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大路上-4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樹林中的另一個地方更人。這是一片尖頂似的高崗,~面是陡峭的深淵。懸崖下面彷彿與上面不同,有另一番景象——河或峽谷,還有長滿沒人割過的雜草的草地。其實下面仍然是上面的重複,只不過是在令人頭暈的深淵裡,腳下便是從深淵裡長起來的樹梢。這大概是山崩的結果。
彷彿這片高人云端的莽樹林絆了一跤,墜落下來,本應粉身碎骨,鑽入地下,但在關鍵的一剎那,卻奇蹟般地降落在地上,看起來並未受到損傷,依然在下面喧囂。
但這並不是林中高坡真正引人入勝的特徵。它的四邊都被陡峭的花崗石塊圍住。這些石塊很像史前時期鑿成的砌石家用的扁平石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頭一次登上這個高坡時,敢賭咒發誓,這塊四周堆積石塊的地方決不是天然形成的,而帶著人工的痕跡。這兒可能是古代多神教教徒的神廟,他們祈禱和祭掃的地方。
十一名參與謀殺隊長陰謀的首要分子和釀造私酒的衛生兵,便是在一個陰暗寒冷的清晨在這裡處決的。
以司令部特別衛隊為核心的二十名對革命最為忠誠的游擊隊隊員把他們帶到這裡。衛隊在判處死刑的人周圍困成半圓形,在他們背後推推搡搡,很快把他們擠到峭壁的一個角落裡,死囚們除了跳崖外別無退路。
他們在拷問、長期關押和受到種種凌辱之後已經不像人了。他們滿臉鬍鬚,臉發青,推懷枯槁,像幽靈一樣可怕。
開始對他們審訊的時候便解除了他們的武裝。沒人想到行刑前對他們再次搜身。因為那太卑鄙,是臨死前對人的嘲。
同伏多維欽科並排走的是他的朋友勒扎尼茨基,同他一樣,思想上也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突然朝圍著他們的衛隊開了三槍,是對準西沃布留伊開的槍。勒扎尼茨基是名出的手,但他動得手發抖,沒有中。出於禮貌還是出於對先前同志的憐憫,衛隊沒向勒扎尼茨基撲過去,也沒在下命令前先向他一齊開槍。勒扎尼茨基的左輪手槍裡還有一顆子彈,但他動得把子彈忘了,因自己沒有打中而懊惱,把手槍摔在石頭上。手槍撞在石頭上出了第四顆子彈,打在被判處死刑的帕契科利亞的腿上。
衛生兵帕契科利亞抱住腿喊了一聲,倒在地上,痛得不停地尖叫。離他最近的潘夫努金和戈拉茲德赫把他架起來,抓著他的雙手架著他走,免得在慌亂中被別的同志踩死,因為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旁邊還有別人了。帕契科利亞一瘸一拐地向石坡的邊上走去,死囚都被到那裡。他簡直邁不開打傷的那條腿,不停地喊叫。他的不像人聲的獎號很能染人。彷彿有誰發出了信號,他們便都失去了理智。出現了誰也沒料到的場面。有人咒罵,有人祈禱哀求。
一直戴著黃邊學生帽的少年加盧津,摘下帽子,跪在地上,在人群中跪著向可怕的石壁倒退。他向衛兵們鞠躬,頭常常碰到地,哭得便便咽咽,已經失去了一半知覺,大聲地央求他們:“我錯了,弟兄們,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別把我毀了。別殺我。我剛開始生活,死得太早。我還要活呢,還想見我媽一次。弟兄們,原諒我,饒了我吧。我願意親你們的腳,替你們挑水。唉呀,倒黴呀,真倒黴,我沒命啦,媽呀!”他們當中有人哭著數落,但看不見是誰:“好心的同志們,這是怎麼回事兒?你們清醒清醒吧。咱們一塊兒在兩次戰爭中過血,捍衛過共同的事業。可憐可憐我們,放了我們吧。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們的恩德,我們用行動證明決不忘恩負義。你們怎麼不答腔呀,都啞巴了嗎?難道你們脖子上沒戴著十字架?”他們對西沃布留伊吼道:“你這出賣耶穌的猶大!跟你比我們算什麼叛徒?你這狗雜種才是雙料叛徒呢。真該把你續死!你向沙皇效忠,卻殺死了合法的沙皇。你發誓對我們忠誠,又把我們出賣了。你在出賣自己主子之前跟他親嘴去吧,可你早晚要出賣他。”伏多維欽科站在墳墓邊緣仍面不改。他揚起腦袋,灰白的頭髮隨風飄揚,像公社社員對公社社員那樣對勒扎尼茨基高聲喊道,喊得全體都能聽見:“不要作踐自己!你對他們抗議沒用。這夥新武士,這夥刑訊室裡的劊子手,不會理解你。別灰心喪氣,歷史會把一切都清楚。後代將把政委統治制下的野蠻人和他們的骯髒勾當釘在恥辱柱上。我們像殉道者那樣死在世界革命的前夕。神革命萬歲。全世界的無政府主義萬歲。”只有手們才分辨得出的無聲的命令一下,二十支槍齊發,一半囚犯被打倒,大部分立即斃命。剩下的被再次開槍打死了。男孩子捷連季·加盧津比別人搐得時間都長,但他最後也伸直身子不動了。
把宿營地轉移到更加向東的另一個地方並在那裡過冬的主意,並非一下子就打消了。多次在維茨科河與剋姆斯克河分水界公路的一側察看地形。利韋裡時常把醫生一個人留在帳篷裡,到大森林裡去察看。
但已經沒地方可轉移,再說也晚了。這是游擊隊遭到最嚴重失敗的時期。白軍在徹底覆滅之前決定對游擊隊進行一次打擊,把樹林裡的非正規部隊消滅乾淨。於是他們集結起前線的一切力量,把游擊隊包圍起來。他們從各個方向向游擊隊近。如果他們包圍的半徑小一點,游擊隊便會遭到慘敗。白軍的包圍圈過大,這挽救了他們。冬天的來臨使敵人無法在通不過的無邊的大森林裡收縮包圍圈,把這支農民部隊更緊地包圍起來。
向任何地方轉移都已經不可能了。當然,如果能制定出具有軍事優勢的計劃,他們還能突破包圍圈,進入新的陣地。
但是,並沒有這種深思慮的作戰意圖。人們已經疲力竭了。下級軍官自己都已灰心喪氣,失去對下屬的影響力。高級軍官每天晚上召開軍事會議,提出互相矛盾的突圍方案。
必須放棄尋找別的過冬地方的打算,在樹林深處修築防禦工事,並在那裡過冬。冬天雪深,使缺乏雪橇的敵人無法進入樹林。必須挖戰壕,儲備更多的糧食。
游擊隊的軍需主任比休林報告,麵粉和土豆奇缺。牲畜足夠,比休林估計,到了冬天,主要的食品是和牛。
冬季服裝短缺。一部分隊員衣不蔽體。營地裡的狗統統被續死。會棵皮子的人用狗皮替游擊隊隊員縫製翻皮襖。
不準醫生使用運輸工具。大車現在有更重要的用途。最後一段路程用擔架把重傷員抬了四十俄裡。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藥品只剩下奎寧、碘和芒硝了。用於手術和包紮的碘是結晶體,使用時需要在酒中溶解。悔不該毀掉釀造私酒的設備,又讓那次審訊中罪責最輕的釀造私酒的人修理釀酒裝置,或者再修建一個新的。又恢復了用於醫療目的的私酒生產。人們在營地裡只相互使使眼,搖搖頭。酗酒現象又重新出現,使軍營中渙散的空氣更加渙散。
蒸餾出來的體幾乎達到一百度。這樣濃的體很容易溶解結晶體。後來,初冬的時候,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把金雞納樹皮泡在這種私釀的酒裡,用它治療隨著嚴寒季節的到來再度出現的斑疹傷寒。
這些子,醫生常看到帕姆菲爾·帕雷赫和他的家屬。整個夏天,他的子和小孩都在塵土飛揚的大道上奔波。他們被經歷過的災禍嚇破了膽,正等待新的災禍。在他們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帕姆菲爾的子和三個孩子(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的淡黃頭髮曬成了亞麻,因風吹曬而發黑的臉上長著整齊的白眉。孩子們還太小,在他們身上看不出驚恐的痕跡,但驚恐把他們母親臉上的生氣驅趕得一千二淨,只剩下枯乾端正的臉龐,閉成一條縫的嘴,以及隨時準備自衛的凝滯在臉上的驚恐和痛苦。
帕姆菲爾愛他們大家,特別是孩子,愛得要命。他用鋒利的斧頭角在木頭上給孩子們刻出各種玩具,什麼兔子呀,熊呀,公雞呀,技術之擁令醫生驚訝不已。
他們來了後,帕姆菲爾非常快活,神為之~振,身體漸漸康復。後來傳出消息,鑑於家屬對軍營的情緒產生了有害的影響,必須把游擊隊員同他們的心上人分開,使軍營擺脫非軍事人員,把運載難民的大車護送到更遠的地方,在那裡把大車圍起來過冬。把家屬同遊擊隊員分開的議論很多,但實際的準備卻很少。醫生不相信這種措施行得通。但帕姆菲爾心裡壓了一塊石頭,先前的幻覺又出現了。
冬季來臨之際,不安、茫然、恐怖和混亂的形勢,荒唐和古怪的現象,攪亂了整個軍營。
白軍按照預定的計劃包圍了暴亂者。·這次成功的戰役是維岑、克瓦德里和巴薩雷格三位將軍指揮的。他們都以行動堅決果斷著稱。軍營暴亂者的子們,尚未離開故鄉的和平居民,以及留在敵人包圍圈內的村子裡的居民,聽到他們的名字便嚇破了膽。
上面已經說過,白軍找不到縮小包圍圈的辦法。在這點上游擊隊用不著擔心。然而,也不能對敵人的包圍置之不理。屈從環境會增長敵人的氣焰。儘管在包圍圈中也許沒有危險,但總得衝破包圍圈,哪怕算是向敵人示威呢。
為此分出游擊隊大部分力量,把他們集中起來向西面的圓弧突圍。經過幾天苦戰,游擊隊擊潰了白軍,在這裡打開了缺口,進入他們的後方。
這個缺口成了自由通行的地帶,打開了通向大森林中的暴亂者的道路。大批新難民從這裡奔向游擊隊。這批從農村逃出來的和平居民並非游擊隊員們的直系親屬。周圍的農民懼怕白軍的懲罰措施,都離開自己的家園,自然而然地投向樹林中的農民軍隊,因為他們把游擊隊看成自己的保衛者。
但游擊隊正想擺脫已有的吃閒飯的人。他們管不了新的難民。他們到樹林外去阻擋難民,把他們阻擋在大道上,把他們領到樹林旁邊契裡姆卡小河上一座磨坊附近的空地裡。這塊空地是磨坊四周的農舍形成的,人們管它叫農舍村院。打算把難民安置在這裡過冬,並把分配給他們的食物也存放在這裡。
既然作出這樣的決定,事情便自然而然地進行下去,連游擊隊司令部的措施也無法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