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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抵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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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再說一遍,我聽不清。”

“我是說,城市中心。有大教堂啦,圖書館啦。我們桑傑維亞托夫家族,這是聖·多納託的俄文譯音。我們據說是傑米多夫家族的後裔。”

“我還是什麼也沒聽懂。”

“我是說,桑傑維亞托夫是聖·多納託的譯音。我們據說是傑米多夫家族的後裔。聖·多納託·傑米多夫公爵。也許純粹是胡說人道,是家庭傳說罷了。這塊地方叫作下斯皮爾金。到處是別墅和遊樂場所。地名怪不怪?”遼闊的原野展現在他們眼前。鐵路支線從各個不同方向把原野切斷。電線杆飛快地向後退去,退到天邊。寬闊婉蜒的鋪石公路像一條飄帶,與鐵軌媲美。它忽而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忽而又在轉彎的地方變成起伏的弧形,一連幾分鐘呈現在你眼前,接著又消失不見了。

“我們的公路是出名的,橫貫整個西伯利亞。受到苦役犯的讚揚。現在是游擊隊的據點。總的說來,我們這兒還算可以,住長了就會習慣的。您會喜歡城裡的新奇事兒的。比如我們的公用供水所,每個叉口都有。這是婦女們的冬季天俱樂部。”

“我們不打算住在城裡。我們想住在瓦雷金諾。”

“我知道。您的子告訴過我了。住哪兒都一樣。您還要進城辦事兒呢。我一眼就看出她是誰來了。眼睛、鼻子、額頭都跟克呂格爾一模一樣,跟外祖父像極了。這個地區的人都記得克呂格爾。”原野盡頭的幾座高大的磚砌圓型油庫泛著紅光。豎立的高柱子上釘著工業廣告。其中有一幅同樣的竟兩次從醫生眼前閃過,上面寫的是:莫羅與韋欽金公司。出售播種機和打穀機。

“本來是一家很像樣的公司。出產良的農業工具。”

“您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的是公司。明白嗎——公司。出產農業工具。股份公司呀。家父曾經是股東。”

“可您剛才說他開旅店。”

“旅店是旅店。互不妨礙嘛。他可不是傻瓜,知道把錢投入賺錢的企業。‘巨人’電影院裡也有他的股份。”

“您好像以此為榮?”

“以家父的明為榮?那還用說!”

“可你們的社會民主黨呢?”

“得了吧,這於他們什麼事?什麼地方說過,一個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看問題的人就一定是個口水的窩囊廢?馬克思主義是真正的科學,解釋現實的學說,研究歷史情況的哲學。”

“馬克思主義與科學?同一個相知不深的人辯論這個問題至少是太輕率了。但不管怎麼說,馬克思主義作為一門科學太不穩重了。科學要穩重得多。馬克思主義與客觀?我木知道還有什麼比馬克思主義更封閉和更遠離事實的學派了。每個人只留心在實驗上檢查自己,而全力宣揚自己永遠不會犯錯誤的神話的當權者又背離了真理。政治不能告訴我什麼東西。我不喜歡對真理無動於衷的人。”桑傑維亞托夫把醫生的話當成一個說話刻薄的怪人的奇談怪論。他只笑了笑,沒有反駁他。

這時火車又倒車了。每當火車開到出站道岔上的時候,寬帶上繫著盛牛的鐵桶的女扳道員,倒了倒手裡的線活,彎下,扳動出站道岔的圓盤,讓火車倒回去。當火車慢慢向後滾去時,她便直起來,衝著火車後面揮拳頭。

桑傑維亞托夫還以為她朝自己揮拳頭呢。

“她這是對誰呢?”他忖量著。

“有點面。不是通採娃吧?有點像她。可是我又怎麼得罪她了?未必是她。要是格拉莎又太老了。可這又於我什麼事兒?俄羅斯母親正在發生大變革,鐵路上發生混亂,她這個可憐蟲生活困難,就認為是我的錯兒,就向我揮拳頭。見她的鬼去吧,還值得為她傷腦筋呀!”女扳道員終於揮了揮小旗,又對司機喊了句什麼話,便放列車通過信號旗,駛向曠野,但當第十四節取暖貨車從她身旁飛駛過去的時候,她對幾個坐在車廂地板上嚼舌頭嚼得讓她討厭的人吐了吐舌頭。桑傑維亞托夫又陷入了沉思。

燃燒著的城市的郊區、圓柱型的蓄油槽、電線杆和商業廣告都消失在遠方,眼前出現了另外一番景:小樹林、山岡以及其間顯出的境蜒的公路。這時,桑傑維亞托夫說道:“站起來舒展舒展腿腳吧。我快要下車了。您也就剩一站地了。當心點別坐過站。”

“這一帶您當真很嗎?”

到家了,方圓一百俄裡都悉。我是個律師啊,開業二十年了,因公務到處跑。”

“直到現在?”

“可不是嘛。”

“現在還有什麼樣的業務?”

“您想要什麼樣的,就有什麼樣的。沒有辦妥的舊契約,財貿業務,沒有還清的債務——堆成山,多得不得了。”

“難道這類活動還沒廢止?”

“名義上當然廢止了。可實際上同時還是有互相排斥的事物。既要企業國有化,燃料也要歸市蘇維埃,省國民經濟委員會還需要獸力牽引的通工具。同時所有人都渴望生活。這是理論與實踐尚未結合起來的過渡時期的特點。所以,需要具有我這樣格並善於經營的機靈的人。得意的是那些不跟他們走,抓住大把錢就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可是像我父親所說的那樣,有時也得挨嘴巴。半個省的人現在都得靠我供養。我還要到你們那兒去串門,辦理木材供應的事。到你們那兒去非騎馬不可,可我的馬腿瘸了。要是它好好的,我幹嗎坐這破車挨顛。您瞧走得這個饅勁,還叫火車呢。您要到瓦雷金諾去的話,準能用得上我。我對米庫利欽一家人瞭如指掌。”

“您知道我們旅行的目的和我們的打算嗎?”

“多少知道點,猜得出來。有個概念。人對土地的某種嚮往,用雙手養活自己的理想。”

“那又怎麼樣?您好像不贊成?您看行嗎?”

“理想大天真,太田園式了。幹嗎要上那兒去呢?願上帝幫助您。可我不相信。有點烏托邦味道,太手工業方式了。”

“米庫利欽會怎麼對待我們呢?”

“不讓你們進門,拿雞撣子把你們趕出去,並且做得對。他那兒沒有你們也夠亂的了,怪事多得不得了,工廠停了工,工人跑散了,說到生計,更是一籌莫展,飼料缺乏,可是你們突然大駕光臨,真是豈有此理,可惡至極。就是他把你們宰了,我也認為他無罪。”

“您瞧瞧,您是布爾什維克,可是您並不否認這不是生活,而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荒誕不經的怪夢。”

“一點不錯。但這是歷史上不可避免的現象,必須通過這個階段。”

“為什麼是不可避免的現象?”

“怎麼啦,您是小孩,還是故意裝傻?您是不是從月亮上掉下來的?饞鬼和寄生蟲駕馭著捱餓的勞動者,並把他們驅向死亡,這樣能夠長久下去嗎?還有其他凌辱和暴的形式呢?難道您不明白人民的憤怒、要求正義生活的願望、尋求真理的神是合法的嗎?您以為在杜馬裡通過議會制、不採取專政手段就能本摧毀舊制度嗎?”

“我們說到兩岔去了,就是辯論一百年也辯論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是非常贊成革命的,可是我現在覺得,用暴力是什麼也得不到的。應該以善為善,但問題不在這裡。再回到米庫利欽身上。如果等待我們的竟是那樣一種局面,那我們又何必去呢?我們應當向後轉才是。”

“別胡說了。首先,難道米庫利欽是窗子裡唯一的燈光?其次,米庫利欽善良極了,善良到了犯罪的地步。他會大吵大鬧一番,死也不肯答應,接著就會軟下來,把身上的最後一件襯衣脫給你,同你分食麵包皮。”於是,桑傑維亞托夫又講開了。

“二十五年以前,米庫利欽作為工學院的大學生,從彼得堡來到這裡。他在警方的監督下被遣送出彼得堡。米庫利欽來到這兒後,當了克呂格爾的管家,並結了婚。那時,我們這兒有通採娃四姐妹,比契河夫的作品裡還多一個。阿格里平娜、葉夫多基啞、格拉菲拉和西拉菲瑪,父稱是謝韋裡諾夫娜。尤里亞金所有的學生都追求她們。大家通常用父稱稱呼這四位姑娘,或乾脆管她們叫謝韋良卡小姐。米庫利欽娶的就是謝韋良卡大小姐。

“他們很快就有了一個兒子。傻瓜父親出於對自由思想的崇拜,給小男孩取了一個古怪的名字:利韋裡。利韋裡,平時說話的時候都管他叫利夫卡。利夫卡長大了,很頑皮,但表現出多方面的傑出才能。他改了出生證上的年齡,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便自願上前線了。阿格里平娜·謝韋裡諾夫娜本來就是個病秧子,沒有承受住這次打擊,躺倒了,就再也沒起來,前年冬天死了,死在了革命前夕。

“戰爭結束了,和韋裡回來了。他是誰?這是一位身佩三枚十字勳章的准尉英雄,自然啦,還是一個從前線派回來做宣傳工作的徹頭徹尾的布爾什維克代表。您聽說過‘林中兄弟’嗎?”

“對不起,沒聽說過。”

“那講起來就沒意思了。效果會失掉一半。那您從車廂裡就沒必要向公路張望了。它有什麼出的地方?眼下——是游擊隊。什麼是游擊隊?這是內戰中的骨幹。兩種因素創建了這支力量。取得革命領導權的政治組織和戰敗後拒絕服從舊政權的普通士兵。這兩部分人的聯合便產生了打游擊的隊伍。它的成分五花八門。其中大多數是中農。但在同他們一道的人當中,您什麼人都能碰見。這裡有貧農,有免去神職的教士,有同老子作戰的富農的兒子。有虔誠的無政府主義者,有沒有身份證的乞丐,有被中學開除的到了結婚年齡的二子。有受到給予自由和遣送回國的允諾誘惑的德、奧戰俘。而在這支浩浩蕩蕩的人民軍隊中,有一支由列斯內赫同志,利夫卡,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米庫利欽的兒子所指揮的部隊,叫作‘林中兄弟’。”

“您說的是什麼呀?”

“就是您聽見的。讓我繼續說下去。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在子死後又結婚了。他的第二個子叫葉連娜·普羅科洛夫娜,一個直接從學校拉到教堂去結婚的中學生。她本來就天真,可還故作天真;她本來就年輕,可還打扮得更年輕。就這樣子卿卿喳喳,裝得天真無,像個小傻瓜,像只小云雀,見到誰就考誰:‘蘇沃洛夫是哪一年誕生的?’——‘舉出三角形相等的條件。’她要是考住了你,問得你張口結舌,就樂不可支。幾個小時以後,您就能親眼看見她了,看看我說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