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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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不是就是傷害？傷害自已的心，傷害自己的情，傷害愛，只是為了成全一份真正的愛情。

人間的情真的是太複雜了，她果然還是不懂。

想著這些，她的手也沒有停，反覆地梳著一束髮。那束髮不知道是為了和她作對還是想成全她，怎麼梳也梳不順暢。

長終於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想要接過她手中的桃木梳子。兩隻手在空中錯，一個溫暖，一個冰冷；一個有著海的廣闊，一個有著西湖的清澈…只是不知融會到一起會是何種姿態萬千。

梳子隨著手帶動著髮絲擺動，長突然有而發吐出一句“青絲糾纏，情思糾結。”沒什麼學問的小妖聽懂了這兩句，她貪婪地看著銅鏡裡那抹咯顯單薄的身影，瞬間跟眶溼潤。

不能哭，不能眼淚！

她反覆告戒著自己，硬生生地下了那鹹鹹的水氣。再深一口氣，那對藍盈盈的眼全然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真想開口要他跟她一起走，可她不能，因為不想他恨她。愛，讓她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她真希望自己還是那個能鍬著他的衣領，硬著他跟在她股後面的水妖。

她出奇的安靜讓長覺不自然，張了張口，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個…你…什麼時候走？”他不想挽留她，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藉口。

“就這兩吧！”

“那…祝你一路順風。”太傷，他開始不擅長的調侃“你還是可以隨時回來的，再說過了幾十年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用你喜歡的方式‘在一起’。我們不是還要隨水長嘛！你說是吧？”

“不會了。”她淡淡地開口，語調合著決絕。

“不會有什麼永遠，不會有什麼在一起，不會有什麼隨水長。冥界來了一個小表頭，說是冥王的兒子，他讓我告訴你，一旦你娶了人間的女子你就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你將不再是鬼。你的生命會隨著她一起變老，你會隨她死而死，最後你將跟她一起轉世投胎。沒有什麼永遠了，你的魂魄不再是永恆…這不是你盼望了百年的嘛！現在它成真了！一切…如你所願。”長的身體晃了一晃，手握成拳倚著她的肩膀站穩，他這才覺到真實。百年的期盼在這一刻亮晃晃地擺在他的面前，他只要趕緊娶了鏡花小姐，他就可以恢復人的身軀。他不會再需要什麼鎖鏈讓自己的腳觸摸地面，他也不再全身冰冷，他甚至可以盡情地走在陽光下。

未來像這秋燦爛無比，可為什麼他那顆即將恢復溫度的心就是喜悅不起來呢？

尚末離別，他已經開始惦念著小妖。想來她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才會說出那些話的吧！上蒼在給了他一個機會的同時收回了另一個機會，鏡花和隨水他只能選擇一個，想要鏡花水月，就必須放棄隨水長。

如果放棄鏡花…不，不行，放棄鏡花就意味著放棄重新為人的機會，那是他百年的期盼，是他欠常家列祖列宗的孝債，是他欠爹孃的養育之恩，他不能放棄，絕不能。

這樣看來，他的選擇似乎早已成定局。正因如此小妖才會離開人間，再次迴歸到孤獨漂的狀態，是不是？是他！親手走了她。

“隨水，我…對不起。”她搖頭，很惘。

“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其實千年來我早已習慣了獨自修行，沒有你我還便當一點呢！”言不由衷的話她說得差勁，連語調都不對了還在那兒逞強。

長很給面子地不戳破她的謊言，最後一次將她那長長的海藍髮絲束攏在頂，再用孃親留下的藍紫髮帶綁好，撥出兩縷編成兩段麻花辮，手一揚，它們分靠在她的前，最後拿起那支寶藍珠花端正地入她的束髮深處。

這竟是他能為她做的全部了！

停住手上的活計，他微垂著頭無焦距的目光徘徊著。隨水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沉寂了很久，她突然開口，言語中有著濃濃的酸楚。

“我走後，你會想我嗎？”

“會。”踢開禮教，他誠實地道出情“我會想你，我會很想你，我會非常想你。”

“我不會想你。”她答得直白“我會忘記你，我一定要忘記你，否則我會哭，會很大聲地哭，要知道，水妖是不能淚的。”她孩子氣的話語讓他輕笑出聲，連這笑容都隱隱出傷，那屬於離別。

隨水不想浸泡在這種悲傷的氣氛裡，她猛地站起身，力道之大讓她身後的長後退了好兒步。她很惡劣地笑笑，用她慣有的跋扈，像是在嘲笑他的沒用。

“真不知道像你這種沒什麼用的書生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不跟你廢話了，我困了要去睡午覺，你不要撫琴。打攪了我的睡眠，小心我揍你。古琴也不要撫，雖然那是催眠的，但還是不要有你發出的聲音比較好。反正以後只要是屬於你創造的聲音都不會存在，我想我還是該早點習慣沒有你的生活。”她說得絕情，眼角剩下的卻盡是不捨。

他安靜地看著她走向廂房的另一頭，卻全然動彈不得身子，只是目送著她水綠的身影漸漸消失。他倏地收回目光，正對上面前的銅鏡…沒有！銅鏡裡沒有他的身影，亮晃晃的銅鏡裡空蕩蕩的一片，什麼也沒有。沒有了她，也不會再有他。

奇怪的天理，真實的存在！

是不是？是不是失去了水妖，水鬼的世界也將蕩然無存？是不是失去了隨水，這世間將不再有長？那剩下的這個蒼白身影是誰呢？常，亦或是水長？無論是誰，那個喜歡踹他的小妖都已不再坐在這面銅鏡的跟前，不再了！

原來，上蒼給了你一些之後，總要收回一些。這一次，上蒼收回了一件瑰寶，他的小妖。

天就是這樣的公平，天就是這樣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