於是,他有些不悅地道:“看少兄如此輕描淡寫,不將這無邊湖來人當作一回事,少兄一定在武林中有著覆鼎之威,煌赫之勢了?”秋離伸出舌尖潤了潤,打了個哈哈:“於夫子之前,在下豈敢如此囂張狂妄?十數年跡江湖,仍是毫無所成,只是,恩,尚能保住這條老命也就是了。”陸小樵悸然之已明著表了出來,他霍然轉身問周雲,:“雲兒,你這位貴友的名諱,還請你告訴師叔!”周雲有些尷尬地瞧向秋離,訥結著不知是說出來好還是不說出來好,秋離連忙陪笑道:“夫子萬莫見怪,在下放蕩成習,一時失言,尚請夫子恕過才是,至於在下那賤名麼,周兄但說無妨…”嚥了口唾,周雲低沉地道:“七師叔,師侄的這位摯友,你老人家大約也聽說過,他姓秋名離…”秋離一旁補充道:“秋天的秋,分離的離,很有些悲涼的味兒,是麼?”於是,就在這一霎,陸小樵已全怔了,他楞楞地望著秋離,嘴巴微微張著,活象一下子看到天開了一樣!
秋離也怔怔地看著他,低低地道:“夫子,夫子,你,沒有什麼不對吧?”猛向後退了一步,陸小樵面上變地脫口道:“你是鬼手!”秋離點點頭道:“他們一直這樣叫我,但,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呢?在很多年前,我已是鬼手哪…”上前一步,周雲扶著陸小樵,關切地道:“師叔,秋兄待師侄有如手足骨,照拂關顧,可謂無微不至,他並不象外面傳言那般殘忍無道…”又盯著秋離注視了好一會,陸小樵才如釋重負地長長吁了口氣,他搖搖頭,一迭聲道:“錯了,錯了,全錯了…”周雲納罕地道:“師叔,什麼錯了?”又細細看了秋離一會,陸小樵走到椅邊頹然坐下,他用手摩著兩側額頭,語聲有些暗啞地道:“十餘年以來,江湖上即盛傳一個魔道殺星,這人,便是鬼手秋離!依相法上說,大凡一個心狠毒,行為殘暴之人,他的面貌神韻必是獰惡醜或者陰寡詭側的,其目許成三角,成倒斜,而其光澤必狡詐,必閃爍,或冷澀,或烈凌,其鼻準有如勾,有若錘,或鼻孔向天,或鼻翅外張,而削薄,下吊,眉濃黑,眉接之處宛似山叉,在都有蛛絲馬跡可以尋見,且靈驗十分,百不失一,但是,如今親眼目睹鬼手,唉…”周雲急道:“七師叔為何磋嘆起來!見到秋兄又是如何呢?”陸小樵道:“師叔親眼目睹,才知道那相法上所論及的名端,用在秋少兄身上,卻是全差了,全錯了…”’秋離也頗有興趣地道:“夫子,此言怎說?”看著秋離,陸小憔沉緩地道:“江湖傳言歷歷如繪,謂鬼手秋離心狠毒,為事殘毒專橫,兩手血腥,身背幹百冤魂,殺人如麻,擄掠姦無所不盡其極,更有甚者,秋離與敵手,素來不留活口,且格怪異,違反常態,總之,聞及鬼手之名,談及鬼手之事,便使人無法不在心目中勾劃出一個掀暴齒,眼如獅豹,狂笑似梟的兇漢印象來,在今之前,老夫尚以為秋少兄你也必是此等形態,就是不全然,相差亦在所不遠,定能在一瞥之下就可分辨…”停了停,他又道:“但是此番卻大大謬矣,適才見過秋少兄,閣下丰神俊朗,氣韻高雅,非但若渥丹,望顧問雍容有威,而言談進退更是中規中矩,令人頗生好,設非雲兒引見道破,老夫還以為少兄至多也只是個武林中的後起之秀罷了,若是錯身而過,恐怕就是少兄自行介紹,老夫也不會相信鼎鼎大名的鬼手秋離,便是閣下!”秋離哈哈笑道:“夫子如此誇譽,在下心中受用十分,面上卻不得不赦然生愧…”陸小樵卻沒有笑,他正地道:“少兄今年貴庚?”想了想,秋離道:“二十有五六了…”驚讚地:啊”了一聲,陸小樵道:“年輕有為,功業彪炳,真是人中龍鳳,天下奇材!”微微拱手,秋離莞爾道:“見笑了,見笑了,除了混得一片罵名,滿身怨債之外,實在是一無所成,一無所獲!”沉著,陸小憔又低沉地道:“少兄毋庸介懷,此番少兄來前,不知為何與黃衫會雜於一處,莫不少兄也對那‘玉麒麟’發生興趣嗎?”’淡然一笑,秋離道:“老實說。這玩意要不要都無所謂。”陸小樵凝重地道:“那麼,少兄是專程為了雲兒之事而來了?”用力點頭,秋離道:“正是!”陸小樵接著道:“不知少兄對雲兒所懷之冤可有了為其洗雪的腹計?”-懶懶散散地,秋離笑道:“有了。”陸小樵忙道:“可否見示?”秋離道:“不敢,這腹計簡單之極,說起來也無非是些老生常談罷了。”有些納罕,陸小憔道:“老生常談,少兄之意是…”右手用力往下一探,秋離自齒縫中進出一個字來:“殺!”這個字是很尋常的,很普遍的,名聲如陸小樵者,更不知聽過、見過,甚至自己做過多少次了‘但是,此刻從秋離的嘴中吐出,卻有如一個鐵錘猛然敲擊在陸小樵的心絃上,震得他神顫目眩,兩耳雷鳴!連面也在不覺中變換了好幾次!
秋離不覺一怔,他惑地道:“夫子,你,怎麼了?有些不舒適麼?”搖搖頭,陸小樵強笑道:“老夫想…丁驥與天山一派的淵源,少兄大約知道?”點點頭,秋離道:“當然。”斟酌了一下,陸小樵又低徐地道:“他如今乃是二師兄最寵愛的女弟子,艾小玫的夫婿,也是掌門師兄十分信任的人,換句話說,丁驥如今不但在天山門牆,更與本派的血緣親密…”斜著眼瞄了瞄旁邊的周雲,秋離淡淡地道:“周兄,這艾小玫是?”周雲沙啞聲道:“是我那師妹。”
“哦”了一聲,秋離沒有再說什麼,陸小憔又接著道:“方才老夫已將丁驥與天山的關係簡述了一番,秋少兄,你想想,若是向丁驥尋仇,姑不論他無邊湖的入會否坐視,光是天山派,只怕也不會允准閣下如此行動…況且…老夫認為,這丁驥雖不可恕,但懲他,卻須從長計議,不能莽撞…”秋離何嘗不知道陸小樵話中之意,是在轉著圈子告訴他丁驥非是等閒,更在暗示他這其中牽連甚大,同時,也等於點明瞭若是秋離圖有所不利於丁驥,天山派定會出面干涉,換言之,秋離那一個“殺”字,只怕天山派的人也得沾上邊了-右手食指又在輕輕地拭擦鈕釦,秋離緩緩地道:“如此說來,貴派之人是必定要上一腿了!”陸小樵沉重地頓首道:“只怕勢在難免!”冷靜地,秋離又道:“假如他們明白了周兄這件慘事之後呢?仍會如此麼?”著手沉著,半晌,陸小樵艱辛地道:“若是他堅不承認…啊,是了!”急忙側首,陸小樵問周雲:“雲兒,可有人證物證?”周雲黯然搖頭,面罩後的目光十分慘淡,陸小樵失望地嘆息一聲,難受地道:“既無實證,他若不肯承認,老夫想,他是一定不肯承認的,這件事就難辦了,老夫推斷,掌門人以下的各位師兄弟會相信他,不會相信雲兒,何況,這其中更挾著雲兒與小玫往年的一段私情在內,那丁驥極可能一口咬定雲兒在誣陷他,到了那時,事情就更不好解決了…”秋離仍然凝笑著,他安詳地道:“這樣一來,惡人依舊逍遙法外,受害者照樣冤沉海底,有勢力的兇手狂笑著擁抱原該是別人的老婆入懷,一干自命清高,道貌岸然的老混帳們可以拂鬚舉杯,笑著為派中剷除了一個反賴好人的敗類-,這,就是天山正派的傳統道義?是天山一派的尚俠作風?呸!”
“呸”字出口,秋離的神驟沉,有如一層青霜布在臉上,雙目中,凜酷的煞光暴!
就憑陸小憔這等久經陣仗的武林高手,突然見到了秋離現在的形狀,也不住心頭“撲通”一跳,背脊上冷氣沿升,他忙道:“秋少兄…”一探手,秋離語氣變得森寒無比,方才的和祥之態已一掃而光,他冷冰冰地道:“夫子,不管是無邊湖也好,天山派亦罷,甚至再多加上一些牛鬼蛇神也無所謂,周雲的這檔於事,我秋離已應允效力,便用這條老命搭上,只要是站在丁驥那一邊的,任他是誰我全接下了,反正彼此皆是以命抵命,以血換血…”出雪白的牙齒一笑,秋離又緩緩地道:“到了時候,誰是狼,誰是狗,就會分得清清楚楚!”怔怔地看著秋離那一口微閃著瑩潔瓷光的牙齒,陸小樵宛如覺得那已不是一個人的牙齒,象…象一隻吃人獸的利齒!
於是,在往,那些間接的,直接的,零星的,大宗的,所聽到一些有關鬼手的傳聞,又閃電般一件一件地映過陸小樵的腦子,那些傳聞,沒有一樁不是血淋淋的,不是陰森森的,不是火辣辣的,不是令說的人與聽的人俱皆面上變的輕輕地,帶著些微的哆嗦,周雲捱了上來,他低啞地道:“秋兄,你曾答允過我,除了那罪魁禍首,你不開殺戒…”冷冷地注視著周雲,秋離道:“不錯;我答允過你,但是,我是說若然他們不阻止你湔雪此恨的話。現在,你已親耳聽見了,那些天殺的雜種要藉著他們雄厚的勢力偏袒那惡人,周兄,不擊碎金絲籠怎能取得籠中的鳥?”雖然,秋離罵的是天山派其他的人,但陸小憔自己再怎麼說也身為天山一員,聽在耳中總不會覺得太過好受,不過,他又不能發作,只好憋了一肚子委屈在肚子裡,同時,他相信秋離做得出這些事來,這些狠酷的事,在別人說來,是一件髮驚然的舉止,在秋離來說,可是太稀鬆平常,陸小樵明白,秋離並不是在嚇唬他!
這時,周雲沉重地垂首無言。秋離又對陸小憔道:“夫子,姓秋的也明白,夫子,你在此事上的困難處境,因而此事無須夫子你出面,全由我秋某一個人承擔!”說到這裡他又生硬地道:“今夕因夫子與周兄關係不同,是而特來晉遏相告,錯開今夕,是敵是友也全憑夫子自擇了!”萬萬估不到秋離會說出這句話來,陸小樵不由怔住了,秋離仍然爾雅之極地長揖一禮,回首道:“周兄,我們走!”周雲雙目中淚光盈盈,他看著秋離,又望望自己師叔,有滿目的淒滄,難以盡言的悲涼…
陸小憔也心中翻騰,百集,他明白自己眼前的猶豫、遲疑、懦弱是如何地令對方覺得失望,如何與方才的昂悲憤之狀前後不符,但是,他更同樣明白若是自己協助了對方,將可能落的下場,這下場他是不敢設想的,除了派規的苛刑,還有無邊湖不可預防的慘殺同謀者,固然他也恨透了那丁驥,但是,他卻不能,也不敢苟同秋離這種直截了當的報復方式。
沉緩地,周雲跪倒在陸小樵身前,哽咽著道:“七師叔愛護提攜之思,師侄銘終身,水不敢忘,此別後,不論身在何方,俱皆為七師叔祈福祈壽。”這一番話,不啻已表達了周雲心中的向背與觸,等於是說,從今而後,他與天山派再無關係,更進一步說,復仇雪恨的行動即將展開了!
陸小樵忍不住雙目垂淚顫巍巍地低叫:“雲兒…你且忍耐一時,我…”秋離拉了周雲起來,冷然道:“水遠長,夫子,我們即將再見!”於是,不待陸小樵再有表示,秋離已握著周雲的手,二人雙雙啟宙逸出,只留下悵然若失,愧疚莫名的陸小樵一個人站在那裡發呆。
象來時一樣,秋離與周雲,後面尚緊跟著韓子明,三個人小心翼翼,卻奔行如電地朝來路掠回,現在,他們已迅速到達了那堵半高的圍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