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可免的事已臻成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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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子!給子的禮物。”波戈列夫席赫興高采烈地重複著,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同時扭動全身哈哈地大笑,讓從座位下面跳出來的“侯爵”也分享他的快樂。
列車駛向月臺。車廂裡像到了夜間一樣變暗了。這位聾啞人把那隻野鴨遞給醫生,外面包了半張不知是什麼內容的鉛印傳單。
莫斯科宿營地一路都靜靜地坐在狹小的包房裡,所以覺得只有火車在行駛,而時間是停滯的,現在最多也不過剛到中午。
當馬車載著醫生和行李吃力地一步步從斯摩稜斯克車站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來的時候,卻已是近黃昏了。
也許當初就是這樣,或者是醫生往的印象又加上一層後來歲月的經驗,不過事後回想起來,他覺得當時人們一群群地擁擠在市場上並沒有什麼必要,而只不過是出於一種習慣。因為空空如也的貨攤都放下了遮陽的簷板,甚至還上了鎖,況且在這片久已不打掃的骯髒的廣場上,也沒有可以買賣的東西。
他彷彿覺得當時還看到衣帽整齊、上了年紀的男男女女蜷縮著瘦削的身體站在人行道上,用隱含責備的目光送著身邊往來的行人,向他們兜售無人問津的、誰也不需要的東西:人造的假花、帶玻璃蓋和汽哨的煮咖啡用的圓形酒爐、黑細紗的晚裝和已經撤銷的政府機關的制服。
人們買賣的淨是些簡單實用的東西:定量配給的、很快就變硬的麵包頭,用嘴咬過的德溼、骯髒的糖塊,從一整包切成一半又一半的只有幾兩重的馬合菸草。
市場上通的就是這類來路不明的、沒多大用處的東西,價錢卻隨著在人們手上週轉而上升。
車伕把車拐到和廣場相通的一條巷子裡。~輪落從後面直到他們的背上。前面有一輛隆隆行駛的空空的大車,掀起的一股股灰塵被夕陽染成青銅。
最後,他們終於超過了擋在前面的大車,於是加快了速度。讓醫生覺得奇怪的是,大路和人行道上處處都可以看到一堆堆從房屋和圍牆上扯下來的舊報紙和廣告。風把它們吹到一邊,馬蹄、車輪和來往的行人又把它們踩到另一邊。
過了幾條橫巷不久,在兩條街的拐角上出現了自家的那幢房子。車伕停了車。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四輪輕便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到呼急促,心口怦怦跳,急忙向大門走去,按響了門鈴。鈴聲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於是又按了一次。當這次又毫無結果的時候,他越來越到不安,就用很短的間隔一次又一次地接著門鈴,直到隨著向一側打開的大門,看見把手伸開支在門上的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為止。由於出乎意料,剎那間兩個人都呆住了,誰也沒有聽到對方的驚叫。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手扶著敞開的門,張開雙手讓他擁抱,這才使他們擺脫了木呆呆的狀態。兩個人像發瘋似的一下子撲到一起。過了一會兒,他們同時開了口,彼此打斷對方的話頭。
“先告訴我,全家身體都好嗎?”
“好,好,你只管放心,一切都好。我在信裡寫了些蠢話,對不起。這事以後再說吧。你為什麼不拍個電報來呢?過一會兒馬克爾就來給你提東西。啊,我明白了,葉戈羅夫娜沒來開門,你就不放心了,是不是?葉戈羅夫娜到鄉下去了。”
“你瘦了,但顯得多麼年輕苗條啊!我馬上把車伕打發走。”
“葉戈羅夫娜搞麵粉去了。別的傭人都辭退了。現在只用了一個新女僕,她叫紐莎,你不認識,是個姑娘,讓她照看薩申卡,另外就沒人了。所有的人我都打了招呼,說是你該到了,大家都焦急地盼著。戈爾東,還有杜多羅夫,所有的人。”
“薩申卡怎麼樣?”
“上帝保佑,好。他剛剛睡醒。你要不是才從外邊回來,現在就可以去看他。”
“爸爸在家嗎?”
“信上不是寫了嘛。一天到晚都在區杜馬,當了主席。這你就可以明白啦。付了車錢沒有?馬克爾!馬克爾!”他們提著網籃和皮箱站在人行道中間,擋住了路,行人從他們身邊繞過,從頭到腳地上下打量這兩個人,然後又久久地望著漸漸走遠了的馬車和敞開的大門,等著看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候,馬克爾從大門口朝這對年輕的主人跑過來。他身穿印花布襯衣,外面套了一件背心,手裡拿著一項園丁帽,一邊跑一邊喊:“謝上帝神力無邊,一定是尤羅奇卡吧?那還用說,就是他,這隻小雄鷹!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可愛的人,總算沒忘了我們這些為你禱告的人,飛回老案來啦。你們還要怎麼樣?啊,還想看什麼?”他譏諷地朝那幾個好奇的過路人說“走開吧,可敬的先生們。別把眼珠子看得掉出來!”
“你好,馬克爾,讓咱們擁抱一下。你這個古怪人,幹嗎穿背心。怎麼樣,有什麼新鮮事兒和好消息?子和女兒們都好嗎?”
“沒什麼可說的,都長得好,謝謝您的關心。至於說新鮮事嘛,你在外邊幹大事,可我們也沒閒著打瞌睡。如今到處都得又髒又亂,叫人噁心,簡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街道不打掃,房頂不修繕,從沒油飾粉刷過,真像吃齋茹素的一樣,一乾二淨,一絲一毫分外的東西也沒有。”
“馬克爾,我可要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面前告你的狀。尤羅奇卡,他總是這樣,淨說傻里傻氣的話,簡直讓我受不了。大概是衝著你才這麼賣力氣,想讓你滿意。不過,他自己也有心裡的打算。住口吧,馬克爾,不用辯白了。馬克爾,你真是個不開竅的人,該變得聰明點兒啦。你大概還沒同那些小攤販混在一起吧。”馬克爾把東西拿到屋裡,砰的一聲把前門關上,接著就放低聲音十分肯定地說:“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在發脾氣,這你也聽見了。她總是這樣。她常說,馬克爾,你從裡到外都一片漆黑,簡直像是煙囪裡的油煙子。她還說,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一條小獅子狗或者哈巴狗,也該通人了。當然,這麼說也木一定對,尤羅奇卡,信不信由你,可是隻有知情人才見過那本書,一個了不起的共濟會會員寫的,整整壓了一百四十年不得見天。可是我覺得目前我們是被出賣了,尤羅奇卡,你難道還木明白,一個小錢、一撮鼻菸都不值地就把我們賣了。你看,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又不讓我說話,在那兒擺手哪。”
“當然要擺手。好了,好了,把東西放在地板上,謝謝,馬克爾,開步走吧。需要的話,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會喊你的。”
“總算把他擺脫了。你要信他的話就只管信好了。純粹是演戲,在別人面前總裝出痴呆的樣子,可是自己偷偷地磨刀以備萬一。只不過還沒決定要對著誰,這個假裝可憐的人!”
“唉,你也是太過分了!依我看,他只不過是喝多了,所以才這麼扭怩做作,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麼你說說看,什麼時候他清醒過?算啦,讓他見鬼去吧。我擔心薩申卡恐怕又沒睡著。要不是鐵路上免費這種傷寒病…
你身上沒有蝨子吧?”
“我想沒有。路上坐的車很舒服,跟戰前一樣。不過還是要洗一洗,稍微洗~下,用不了多長時間,以後再好好洗。你要上哪兒去?怎麼不從客廳穿過去?你們現在走另一道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