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拖刀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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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開始漸漸的沉黯下來,黑濛濛的雲幕,自蒼穹往下罩蓋,而寒風起了,冰冷徹骨,就將入夜,好一個悽生生的夜啊。
圍立四圍內外兩層的天山人馬早巳換過了三次班,他們加穿上厚而暖的白狐皮裘,戴著皮手套,幾堆小小的野火升起,烤炙著獸山雞,多豐盛的佐料,一般股引人饞涎滴的異香,隨著寒風陣陣的送過來。
有低沉的歡笑及喧譁之聲,聽:“餅沾甜麵醬,夾大蔥,再加上兩大片烤,我一口吃了十副,三碗熱粥跟著下肚,可真暖哄哄的舒泰到三萬六千個孔裡…”
“我吃的是燴餅,豬白菜蛋花燴的,濃呼呼的浮著一層油膩,一下子我就幹了五大碗…”
“想那熱被窩,暖炕,剝著花生喝香茶,哈,外面颳著北風,裡頭意漾漾,這才叫享受…”
“我出來的時候又加了件嵌肩,如今才覺得不伯冷,咱們這兒的晚上,尤其是冬天,可真叫冷…”聽著,於-壽嚥下一口唾,挪了挪身子,混身不是滋味,那股子又冷又俄的覺,也就來得更厲害了,將心比心,他的手下們伯更不會好受…
輕轉地,秋離道:“大當家的,遠行在外,你們也沒準備點乾糧飲水什麼的?”於德壽白了秋離一眼,沒好氣地道;“誰知道你會鬧成這種局面?於某人估量,至遲在午時前便可下山,而且,照武林規矩來說,天山派還能下宴請我們一頓?哪裡曉得他們如此可惡?”搖搖頭,秋離道:“你老是想些一廂情願的事…”吁了口氣,於德壽朝燈火掩隱的“彤雲山莊”內瞧了瞧,恨恨地道:“如果這口冤氣爭不回來,我於德壽乾脆一頭撞死去球,否則,這一輩子連睡覺也睡不安穩!”笑笑,秋離道:“放心,一定可以爭回來,而且,加倍的。”望了秋離一眼,於德壽陰側側地道:“但願你說對,秋兄。”手,秋離道:“當然。”又朝四周看了一回,於德壽開始不奈地道:“秋兄,你的計策到底如何?老是這麼拖下去也不是事,搞不好打了起來,到時只怕我們連拉腿的勁也沒了…”含蓄地一笑,秋離道:“事情果然未出我姓秋的所料,天山派自負為天下名門,必不致對束手的敵人,橫加毒手,況且黃衫會與天山派亦無宿怨,他天山派便想如何,也拿不出理由來,他們更擔心出了事後會道天下武林同道所指難。因此,至多也只能罵街,發發鹹也就罷了。如今,我們更給了他們一個印象,在他們心中,我們俱是一群空有其表,厲內茬的懦夫…”於德壽狠毒地道:“如果他們真這麼想,他們也就離著死路不遠了?”一拍手,秋離道:“正是,不過在如今,他們仍不會絲毫放鬆對我們的監視與防範,我的意思是由我及周兄二人潛入山莊之內,探出那‘玉麒麟’的確實下落,然後,如是能下手便由我下手奪出,我兩人的力量不夠,便召集當家的各位合力奪出,當家的以為如何?”嘴,秋離又道:“事不宜遲,要幹,就在此刻。”大大地搖頭,於德壽道:“計是不錯,但我於某人非是不信任秋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若是秋兄萬一得著那‘玉麒麟’之後腿走了,我黃衫會不但徒勞往返,受盡鳥氣,天山派還必將這筆帳算在黃衫會的頭上,若再發生一場火併,鬥個血成河,那我姓於的未免就呆得離了譜啦。”秋離然變,他狠辣地道:“連這一點小事當家的不信任秋某,那我們還談什麼其他!罷了,乾脆拆夥,一拍兩散!”這一著於德壽估不到,他連忙握住秋離雙手,堆滿笑顏道:“秋兄,呢,你千萬不要生氣,並非於某人別有用心,實在是,呢,實在是弟兄們的眸子都雪亮的看著,我也不好太過專斷。況且,呢,只你兩個人去犯險也太說不過去,你我禍福相共,我於德壽又怎能坐享其成?所以麼,派兩個人跟著秋兄前去一趟,不管成與不成,好歹也可以做個照應。”觀顏察,秋離知道要與周雲單獨行動是不太適宜了,其實,他本意不在那“玉麒麟”主要還在幫著周雲探探風聲,覓機報仇雪恨。這樁事,卻不好明著告訴黃衫會,黃衫會眼前跟著人去是件麻煩事,但於德壽想到了歪路上,若不依著他,反而令他起疑,想到這裡,秋離只好懶洋洋地道:“好吧,當家的顧慮得如此周到,我秋離若再加推託,沒得倒叫當家的以為姓秋的還存著二念。”於德壽忙道:“不敢,呢,於某不敢。”秋離淡淡地道:“不知當家的派哪兩位與在下等同去?”者巨猾地一笑,於德壽道:“韓子明與公孫勁竹,秋兄的意下如何?”聳聳肩,秋離道:“我隨便。”於德壽大喜道:“那麼,就如此決定了!”於是,二人又約下了緊急時互相聯繫的暗號,於德壽招過了公孫勁竹與韓子明二人,一面囑咐道:“公孫堂主,你與子明二人潛入後,一切須聽從秋兄之令行事,不可擅作主張,以免誤事,若有違背,莫怪我於某人翻臉無情!”公孫勁竹沉聲一笑,道:“瓢把子放心,秋老弟少年老成,智勇無雙,我與子明白當附諸驥尾,聽候調遣,又怎敢獨斷獨行?”韓子明深沉地一笑,沒有說話,秋離吊兒郎當地道:“公孫堂主客氣了!”他又壓著嗓門道:“這裡請當家的多費心,我們去了。”一拱手,於德壽道:“小心。”於是,以秋離為首,四個人向沉沉的黑暗中摸去,離包圍的天山人馬尚有三丈左右,秋離已看清了對方每個人與每個人之間的距離約有七、八尺遠,而超出兩個人之後,就因夜太濃而辨認不易了。
笑了笑,秋離低聲道:“我們有瞬息之機可以不被他們察覺而潛過去,現在,我們開始移轉他們中間兩人的注意,當那兩人甫始轉頭,我們四個便須要在他們回頭之間完全出圍,各位,有問題麼?”公孫勁竹微微一笑,這一笑裡,已等於他表了答覆,而那答覆是肯定的,當然,秋離也明白那是肯定的。
於是…
秋離用了最典型、古老,而又令大多數人上當的方法,他攥碎了兩粒石子,分向左右拋出,幾乎小石子方才出手,已聽到輕微的,象是人走在地面上不小心踩著一下什麼似的聲音“噗!”兩名守在那個方向的天山弟子極為迅速而自然的轉頭瞧去,就這眨眼的工夫,秋離已閃電般穿越而過,同時,他的聽覺告訴他,後面的三個人也跟著來了。
用同樣的方法越過了第二道包圍,顯然的,第二道包圍遠比第一道包圍更來得容易通過。
翻進了彤雲山莊之內,秋離等人伏在暗處,他笑了笑,道:“看見那班上品了?他老人家左手酒壺,右手雞腿,啃起來卻是十分自在…”公孫勁竹點點頭,沉聲道:“他們本不以為黃衫會另有所圖,換句話說,天山派因為白晝之事小窺了我們,他們認為我們全是一堆廢料,空有其表的廢料!”秋離沉道:“但他們說不定在推敲我們此來的真正目的,當然,他們不會以為我們在必要時大興干戈,天山派狂傲慣了。”公孫勁竹含蓄地道:“不過,亦不能低估了這般混帳!”手,秋離道:“或者等他們真正找出我們此來的原因時,他們已慢了一步,我一直想,夫山派之所以如此,是否只為一個圈套?”
“圈套?”公孫勁竹微惑地問。
秋離深幽地道:“或者,他們掌門人不在?”頓了頓,他又道:“或者,他們正忙著處理那件寶物?”公孫勁竹心口一跳,他忙道:“有此可能,我們得趕快了!”扯鬆了脖子上的汗巾;秋離道:“咱們往那有光的地方闖!”四條人影象四溜輕煙,虛渺而快捷地撲到一幢小巧的舍之前。秋離自窗縫掩遮下向裡一瞧,晤,兩個年約三旬的白淨人物正在相對奔棋,屋子裡生著一盆炭火,看他們手握茶盅,悠遐遊閒之狀,室中的空氣,必是溫暖而愜意的,好舒泰。
退了回來,秋離低沉地問周雲:“周兄,這地方你以前來過,哪裡比較容易探到消息?”秋離說話間用字十分斟酌,當著公孫勁竹與韓子明的面,他不提周雲以前“住”過,僅用一個“來”字,這一點劃,周雲自是明白他的用意,於是,周雲想了想,道:“往‘小乘舍’去吧,那是七師…呢,陸小樵住的地方,陸小樵是天山‘雙道三俗’之一,他也是天山派裡的智多星,有什麼事,他大多參籌的。”公孫勁竹沉沉一笑,道:“這位周兄似是對天山派內情十分悉。”秋離知道,周雲所以選擇了那個地方,乃因為他這位七師叔待他最好,周雲曾經說過,他們師叔侄間的情,幾如父子,到那裡摸索,便是出了漏子也不打要緊,於是,他趕忙打了個哈哈,道:“若不悉,怎能來過?走吧,在這裡沒什麼戲唱了。”以周云為首,四個人跳過了小圃、花庭、幽徑,越過了一幢幢小巧緻的屋舍,直撲向南面一座完全以古松木枝幹造就的高雅屋宇。
這幢屋子佔地約有二十方圓,四周圍著;圈龍柏,一條碎石小道直通門前,造屋的松木枝幹還連著斑剝的松皮,看去越發顯得樸實清幽,淡雅可喜,現在,靠門邊的一扇小窗正有瑩瑩一燈亮著。
秋離停下步來,小聲道:“‘小乘舍’?”周雲領首無聲,秋離知道他此刻觸必多,離此長久,再返之際,卻完全是不同的立場與回迥的趣情了,而此地景物依舊,人面雖未全非,人心怕早已變了。
他安地拍拍周雲的肩頭,向公孫勁竹打了個手勢,二人以極為輕妙的身法上了屋頂,小心得宛如踩在一枚雞蛋之上。
倒垂了下來,秋離悄然自宙隙中朗內望去;恩,這是一間書房,佈置十分簡單,一張黑漆油亮的書桌,一張黑漆油亮的太師椅,壁上懸著一具古琴,一個獸腿雕几上燃著一爐檀香,那香爐,是青玉鼎形的。
這時,一個面容清奇古拙的黑鬚儒士正坐在椅上看書,他神悠閒,氣度雍容,一見之下,便予人一種飄然如仙,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超凡印象。
桌上亮著一盞純銀刻花的玻璃罩子燈,光線柔和而清澈。
象水一樣曳滿全屋,散發著極其安詳而寧靜的氳氤,這氳氤,象連人們的腑臟也滌洗得清而淨潔了。
略一思考,秋離比了個手勢,意思是他要直闖進去,公孫勁竹吃了一驚,連忙搖頭,秋離又費了好大工夫向他表示這個舉動的成功可能極高,兩人打了半天啞謎,公孫勁竹才勉強同意,指指他自己,再點點目前隱身之處,表示他將在屋頂掩護。
點點頭,秋離心想:“你這者小子掩護也好,監視也罷,看我姓秋的能否被你因住?”宛如一抹光,秋離掀窗閃入,當那黑鬚儒士聽到宙響,秋離早已負著雙手,氣定神閒地在房中踱了兩步了。
這位黑鬚儒士,正是天山派“雙道三俗”之一“鐵拂、塵”陸小樵,天山派的一高手!到底是經過大風大的人物了,陸小樵目注著這位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鎮定而優雅地緩緩站起,放下手中書,毫不慌忙地道:“深宵來客,有失遠,未知少兄有何見教?”秋離微微躬身,溫和地道:’“陸夫子客謙了,在下寅夜打擾,殊覺不安,但勢非得已,尚祈恕過才是。”陸小樵淡雅地一笑道:“少兄言重,老夫想,少兄已知老夫陸小樵?”秋離領首道:“早仰夫子大名,天山派‘雙道三俗’之一;天山第八代弟子十二位排行第七的‘鐵拂塵’!”陸小樵爾雅地笑了,他道:“敢問少兄高姓大名?”用舌尖一上,秋離道:“回答你呢?太早,不回答呢?’又是好生不識禮數,這叫我為難。”陸小樵忙笑道:“少兄既有隱衷,便是免了亦罷!”揹著手在房裡轉了轉,秋離低沉地道:“陸夫子。”陸小樵和靄地道:“有何賜告?”秋離道:“不敢,在下有句話待請領教益。”怔了怔,陸小樵輕輕地道:“尚請明示,以便與少兄互相磋研。”現在,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秋離發覺自己對眼前之人已產生好了,他笑了笑,道:“有句話說:‘相如無罪,懷璧其罪’,陸夫子大約可以知道在下來意了?”長長吁了一口氣,陸小樵目中隱含憂鬱,他緩緩地道:“少兄是指那‘五麒麟’之事?”秋離點頭道:“不錯。”陸小樵嘆息一聲,沉重地道:“為了這件寶物,本派正處在一種微妙而動盪的局勢之中,這象一道暗,表面上看去平靜無波,底下卻是洶湧盪,衝突不已…
看了秋離一眼,他又道:“這還是派中的情形,外面,更不知有多少武林強梁、黑白同道曉得了這件消息正待窺視下手,少兄,你說得不錯,天山本無憂煩,如此一來,則是伯難得太平了。”秋離沉默片刻,道:“情形競如此惡劣?”陸小樵苦笑道:“老夫推測,今莊門外來了一幫綠林人物,他們可能志亦在此,雖然,到如今他們並未言明,但總差不了多遠。”緩緩地,他又道:“這幫綠林人物極為難纏,是江北黑道首幫黃衫會,碰上了馬師弟他們幾個心高氣傲的人物,又險些得不可收拾,黃衫會今天一直忍氣聲,沒有發作,這很奇徑,想他們不是畏懼天山之威,平時更張狂慣了,為何竟會這般服馴?老夫明白,他們必是擔心一打起來便難得取到‘玉麒麟’了!
秋離笑了笑道:“這些,在下全知道。”沉了一會兒,陸小攜又道:“少兄此來,只是想探那寶物的情形,抑是意理取?”說著,他歉然地道:“請恕老夫用言失當。”一擺手,秋離道:“無妨,老實說,在下要攫取…”乾澀地一笑,陸小樵道:“難了。”秋離平靜地道:“難在何處?”打量著秋離,陸小樵低沉地道:“觀少兄身手不凡,氣宇軒昂,無須問名,亦可斷知少兄必是武林成名之輩。但此寶雖然天山派曾據主權,如今卻不能全然處置了。”安詳地,秋離道:“又有人自中手?”陸小樵黯然道:“且莫論外憂重重,便是內思,也難以排解…”秋離耐著子道:“敢請明言。”搖搖頭,陸小據沉沉地道:“少兄,你自哪裡來,還是回到哪裡去吧,者夫奉勸你不要參與這場爭鬥,你正是年輕有為之時,人在英年,往往氣勢如虹,豪膽似鐵,但卻不宜應付江湖這般詭譎陰詐之境,人生百年,終須一死,便是有再多珍寶異物,又有何用?少兄,你我初見,甚覺投緣,以此數言相諫,尚請莫以老夫倚老為忤…”秋離深幽地道;“夫子賜語,俱為金玉,在下心中,又怎能不聽,但是…”他咬咬,道:“但是,在下如今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長嘆一聲,陸小樵道:“少兄,在武林中或者有些名聲,但是,你自認可以力敵天山派、無邊湖,以及如黃衫會這般強豪的重重阻礙?”秋離一嘆道:“在下只是傾力而為罷了。”說到這裡,他放低了聲音道:“可否請夫子賜告此物今藏何處?”陸小樵怔怔看著他,良久,搖頭道:“少兄,此點,請恕老夫不能明告。”點點頭,秋離諒解地道:“在下省得,也難怪夫子。”他沉了一下,忽然雙手互擊兩次。
陸小憔方覺有異,楓聲風響,屋頂的公孫勁竹已飄然而入。
瞧著對方,公孫勁竹微微拱手道:“老朽公孫勁竹,見過陸兄。”霍然退了一步,陸小樵面上變道:“慈面辣心公孫勁竹?”公孫勁竹似是善意地一笑,道:“昔年與令四師兄之怨,只是一場誤會,俗話有道,英雄不打不相識,老朽早已將這場過往之事淡忘,量大如陸兄,想亦不會斤斤介懷吧?”沉著臉,陸小樵冷冷地道:“不知公孫兄何時駕臨?”公孫勁竹大大方方地道:“已一整矣,便在山莊莊門之外!”神又是一變,陸小樵驚道:“公孫勁竹,你是黃衫會所屬?”狡猾地笑著,公孫勁竹道:“慚愧,掌管黃風堂而已。”陸小樵耳聞極廣,他焉能不知黃風堂乃黃衫會的第一堂?
權力之大,除了瓢把子就是黃風堂的堂主了,十有九年,陸小樵想不到這位名列天下“五大凶人”之一的“慈面辣心”竟已廁身於江北首幫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