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大路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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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簡直無法忍受這種小丑腔調,”醫生心裡嘆道“跟他老子一模一樣!”
“從我們過去的談話中我得出結論,您相當悉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我覺得您對他的看法相當不壞。是這樣吧,閣下?”
“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明天我們要到高坡上並預備會。此外,對幾個釀私酒的衛生兵馬上就要開審。我同勞什還沒準備好這方面的材料。明天我們還要就這件事碰頭。我已經兩夜沒睡覺了。以後再談行不行?您行行好吧。”
“木行,”隊長又把話題拉回到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身上“您對老頭兒有什麼看法?”
“您的父親還相當年輕,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您平嗎管他叫老頭呢?現在我就回答您。我時常對您說,劃分不清社會階層的各種關係,看不出布爾什維克同其他的社會黨人之間有什麼特殊的區別。您父親屬於最近這幾年造成俄國騷亂的那類人。您父親的外表和格都是革命的。他同您一樣,是俄國發酵因素的代表。”
“這是誇獎還是否定?”
“我再次請您以後找個方便時候再同我辯論吧。此外,我還要提醒您注意,您又無節制地可卡因了。您擅自把它從我儲備的藥品中取走。它有其他用途,且不說這是毒藥,我得為您的健康負責。”
“晚上您又沒來上課。您的社會活動機能萎縮,跟不識字的老孃們或頑固到底的保守庸人~樣。然而您是醫生,讀過很多書,好像自己還在寫東西。請解釋一下,這兩件事怎樣聯繫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怎樣聯繫在一起。也許本無法聯繫,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值得憐憫。”
“謙虛勝於驕傲。與其惡毒嘲笑,不如悉一下我們講習班的大綱,承認自己傲慢得不是地方。”
“隨您怎麼說好了,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哪來的傲慢呢!我對您的教育工作崇拜得五體投地。議事程上每天都重複您對問題的概述。我都讀過。我
悉您對士兵道德發展的想法,並且欽佩不已。您所說的人民軍隊士兵對待同志、弱者、無法自衛的人、女人以及整潔和榮譽的觀念的看法,同宗教改革團體的主張幾乎一模一樣,這是托爾斯泰主義的一種,這是人必須活得有意義的理想,我少年時代滿腦子都是這套東西。我怎能嘲笑它們呢?
“但是,首先,共同完善的觀點,像十月革命後人們對它所理解的那樣,已經不能打動我了。其次,所有這一切離現實還很遠,可僅僅為了這些議論,人們就血成河,目的抵償不了手段。第三,這是主要的,我一聽見改造生活這類話,就無法控制自己,陷入絕望之中。
“改造生活!人們可以這樣議論,也許還是頗有閱歷的人,可他們從未真正認識生活,覺到它的
神,它的心靈。對他們來說,這種存在是未經他們改良的一團
糙的材料,需要他們動手加工。可生活從來都不是材料,不是物質。它本身,如果您想知道的話,不斷更新,永遠按著自我改進的規律發展,永遠自我改進,自我變化,它本身比咱們的愚蠢理論高超得多。”
“然而我斗膽奉勸您一句,參加會議,同我們那些絕妙的、出的人接觸,仍然能提高您的情緒。您就不會那樣憂鬱了。我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我們捱打,您看不見一絲希望,所以
到壓抑。可是朋友,任何時候都不要陷入恐慌。我知道的事,並且同我個人有關的事,要可怕得多(它們暫時不能公開),可我仍沒驚慌失措。我們的失敗是暫時的。高爾察克的滅亡是註定的。記住我的話。您會看到的。我們必勝。打起
神來吧。”
“這可真太妙了!”醫生想。
“如此幼稚!如此短見!我整天對他說我們的觀點相反,他把我抓來,又把我扣押在身邊,可他卻覺得他的失敗必然會使我灰心喪氣,而他的打算和期望一定能使我振奮起來。竟如此盲目!在他看來,革命的利益和太陽系的存在是一回事兒。”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哆喀了一下。他什麼也沒回答,只聳了聳肩膀,並毫不掩飾利韋裡的天真超過了他忍耐的限度,他勉強剋制住自己。這並沒逃過利韋裡的眼睛。
“朱庇特,你生氣,因為你錯了。”他說。
“您總該明白,這些話不必對我說。‘朱庇特’,‘不要陷入恐慌’,‘你說一,我就得說二’,‘摩爾人效勞已畢,該讓他走了’——這些陳詞濫調用不著對我說。我說一,可不說二,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辦不到。我假定你們是明燈,是俄國的解放者,沒有你們它便要陷入貧困和愚昧的深淵,可我對你們還是不興趣,我瞧不起你們,不喜歡你們,讓你們統統見鬼去吧。
“你們思想的主宰者愛說成語,但主要的一條卻忘記了:強扭的瓜不甜。他們特別習慣解放並施思於那些並不曾請求他們解放和施恩的人。您也許認為,對我來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莫過於你們的營房以及跟您呆在一起了。我大概還應祝福您,為了我被囚向您道謝,因為您把我從我的家庭、我的兒子、我的住宅、我的事業以及我所珍愛並賴以為生的一切當中解放出來了。
“傳說一支來歷不明的外國軍隊襲擊了瓦雷金諾。聽說他們被擊潰,但村子遭到了洗劫。卡緬諾德沃爾斯基並未否認這個消息。據說我家裡的人和您家裡的人逃脫了。一群神奇的斜眼睛的人,身穿短棉襖,頭戴羊皮高帽,在嚴寒中從冰上穿過雷尼瓦河,沒說一句難聽的話,對村裡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統統開槍打死,然後又不知去向,就像他們出現時那樣神秘。您難道沒聽說過?這是真的嗎?”
“胡說八道。捏造。搬是非的人所造的謠,未經證實的
言。
“如果您真像對士兵進行道德教育時那樣善良,那樣寬宏大量,那您就把我放了吧。我去尋找親人,連他們是否還活著,他們在哪兒,我都不知道。如果您不放我,就請住口,不要再打擾我,因為我對其他的一切都不興趣,還會幹出蠢事來。最後,活見鬼,我總還有睡覺的權利吧!”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往
上一撲,臉趴在枕頭l。他竭力不聽利韋裡的辯解,對方還在勸他放心,到不了
天,白軍一定會被擊退。內戰將結束,自由會到來,到處都是幸福與和平。那時誰也不敢扣留醫生。但需要耐心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已經忍受了這麼多的苦難,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再用不著等多久了。現在醫生又能上哪兒去呢。為了他自身的安全,現在不能放他一個人到任何地方去!
“又是他那一套,魔鬼!說起來就沒完!多少年反覆磅叨這一套也不害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氣得嘆氣。
“他聽自己的話聽得入了,這個好說漂亮話的人,倒黴的可卡因鬼。夜晚對他不是夜晚,跟他這個該死的東西在一塊沒法睡覺,沒法活。嗅,我恨死他了!上帝作證,我總有一天宰了他。
“嗅,東尼娜,我可憐的小姑娘!你還活著嗎?你在哪兒?天哪,她早該分娩了!你分娩順利嗎?咱們又多了個男孩還是女孩?我的所有親人們,你們怎麼樣了?東尼啞,我永恆的責備和我的過錯!拉拉,我不敢呼喚你的名字,怕把靈魂從口中吐出來。天哪,天哪!可這位還在演說,安靜不下來,可惡的、
覺麻木的畜生!嗅,我總有一天會忍受不住把他宰了的。”晴和的初秋過去了。天氣晴朗的金
秋天來臨了。狐灣西端一座木塔矗立在白軍修築的地堡裡。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約好在這裡同他的助手勞什醫生會面,商量幾件公事。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按時來到這裡。他無事可做,便在坍塌的戰壕邊上走來走去,爬上木塔,走進守衛室,從機槍巢的空槍眼裡眺望河對岸的一片伸向遠方的樹林。
秋天已經在樹林中針葉樹木和闊葉樹木之間劃了一條明顯的界線。針葉樹木橡~堵黑牆豎立在樹林深處,闊葉樹木則在針葉樹木之間閃爍出一個個葡萄的光點,彷彿在砍伐過的樹林中用樹幹修建的一座帶內城和金頂樓閣的古代城市。
壕溝裡、醫生的腳下和被晨寒凍硬的林間道路的車轍裡積滿了枯乾的柳葉,柳葉彷彿剪過似的蜷成一個個小圓卷。秋天散發出這些褐樹葉的苦澀氣息,還夾雜著許多其他的氣息。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貪婪地把霜打過的蘋果、苦澀的幹技、發甜的
溼和九月藍
的晨霧混合而成的芳香
進肺裡。晨霧令人聯想起被水澆過的黃火和剛剛撲滅的火災的蒸氣來。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沒發現勞什走到他背後。
“您好,同事。”他用德語說。他們商量起公事來。
“咱們要商量三件事。第一,如何處理釀造私酒的人;第二,改組野戰醫院和藥房;第三,據我的要求,研究如何在野外環境下對
神病進行門診治療。親愛的勞什,也許您認為沒有這種必要,可據我的觀察,我們正在發瘋,而現代種類的瘋狂具有傳染的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