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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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活一出,雲兒越發怔楞,陳若素目幻異彩,同樣的深意料之外。在陳若素想來,王笑笑已經被她用言語套住,縱然再加奚落,也是不能反抗。
她正想看看王笑笑遭受奚落時,進退兩難的狼狽之狀,不料王笑笑倏然一變,變得溫馴異常。不但話至中途,浩嘆而止,而且不叫喊人,便叫那十二三歲的雲兒前去綁他,這種轉變,豈是她始料所及。
她攜楞的瞧了王笑笑一陣,覺得王笑笑坦然鎮靜,好似語出至誠,並無詭計,但她不敢相信,詫異茫中,不覺亢聲道:“哼,你想暗算雲兒麼?”王笑笑失笑道:“姑娘多疑了,莫容山莊的弟子,沒有講話不算數的。姑娘以英雄兩字讚許王笑笑,我王笑笑若是不知自重,豈不使姑娘失望了?”他講這話時,神自然,不失端莊,了無譏諷俏皮的意味,陳若素聽了,莫名其妙的心頭一震,脆聲叱道:“胡說八道,誰失望…”忽覺越描越黑,一陣紅暈湧上了臉頰,話聲倏然頓住。王笑笑怔了一下,欠身說道:“姑娘勿怪,在下的意思,是說願意做個英雄,當不致卑鄙無恥,暗算雲兒。煩請吩咐雲兒一聲,叫她來綁吧,只是…”陳若素聞言之下,臉更紅,頓了一頓,忽然沉聲道:“不,”只是“怎麼樣?先講下去。”王笑笑道:“講也無用,不講也罷。”仍是“不講也罷”陳若素大惱怒,峻聲叱道:“我要你講,不講我吊你七天七夜。”王笑笑坐正身子,莊重的瞧了陳若素一陣,乃道:“姑娘定要知道,在下只得直講了。”雲兒忽然脆叫道:“不可胡說啊,胡說小姐要生氣的。”王笑笑朝她一笑,算為致謝,回過頭來,一本正經道:“姑娘之美,超絕塵寰,宛若瑤池仙子,在下自覺見過的美女不少,但與姑娘相比,那有云泥之別…”話猶未畢,陳若素嗔聲叱道:“美與不美,與你無關,姑娘不聽阿諛之詞。”王笑笑肅容接道:“這不是阿諛之詞,乃是由衷之言。憑心而論,在下見到姑娘,便有心儀之,豈料姑娘…”陳若素大怒喝道:“你胡說什麼?”雲兒失聲接口道:“不是胡說啊,小姐確是很美,任何人見了…”陳若素霍地站立,叱喝道:“你在幫他講話麼?”雲兒悚然一驚,道:“雲兒不幫他,雲兒講實話。”王笑笑起立接口道:“雲兒是你的侍婢,焉有相幫在下之理?可借姑娘美則美矣,格過於冷僻了一點,便以對待在下而言…”陳若素目光一稜,冷焰如電,此刻的心情是怒是煩,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未容王笑笑將話講完,又復截口道:“對你怎樣?不要自認為長得英俊,姑娘便該善待你,雲兒,將他綁了。”話聲斬釘截鐵,毫無圓場的餘地,王笑笑將頭一搖,道:“既然如此,何必定要我講,雲兒,麻煩你啦,請照你們小姐的意思做,綁緊一點。”話聲中,到了雲兒身邊,將繩索遞了過去。雲兒漠然接過繩索,卻不動手。陳若素峻聲喝道:“動手啊,還等什麼?”雲兒無奈,走到王笑笑背後,先綁住他的手腕。
她身材矮小,王笑笑蹲下身子,讓她去綁手臂。兩條手臂縛在身上,王笑笑的上身便失去自由了。但只縛了一圈,陳若素不大滿意,沉聲斥道:“綁人都不會綁?不要綁手臂,綁住腳踝就行啦。”王笑笑道:“姑娘最好封閉我的道,不然我忍受不住時,會將繩索震斷的。”陳若素道:“想得倒得意,你想渾然無知,不覺痛楚麼?哼,那榆樹高達九丈,你已見過,不怕摔死,儘管震斷吧。”王笑笑暗暗嘆一口氣,兩眼一閉,不再多言。
***半響過後,廳堂燃上燈,王笑笑已經倒掛金鉤一般,被吊在榆樹梢頭的細枝之上。這時,陳若素坐在廳屋正中,另外兩個小婢模樣的女孩侍立兩側,雲兒站在她的面前,撅起小嘴,狀似不悅,但陳若素視若無睹,目光空空,好象思索什麼,又好象什麼也沒想,冷冷冰冰的默然無語。
過了半晌,右邊那個較小的小婢不耐沉寂,怯生生的道:“小姐,咱們餓啦。”左邊較大的小婢輕聲接道:“別吵,小玫,小姐折騰了三天,累啦。”小玫道:“累了也得吃飯啊,人已吊上去,呆在這裡幹什麼嘛?”雲兒接口道:“誰知道呢,人是小姐自己要一綁,要吊的,吊上去以後,就是這副模樣,不言不動的,請她吃飯也不答理。”陳若素聽見了,目光轉動,朝三個小婢瞥了一眼,淡淡的道:“不要吵我,你們都下去,我在這裡看著姓王的。”雲兒撅著嘴道:“那有什麼好看的?”陳若素煩躁的道:“你好嚕囌,我在監視他,誰說看他啦?快下去。”較大的小婢便是小娟,她較懂事,一見陳若素神不豫,連忙揮手,道:“走啦,小姐心煩,咱們吃飯去。”轉身行了一禮,領著小玫與雲兒,急急退出廳去。人影消失,門外傳來雲兒的聲音,悄悄說道:“怎麼回事嘛,小姐好象變了…”當真變了麼?怕是隻有陳若素自己明白了。且說王笑笑吊在樹上,那滋味真不好受。他手腳被縛,頭下腳上的吊在樹枝之上,微風吹來,那樹枝幌幌蕩蕩,隨時都有折斷之慮。他說過“除死無大難”這種神上的威脅,倒也不去說它,要命的卻是血氣逆行,五臟六腑都朝喉頭擁擠,似乎要從口鼻之間擠出腔外,擠得他頭腦暈眩,直嘔吐。
然則,吐不得,一吐更糟,那將吐完胃裡的清水,嘔出血未,直至斃命而後已!因之,他竭力忍耐,竭力排除一切紛沓的雜念。甚至連體上的痛苦,也想將它摒置於意念之外。可是,這不容易啊。所謂“切膚之痛”表皮上的痛苦尚且難以忍受,何況這痛苦發自體內,遍及全身,幾無一處好受。
影緩緩西斜,淡淡的月光,從那枝葉縫隙間照在王笑笑身上,就象千萬支利箭在他的心上一樣,愈來愈是難以忍受了。
他臉發青,頭皮發炸,身上的衣服,已經分不清水與汗水,息的聲音,宛如力耕甫歇的水牛。這還只有三個時辰啊!往後三十三個時辰怎樣支撐下去?漸漸地,息聲小了,汗水也不了,但臉卻已由青變紫,由紫變白,如今不見一絲血氣,終於失去了知覺。
陳若素不知何時已經退走,緻的房舍不見一絲燈光,但將將沉的月反而愈見皎潔,愈為明亮。明亮的月光下,忽見兩瞥人影由東方飄然而來。人影近十丈而止,赫然竟皋元清大師和那子急躁的蔡龍逸。
元清大師遊目四顧,悄聲說道:“這座莊院氣派極大,卻又遠離市囂,隱秘如斯,看來這一次的方向找對了。”蔡龍逸道:“管他對不對,義兒與其餘幾位兄弟找遍金陵城,不見九陰教的人影,半夜決定各奔一個方面,一直追尋下去,如果不是與公公約定見面,義兒豈肯坐鎮金陵,擔負傳遞訊息之責。進去啦,搜他一搜再說。”元清大師道:“別莽撞,老衲是出家人…”蔡龍逸急道:“出家人怎樣?如果王兄不幸遇害,公公也不管麼?”元清大師道:“老衲八十九歲,禮佛已久,管不了那麼多了。”蔡龍逸一怔,道:“那不,您…”元清大師道:“小聲一點,老衲只是覺得江湖上殺氣瀰漫,不是眾生之福,鼓勵你娘出山盡一點力。”蔡龍逸道:“娘是娘,王笑笑是王笑笑,義兒看得出來,公公對王兄弟關心…”元清大師接口道:“這就是所謂緣份,老衲只是覺得與那孩子有緣,想要和他聚聚,至於個人的生死榮辱,那要你們自己去決定了。”大師的話聲始終很低,語氣也極其平淡,蔡龍逸想想目下仍以王笑笑的安危為重,其餘的大可留後再講。
他與王笑笑投緣至極,又是個義重如山的人,當下亢聲道:“不管啦,進入再講。”步子一邁,就待撒腿奔去。不料身形甫起,人已被元清大師一把拉住。元清大師道:“慢一點,你看那是什麼?”蔡龍逸一怔,回頭道:“什麼?”元清大師舉手一指,道:“你看,樹梢吊著一個影子,好像是人。”蔡龍逸急忙回頭,順看他的手指望去。
原來那元請大師一身功力已至化境,目力超過常人十倍,王笑笑吊在枝葉當中,但因月光皎潔,風吹樹葉,樹枝盪漾,王笑笑的身子也隨樹枝浮沉不已,大師雖在講話,犀利的目光,一直在朝莊院之中搜索,因之被他發現了。
蔡龍逸的目力不如大師遠甚,瞧了半晌,仍無所見,但他卻道:“進去看看,說不定正是莫容山莊的王兄弟。”話聲甫落,元清大師倏然抓住他飄然遠遁,後退十餘丈,隱身一塊大石的陰影之後,傳音說道:“不要講話,莊中有人查究來了。”果然不錯,衣決飄風之聲緊隨而起,有人登上了院牆,在朝這邊查看,差幸大師功力奇高,適時隱蔽,故此未被來人發覺。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九陰教幽冥殿主陳若素。陳若素好似睡不安穩,蔡龍逸的話聲高了一點,因之驚動了她,急急循聲而至,前來查勘究竟。
但她仍是一無所見,瞧了半響,又復緩緩退去。行經榆樹之下,她抬頭看了王笑笑一眼,這時,王笑笑神大變,人已憔悴。正處昏之中。她臉上神情動了一下,倏又冷聲一哼,轉身進屋面去。
元清大師以耳代目,凡是帶有聲響的舉動,均已瞭然於,頓了一下,乃道:“吊著的影子,果然是那姓王的孩子。”蔡龍逸大為緊張,不覺失聲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