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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不可免的事已臻成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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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隨第一梯隊走,有一輛敞篷馬車立刻就走,我已經告訴他們等你一下。那就再見吧。我送你去上車。”他們朝醫療隊正在裝車的村子另一頭跑去。跑過一幢幢房屋的時候,他們彎著,憑藉牆角的掩護。子彈在街上懂懂叫著飛過。在田野裡幾條路叉的道口上,可以看得見榴霸彈爆炸的火光,像撐開的傘一樣。

“你怎麼辦?”戈爾東邊跑邊問。

“我隨後走。還得回去取東西。我和第二梯隊一起走。”他們在村口告別了。幾輛大車和一輛敞篷車組成的車隊出發了,一輛挨著一輛,然後逐漸排成一列。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向遠去的朋友揮著手。一座燒著的木板棚的火光照出了他們的身影。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盡力靠著房簷屋角的遮避,趕忙往回跑。就在離他的住處還差兩幢房屋的地方,一股爆炸的氣把他掀倒在地,一顆開花彈使他受了傷。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跌倒在路中間,著血,失去了知覺。

撤下來的陸軍醫院孤單地設在西部邊區鐵路線上的一座城市裡,和大本營相鄰。正是二月底的溫煦的子。在身體快要復原的軍官病房裡,依照正在那裡治療的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要求,靠近他病的一扇窗是開著的。

快要吃午飯了。病員各以其力所能及的方式在消磨飯前的這段時間。他們被告知說,醫院裡新到的一個護士今天第一次要到這兒來查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對面躺著的加利烏林正在翻看剛剛收到的《言語》和《俄羅斯之聲》,對新聞檢查官給開的天窗十分憤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讀野戰郵局送來的東尼娜的信,一下子就積壓了一擦。微風掀動信箋和報紙。這時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信紙上抬起眼睛。拉拉走進了病房。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和少尉都認出了她,可是彼此並不知道這一點。她對他們倆都不認識。她說:“你們好。為什麼開著窗?你們不冷嗎?”她說著,走到加利烏林跟前。

“什麼地方不舒服?”她一邊問,一邊拉住他的一隻手,準備量脈搏,可是立刻又把手放開了,自己也坐到邊的椅子上,顯出很窘迫的樣子。

“可真沒想到,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加利烏林回答說“我和您的丈夫在一個團裡,我認識帕維爾·帕夫洛維奇。我還為您保存著他的東西。”

“不可能,不可能,”她重複地說“這真是巧得出奇。這麼說您認識他?請快告訴我,全部經過是怎樣的?說是他犧牲了,讓土給埋住了?什麼都不用隱瞞,您不用擔心,因為我都知道。”加利烏林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證實她從種種傳言當中得到的這種情況。他決定哄騙她,讓她安下心來。

“安季波夫被俘了。”他說“發起攻擊的時候,他帶領自己那部分人在前面跑得太遠,結果就剩下一個人。他被包圍了,不得不投降。”可是拉拉並不相信加利烏林的話。由於這番話讓人吃驚地到突然,她非常動,控制不住就要湧出來的熱淚,也不願意在不相干的人面前哭泣。她急忙站起身,走出病房,想在走廊裡鎮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又回來,外表已經平靜了。她有意不往加利烏林那邊看,為的是不要再忍不住哭出來。她徑直走到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前,心不在焉地、例行公事地說:“您好,哪兒不舒服?”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看到她的動和眼淚,想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也很想說出曾經有兩次和她相遇,一次是他還在中學的時候,另一次是已經上了大學,但又覺得這樣有點兒失禮,會讓她認為舉動有失檢點。接著他突然想起當初在西夫採夫的時候,故世的安娜·伊萬諾夫娜睡在棺材裡的模樣和東尼啞的哭喊,於是就忍住了,反而說了一句:“謝謝您。我自己就是醫生,自己會給自己看病。我什麼也不需要。”

“他為什麼生我的氣?”拉拉心裡想,奇怪地看著這位翹鼻子的、其貌不揚的陌生人。

接連幾天都是多變的、不穩定的天氣,一到充滿了溼潤的泥土氣味的夜晚,就颳起颯颯作響的溫暖的風。

這些天不斷從大本營傳來一些奇怪的消息,從家裡、從內地也傳來了令人不安的謠傳。和彼得堡的電訊聯繫已經中斷。各個角落都在談論政治的話題。

每一次值班,護士安季波娃早晨和晚上都要查一次房,這時就和病房的其他傷員,也和加利烏林以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談三言兩語的閒話。

“真是個奇怪的耐人尋味的人,”她是這麼想的“年輕輕的就對人把不怎麼客氣。長了個翹鼻子,本說不上漂亮。是個正經的聰明人,頭腦靈活機,讓人有好。不過問題不在這上面。要緊的是儘快完成自己在這裡的責任,然後調到莫斯科去,和卡堅卡離得近一些。到了莫斯科就要求解除護士的工作,然後回尤里亞金,到學校去工作。因為關於可憐的帕圖利亞的情況都清楚了,一切希望也都落空了,所以沒有必要再繼續充當什麼戰地女英雄,而她正是為了找他才讓人家給宣傳了這麼一陣子。”不知道卡堅卡現在怎麼樣?可憐的失去了父親的孤兒(想到這裡她又哭了)。近來的變化太大了。不久前還~心想的是對祖國的神聖責任,是軍人的英勇和崇高的公德。可是仗打敗了,這才是最主要的災難,因此其餘的一切也就失去了光彩,絲毫神聖的意味都沒有了。

突然間一切都變了樣兒,言論變了,空氣也變了,既不會思考,又覺得無所適從。彷彿有生以來就像個孩子似的讓人牽著手走,如今驟然把手放開,要自己學著邁步了。而且周圍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權威人士。於是便想信賴最主要的東西,即生活的力量、美和真理,讓它們而不是讓被打破了的人類各種法規來支配你,使你過一種比已往那種平靜、悉、逸樂的生活更加充實的、毫無遺憾的生活。不過在她這種情況下——拉拉及時地醒悟到這一點——無可置疑的唯一目的就是撫養卡堅卡。帕圖利奇卡已經不在人世,如今拉拉只是作為一個母親而活著,要把一切力量都傾注在卡堅卡這個可憐的孤兒身上。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接到信說,戈爾東和杜多羅夫未經他同意就把他的書出版了,很受歡,預示他在文學上大有前途。還說到目前莫斯科的形勢既使人興趣,也令人不安,下層幹民中隱伏著的憤情緒益增強,大家似乎處在某一重要事件的前夕,嚴重的政治事件迫近了。

夜已經深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斷地剋制著難耐的睏倦。他一陣陣地打著腦兒,心想在這樣緊張的一天過後,他不可能睡,而且現在真沒睡著。在窗外,睡意惺鬆般的微風似乎輕輕打著呵欠。如泣如訴的風聲彷彿在說:“東尼娘,舒羅奇卡,多麼想念你們哪,我是多麼渴望回家去工作啊。”在這微風的喃喃低語聲中,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時睡時醒,短暫而又令人不安地迭著苦樂不同的心境,恰似這多變的天時和今晚這個捉摸木定的黑夜。

拉拉想的是:“他表現出這麼大的關心,懷念並且保存著可憐的帕圖利奇卡的遺物,可我簡直蠢得像豬,連人家是誰、是哪兒來的人都沒問。”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時候,為了彌補前幾次的疏忽並遮掩一下自己的失禮,她仔仔細細地詢問了這位加利烏林的情況,其間不住地發出驚歎聲。

“上帝,您真是太聖明瞭!佈列斯特街二十八號,季韋爾辛一家,一九0五年革命的那個冬天,尤蘇普卡?不認識。對不起,木知道尤蘇普卡,也許是不記得了。可是就在那一年,那一年和那個院子!啊,不錯,是有這座院子,也正是在那一年!”嗅,她一下子就把這一切都回憶起來了!還有當時的那些槍聲,還有(是什麼來著,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還有《基督的意願》!啊,小時候初次受的力量真大,印象真深哪!

“對不起,請原諒,少尉,您怎麼稱呼?嗅,對,對,您已經告訴過我了。謝謝,太謝您了,奧西普·吉馬澤特金諾維奇,您喚醒了我的多麼美好的回憶和思念啊!”一整天她心中就裝著“那座院子”到處走動,不斷地嘆息,而且幾乎要說出口來似的盤算著。

“想想看吧,佈列斯特街二十八號!又是槍聲,木過這回更可怕得多了!這可不是那些‘男孩子們在放槍’。那些男孩子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都在這兒——都在軍隊裡,全部是來自同樣院落、同樣村莊的普普通通的人。太驚人了!太不可思議了!”拉著手杖和架著拐的人走進房來,鄰近病房那些傷殘而不需要人扶的人跑了進來,大家爭先恐後地喊著:“最重要的事件發生了。彼得堡街上已經開始騷動。彼得堡衛戍部隊站到了起義者一邊。革命了。”這個小城叫作梅留澤耶沃,它坐落在一片黑土地帶。漫天飛的蝗蟲像整塊的烏雲懸在城市房屋的上空,部隊和輜重車隊水般地穿城而過,揚起黑的煙塵。從戰場撤下來的和開往前線的,這兩個方面的人和車輛從早到晚不曾中斷。誰也說不準仗是在繼續打,還是已經結束了。

像雨後筍一樣,每天都會冒出~批新的職務。這些都得選一些人去擔任,其中包括他、加利烏林中尉和護士安季波娃,還有他們那一夥兒的另外幾個,算是寥寥可數的來自大都市的見過世面的人物。

他們佔據了市自治機關的幾個職位,同時還兼任分駐在幾處小地方的部隊和醫療隊的政委。對待這些需要不斷輪處理的公務,他們都抱著像在戶外玩捉人遊戲似的娛樂消遣的態度。然而他們始終索索於懷的,就是儘快擺脫這種把戲,趕回家園從事各自長遠的事業。

由於工作上的關係,瓦戈和安季波娃時常見面。

烏黑的煙塵被雨水攪拌成咖啡似的茶泥漿,覆蓋在城裡的街道上。

這座城市很小。在任何地方只需稍微順著街角向外一走,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憂鬱的田野和陰暗的天空,那裡就是正在進行戰爭和革命的空間。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給子的信是這樣寫的:部隊裡仍然存在潰散和混亂現象。正在想辦法加強士兵的紀律,提高他們的戰鬥力。我曾經巡視過駐地附近的幾支部隊。

最後,想說的是,也許我早已告訴過你了——在這裡直接和我一起工作的就是那個從莫斯科來的護士、烏拉爾人安季波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