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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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教會你父親喝酒並害死他的那個人。記得嗎,在火車上,我對你講過。”尤拉想的是那個姑娘和未來,而不是父親和過去。開始他甚至沒明白米沙說的是什麼。在嚴寒的天氣裡無法談。
“凍壞了吧,謝苗?”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問了一句。他們坐上車走了。
斯文季茨基家的聖誕晚會那年冬天,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送給安娜·伊萬諾夫娜一個老式的衣櫃。他是偶然買到手的。這隻黑檀木衣櫃非常大,整個搬動的話,哪個門都進不去。這是拆開運來的,一部分一部分搬進屋子裡,接著就考慮把它擺在什麼地方。樓下客廳最寬敞,木過擺在那兒用起來不方便,樓上又擠,擺不下。最後還是把主人夫婦臥室門內樓梯口的東西搬開,把衣櫃擺在那裡。
把衣櫃拼裝起來的是掃院子的僕人馬克爾。他把自己六歲的女兒馬林娜也帶來了。有人給了馬林娜一大麥芽律糖。她鼻子呼味呼墟地著律糖和沾滿口水的細細的小指頭,一面皺著眉頭看父親幹活。
有一陣子活兒幹得順利。安娜·伊萬諾夫娜眼看著櫃子漸漸裝起來。等到只剩下裝櫃頂的時候,她忽然心血來,想給馬克爾幫個忙。她踩到離地很高的櫃底上,可是身子一晃,碰上了只靠樣頭連住的一塊側板。馬克爾暫時捆住櫃壁的繩釦散開了。隨著櫃板轟然倒地的聲音,安娜·伊萬諾夫娜也仰面朝天跌下來,摔疼了身子。
“哎呀,太太,”馬克爾說著,朝她奔過去“您這是何苦來,我的好太太。沒傷著骨頭吧?您快摸摸。要緊的是骨頭,皮倒不算什麼,可以再長,俗話說,皮不過是讓太太們圖個好看。別嚎了,沒心肝的東西!”他罵起哭嚎的馬琳卡來。
“擦乾淨鼻涕,找你媽去。唉,太太,難道沒有您我就裝不上這個衣櫃?您準是想,我只不過是個掃院子的,其實,說正經的,我們都是幹木工的材料,幹過木工活兒。興許您不信,就是這些傢俱,什麼櫃子啦,食品櫥啦,打我們手裡一過才這麼油光瓦亮的;再不就是那些細木料活兒,什麼紅木的、胡桃木的,都是我們乾的。還可以打個比方說,早先也有人給我提過好幾門親事,全是體面人家的姑娘,請您原諒我這麼說,都從眼皮子底下溜過去了。全都是因為我好喝酒,還非得勁兒大的不可。”馬克爾推過一把扶手椅,扶著安娜·伊萬諾夫娜坐下。她哼哼卿卿地著摔疼的地方。馬克爾重新組裝碰散了的櫃子。上好項後,他說:“行啦,現在就差上櫃門了,您就是送去展覽都行。”安娜·伊萬諾夫娜不喜歡這衣櫃,它那樣式和大小都很像靈櫃檯或者皇陵,使她產生一種信的恐懼。她管這衣櫃叫“阿斯科裡德陵”實際上她指的是奧列格的坐騎,也就是隻會給自己主人帶來死亡的那種東西。安娜·伊萬諾夫娜是個胡亂讀過不少書的女人,在這裡她把兩個有關聯的概念混了。
自從跌了一跤之後,安娜·伊萬諾夫娜肺病的徵兆開始顯出來。
一九—0年十一月的整整一個月,安娜·伊萬諾夫娜臥不起。她得了肺炎。
翌年天,尤拉、米沙·戈爾東和東尼娜將分別在大學和高等女子學校畢業。尤拉將是醫學士,東尼娜是法學士,米沙是哲學系的語言學土。
在尤拉的心靈裡,一切都被攪亂、被顛倒了,一切都是非常獨特的——他的觀點、習慣和稟賦。他極端,他的見解之新穎是無法描述的。
不管藝術和歷史對他有多大的引力,尤拉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時並未躊躇。他覺得,正如天賦的樂觀或者生就的鬱悶不能成為一種職業一樣,藝術在這個意義上也難完成它的使命。他興趣的是物理學和自然科學,認為在實際生活中應當從事對公眾有益的工作。就這樣,他選擇了醫學。
四年前還在讀一年級的時候,他在大學的地下室裡作了整整一學期的屍體解剖。他經常沿著一道曲折的扶梯下到地下室裡。頭髮蓬鬆的大學生幾個人一起或是單獨一個人呆在解剖室的深處。有的一面翻看封面快磨破的教科書,一面默記著什麼,身邊堆放著骨骼;有的在角落裡不聲不響地作解剖;也有的在談話,開玩笑,追趕在停屍間石板上逃竄的老鼠。在這半明半暗的解剖室裡,那些身份不明的赤的屍體,年輕的自殺者,幾具保存得很好、尚未腐爛的溺水的女屍,像磷火那樣刺目。注過明礬的屍體顯得很年輕,造成肢體豐滿的假象。屍體被剖開、支解和製成標本,但即便分成多少段,人體的美仍然不變,因此,當一具美人的屍體被野地扔到鍍鋅桌上的時候,仍然能引起人們的讚賞,他們並且把這種讚賞移到她被切下來的手臂或手上。地下室裡瀰漫著福爾馬林和石炭酸的氣味,從那些直的屍體的不可知的命運直到盤踞在這裡的生與死的奧秘,到處都給人一種神秘的覺,彷彿這裡就是奧秘之家,它的大本營。
這種奧秘的聲音壓倒其餘的一切,折磨尤拉,妨礙他解剖屍體。可是生活當中還有許多事同樣妨礙他。對此他已經習以為常,讓他分心的干擾並沒使他不安。
尤拉善於思考而更善於寫作。還在中學的時候,他就曾幻想過寫散文,寫一本傳記體的書,書中就像埋藏炸藥似的把他所見到的並經過反思的事情當中觸最深的東西加進去。但寫這本書他還嫌過於年輕,於是便用詩來代替,猶如畫家一生都在為一幅深思慮的鉅作勾畫草圖一樣。
尤拉寬厚地對待這些剛剛出世的詩的弱點,因為它們具有一種力量和獨創。尤拉認為,這兩種品格,即力量和獨創,才是藝術中現實的有代表的特點,其餘都是無目標的、空泛的、不需要的。
尤拉知道,他的全部格特徵的形成應該大大地歸功於他的舅父。
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這時住在洛桑。在當地用俄文出版的著作和譯著當中,他進一步發展了很早以前的對歷史的想法,即把歷史看成人類藉助時代的種種現象和記憶而建造起來的第二個宇宙,並用它作為對死亡的回答。這些書的中心意思是對基督教的一種新解釋,其直接結果是一種新的藝術思想的產生。
這些思想對尤拉的朋友產生的影響更大。在這些思想的影響下,米沙·戈爾東選定了哲學作為專業。在系裡,他聽神學課,甚至幾次考慮過以後轉入神學院。
對尤拉而言,舅舅的影響促使他前進,解放了他的思想,然而對米沙則是一種束縛。尤拉也知道,米沙的出身對他那種極端的戀所起的作用。他出於審慎的分寸,並沒有勸說米沙放棄那些古怪的想法。不過,他經常希望看到米沙能更加看重實踐經驗,更加接近生活。
十一月末的一個晚上,尤拉從大學裡回來得很晚,非常疲倦,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家裡人告訴他說,白天發生了讓人擔驚受怕的事:安娜·伊萬諾夫娜不停地搐,來了好幾位醫生,還商量過請神甫,後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她已經好些了,清醒過來,並且吩咐過,只要尤拉一回來,就立刻到她那兒去。
尤拉依照她的吩咐,衣服也沒換,就到她臥室裡去了。
屋子裡還有不久前的驚慌忙亂的痕跡。助理護土不聲不響地在頭小櫃上疊東西。周圍亂放著冷敷用的成一團的餐巾和溼巾。洗杯缸裡的水是淡紅的,裡面有血絲,還有安瓶藥針的碎片和被水泡脹了的藥棉。
病人渾身是汗,不斷用舌頭乾燥的嘴。同早晨尤拉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相比,她瘦了不少。
“會不會誤診,”他想道。
“完全是哮肺炎的症狀。看來是轉變期。”他同安娜·伊萬諾夫娜打過招呼,說了幾句通常在這種情形下總要說的那類空的安話,便打發助理護士離開了房間。他握住安娜·伊萬諾夫娜的一隻手給她診脈,另一隻手伸到制服上衣裡取聽診器。安娜·伊萬諾夫娜搖搖頭,表示這是多餘的,毫無用處。尤拉這才明白,她要見他是為了別的事。安娜·伊萬諾夫娜鼓足了力氣說道:“你看,他們都要我懺悔了…死亡已經臨頭…每分鐘都可能…就是拔顆牙,還怕疼呢,得有準備…這可不是一顆牙,是整個的你自己,是整個的生命…只要咯噎一下子,就讓鉗子拔掉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誰也說不清…我又煩悶又害怕。”安娜·伊萬諾夫娜不說話了。大顆的淚珠順著她的面頰滾了下來。尤拉什麼也沒有說。過了一會兒,安娜·伊萬諾夫娜接著說下去。
“你很有才能…才能這個東西…不是人人都有的…你該懂點事了…跟我談點什麼…好讓我安心。”
“可我說什麼好呢?”尤拉回答說,身子在椅子上不安地動來動去,站起來走了一會兒,重新坐下。
“首先,明天您就會好一些,已經有了徵兆,我可以拿腦袋擔保。其次,死亡,意識,相信復活,等等…您想聽聽我這個學自然科學的人的意見嗎?是不是另外找時間再談?不行?現在就談?好吧,隨您的便吧。這問題一下子很難說清。”於是他只得即興給她上了整整一課,自己也奇怪居然能說得出來。
“復活,那種通常用於安弱者的最簡陋的形態對我是格格不入的。就連基督關於生者和死者所說的那些話,我一向也有另外的理解。幹百年所積累起來的一大群復活者往哪兒安置?整個宇宙都容納不下,連上帝、善良和理都要被他們從世界上擠掉,否則在這貪婪的動物般的擁擠中會被壓碎的。
“可是,同一個千篇一律的生命永遠充著宇宙,它每時每刻都在不計其數的相互結合和轉換之中獲得再生。您擔心的是您能不能復活,而您誕生的時候已經復活了,不過沒有覺察而已。
“您會不會到痛楚,生理組織會不會覺出自身的解體?換句話說,您的意識將會怎樣?但究竟什麼是意識?我們不妨分析一下。有意識地希望入睡,這就是確實的失眠症;有意識地要覺出自己的消化作用,這肯定是消化功能紊亂。意識是一種毒品,當用在自己身上作為自身毒害的手段的時候。意識也是一股外的光,當它照亮我們面前的路,使我們不致跌倒的時候。意識又是在前面行駛的火車頭的兩盞明亮的燈,如果把它們的光照向火車頭裡面,就會釀成慘禍。
“那麼,您的意識又將會怎樣呢?我說的是您的意識,您的。不過您又是什麼呢?問題的癥結就在這兒。我們還是可以分析一下。您是靠什麼才能覺出自身的存在,意識到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是腎,是肝,還是血管?不論您怎麼去琢磨,都不會是這些。您總是在外在活動的表現當中覺到自己,譬如通過手上做的事,在家庭中,在其他方面。現在我說的您要特別注意聽:在別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這個人的靈魂。這才是您本身,才是您的意識在~生當中賴以呼、營養以致陶醉的東西。這也就是您的靈魂、您的不朽和存在於他人身上的您的生命。那又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您曾經存在於他人身上,還要在他人身上存在下去。至於後將把這叫作懷念,對您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將是構成未來成分的您了。
“最後再說一點。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死亡是不存在的,它和我們無緣。您剛才說到人的才能,那是另一回事,它屬於我們,被我們所發現。從最廣泛而崇高的意義上來說,才能是生命的恩賜品。
“聖徒約翰說過,死亡是不會有的,但您接受他的論據過於輕易了。死亡之所以不會有,是因為先前的已經過去。幾乎可以這麼說:死亡是不會有的,因為這已經見到過,已經陳舊了,厭煩了,如今要求的是嶄新的,而嶄新的就是永恆的生命。”他一邊說,~邊在屋子裡來回走著。
“睡一會兒吧。”他說,走到前把手放到安娜·伊萬諾夫娜的頭上。過了幾分鐘,安娜·伊萬諾夫娜漸漸睡著了。
尤拉悄悄走出房間,吩咐葉戈羅夫娜把助理護士叫到臥室裡去。
“真見鬼,”他想“我簡直成了個江湖術士,嘴裡一邊唸唸有詞,一邊把手放在病人身上治病。”第二天,安娜·伊萬諾夫娜有了起。
安娜·伊萬諾夫娜的病情一天天見輕。到十二月中,她已經試著起了,不過身體還很衰弱。醫生建議她還要好好臥休養。
她經常讓人把尤拉和東尼姬找來,一連幾小時地講述她在烏拉爾的雷尼瓦河邊祖父領地瓦雷金諾度過的童年。尤拉和東尼妞從來沒有到過那裡,但是從安娜·伊萬諾夫娜的話裡,尤拉很容易想象出那片人跡罕至的五千俄畝的森林,林中漆黑如夜,還有那條沿著克呂格爾高聳陡峭的兩岸湍急奔的卵石鋪底的河,有兩三處的河灣像尖刀似的入密林。
這些天,尤拉和東尼娜有生以來第一次定做了過節穿的衣服。尤拉的是一身黑的常禮服,東尼啞的是一件稍微袒頸部的淺緞子晚禮服。他們兩個準備二十七在斯文季茨基家一年一度的聖誕晚會上一展丰采。
在男裝成農作坊和女服裁縫那裡定做的這兩套衣服,是同一天取回來的。尤拉和東尼啞試過之後很滿意,但還沒來得及脫下來,安娜·伊萬諾夫娜便打發葉戈羅夫娜喊他們過去。尤拉和東尼妞就穿著新衣服去見她。
兩個人一來,她就用臂肘支起身子,從側面看了他們一遍,又讓他們轉過身去,說道:“好,簡直類極了。我還一點不知道已經做好了呢。東尼娜,讓我再看看。不錯,很好,就是肩頭有點發皺。知道嗎,為什麼叫你們來?不過,有幾句話得先跟你說,尤拉。”
“我知道,安娜·伊萬諾夫娜。是我讓人把那封信給您看的。您肯定也跟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一樣,認為我不應該拒絕繼承權。您先忍一會兒,您還不適於過多講話。我馬上說清楚,其實這些您都很清楚。
“總之,首先,有一件支付律師費和償付訴訟費的瓦戈遺產的案子。但實際上並沒有任何遺產,有的倒是債務和一筆扯不清的胡塗賬,以及在這當中暴出來的骯髒勾當。要是有什麼東西可以變賣成錢的話,難道我會白白把它們送給法院,不自己拿來享用?關鍵在於這場官司打到底也是一場空,與其在裡面折騰,不如放棄並不存在的財產,把它讓給那幾個假冒的競爭對手和貪婪的自封的繼承人。至於那位姓瓦戈、帶著孩子住在巴黎也想染指的艾麗斯夫人,我也早就聽說了。但如今又增加了要求,這是不久前才對我公開的,不知您知道不知道。
“原來家母在世的時候,父親就戀上一個耽於幻想而又情怪僻的女人,斯托爾本諾娃一恩利茨女公爵。這個女人和父親生了一個男孩,如今已經十歲,名字叫葉夫格拉夫。
“女公爵過的是隱居生活。她帶著兒子住在鄂木斯克郊外一幢單獨住宅裡,深居簡出,不知道靠著從哪兒來的錢維持生活。有人給我看過那幢住宅的照片。那是一所有五扇窗的漂亮房子,窗子是落地式的,窗簷上的圓框裡有浮雕。最近我總有一種覺,好像那幢房子越過把俄羅斯的歐洲部分和西伯利亞隔開的幾千俄裡的距離,用它那五扇窗不懷好意地看著我,遲早要讓我倒黴似的。所以,我又何必理睬這筆臆造的財產、人為的競爭對手以及他們的敵意和嫉妒呢!何況還有那些律師。”
“可你仍然不該拒絕。”安娜·伊萬諾夫娜反駁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來嗎?”她把這話又重複了一遍,立刻接下去說“我想起了他的名字。記得吧,昨天我談到的那個看林子的?他叫瓦克赫。這個名字真少見,是木是?他是樹林子裡的可怕的黑怪物,鬍子從下巴長到眉,卻叫瓦克赫!他的臉上全是疤痕,熊咬過他,可他掙脫了。那地方的人都這樣。他們的名字也怪得很,都是一個音節的,為的是喊起來響亮,好記。比如,瓦克赫,魯普,或者法弗斯特。聽著,你們聽著。有時候通報說來了人啦,比方說叫阿弗克特的,或者叫福洛爾的,一聽名字就像是祖父的雙筒獵槍齊發。我們這幫孩子就從兒童室一下子鑽進廚房。你們簡直無法想象,那兒不是林子裡燒炭的送來一頭活的小熊,就是巡道工從很遠的巡哨點帶來了礦苗。爺爺就分別登記下來,然後讓他們到賬房去,有的付錢,有的給糧食,也有的發彈藥。窗子外面就是大森林,雪下得真大,齊房簷那麼深!”安娜·伊萬諾夫娜咳了起來。
“別說了,媽媽,說話對您身體不好。”東尼妞警告說,尤拉也附和她。
“沒什麼,算不了一回事兒。我順便問問,葉戈羅夫娜說你們的壞話,好像你們後天去不去參加聖誕晚會還沒拿定主意。我不許你們再說這種傻話!你們自己也不嫌難為情。尤拉,你以後還怎麼當醫生?就這麼說定了,你們一定要去。我再回過頭來給你們講這個瓦克赫。他年輕的時候當過鐵匠,有一次打架把內臟打出來了,他就給自己另打了一副鐵的。你真是個怪人,尤拉。難道我連這個也不懂?當然不是真打了一副鐵內臟。不過老百姓都這麼說罷了。”安娜·伊萬諾夫娜又咳了起來,而且比剛才咳的時間長得多。這陣咳嗽沒過去,她還是不過氣來。
尤拉和東尼娜同時跑到她跟前,並肩站在她的邊。安娜·伊萬諾夫娜不停地咳嗽,把他們挨在一起的手抓在自己手裡,好一會兒不鬆開。後來,她過氣來,能說話了,說道:“如果我死了,你們可不要分開呀。你們是天生的一對,結婚吧。我給你們訂婚了。”說到最後,她哭了。
一九o六年天,拉拉即將升入寄宿學校最後那個年級的時候,她同科馬羅夫斯基持續了六個月的關係超過了她能忍耐的限度。他非常巧妙地利用她的沮喪情緒,每當他需要的時候,便委婉地在不知不覺之間提醒她所受到的凌辱。這種暗示恰恰使拉拉陷入一個好之徒所要求的女人心慌意亂的狀態。這種心慌意亂使拉拉在情慾的惡夢中越陷越深,但每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嚇得頭髮都豎立起來。但夜裡的癲狂又像是巫術那樣無法解釋的矛盾。這時一切都顛倒了,一切都違背邏輯;銀鈴般的嬌笑表現的卻是刺心的痛楚,掙扎和抗拒意味著順從,落在那折磨者手上的是無數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