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散朝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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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丁壽百般勸說,他死活不起,只是磕頭行禮:“爹,孩兒與您見禮了…”***“都指揮使丁壽執掌錦衣衛事,不思報效,前者枉殺周璽,蒙聖恩不加治罪,今又擅擎郭東山,其兇暴,其行恣睢,如不嚴懲,恐朝中人人自危…”今一上朝王鏊便上表彈劾丁壽,自個兒門生被抓,老兒不急也就怪了。
只是他洋洋灑灑一篇大論,應者寥寥,莫說小皇帝提不起興趣,便是他口中“人人自危”的諸位同僚也好像沒聽見一般,只有陳天祥等門生出班附議。
“陛下…”老王鏊面上有些掛不住。
朱厚照心底嘆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王師傅稍待,丁壽!”
“臣在。”丁壽出班施禮。
“那郭東山如何了?”小皇帝明知故問。
小皇帝想做戲,丁壽只好陪著演“回陛下,打了三十杖…”
“丁南山!”王鏊嗔目怒喝,一眾文武也不覺眼皮亂跳,錦衣衛杖殺大臣難不成還上癮了。
“閣老休慌,不過三十板子,郭侍御人還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當老夫是三歲娃娃!若非怕君前失儀,王鏊險些把一口濃痰啐到丁壽臉上,強忍怒火道:“郭東山所犯何法,你且說個明白!”
“彼在宣府時以衝鋒破敵鏖戰之功請奏升賞宋暕等官軍三十九人,卻無實績可陳,恐有詐冒之嫌…”王鏊鬚髯戟張,厲聲道:“恐有詐冒?如此錦衣衛便敢以嫌定罪,杖責衣冠,大明法之安在!”
“閣老勿急,”丁壽輕笑“郭東山早有犯案之嫌,錦衣衛小心查證已畢,才將其鎖拿。”
“有何證據?”王鏊追問不休。丁壽道:“保國公與宣府總兵神英俱已鞫問參戰官軍,皆無此三十九人立功實據,可見郭東山當所奏不實。”位居右班之首的張懋白眉斜挑,略帶不滿地瞥向身後朱暉。朱暉皓首微垂,不與張懋眼神相觸,王鏊卻不容他置身事外,凝眸問道:“保國公,可有此事?”朱暉不卑不亢,略略頷首道:“不錯。”
“保國公出入兵間數十年,諳軍務,當曉兵兇戰危之際,顧身尚且不暇,何能慮及周遭人事,些許軍士口供不足為憑。”
“王相所言有理。”朱暉沒等王鏊鬆口氣,語鋒一轉,又道:“可軍功升賞皆出於公,不得軍士之心如何能服眾望,一昧裡巧立名目,示恩賣好,有礙成法,暉雖不才,不願見此罔上欺公之事大行軍中。”言之有理,深得我心,朱厚照在御座上連連點頭。呸!你個不知羞恥的老匹夫,朝中人有一多半都在心中咒罵,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弘治年間你與苗逵領大軍出,一路迂迴擾民,攏共才得了十餘個腦袋。
最後上報有功將士足有一萬二千餘人,示恩賣好?滿朝中有人能比得你去!遠的不說,弘治十八年大同戰功,升賞都指揮使等將士一千五百六十二人,其中有斬首之功的多少?九個!
看著這位屢屢被朝臣彈劾軍法冗濫極矣的保國公,站在那裡一派大義凜然之貌,左班文官暗暗自慚,原來和武臣勳貴們比起臉皮厚來,他們這些讀書種子還是自愧弗如啊!王鏊更是心火亂竄,冷笑道:“依國公之言,所謂衝鋒破敵、鏖戰等等皆是巧立名目之功咯?”右班群臣頓生嘈雜,私語竊竊,大傢伙可有不少是藉著這些雜七雜八的軍功起家,若是深究起來。
自身難免受牽連,不由都埋怨丁壽朱暉等人多事。丁壽突然言:“閣老此問,有兵部在側,又何須捨近求遠。”側首把目光投向劉宇,丁壽齜牙一樂:“本兵,您說呢?”
“啊?!”隱身左班打醬油的劉宇忽地一愣,暗道幹老夫事。
“本朝這戰功如何封授,起始由來,請本兵為閣老解惑。”丁壽滿面風地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驟然問起,老夫哪裡知曉!劉宇恨不得衝上去掐死這個一臉壞笑的混賬東西,只是杵在那裡吐吐道:“這個,這個麼…”
“劉卿勿慌,慢慢敘說,說得細些。”涉及軍旅之事,朱厚照有的是興趣和耐心。面對皇帝體諒又不失禮貌的催促,劉宇憋得老臉通紅,血壓直線升高。
“陛下,微臣可試言一二。”左班末尾有一人站出。
“你…”這人穿著七品官服,看著有點眼,偏又想不起來是哪個,小皇帝總算照顧臣子想法,沒將那句“你誰啊”脫口喊出。
“陛下,此人乃兵科給事中張龍,可由他代臣敘說。”劉宇見有救星出場,急忙介紹。
朱厚照恍然大悟,好像有些印象,但還是想不起具體狀況,不過這些細枝末節,小皇帝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催促他快說。
劉宇見皇帝不再關注自己,拭拭頭上冷汗,急忙躡手躡腳地退回班內,還不忘向衝自己壞笑的丁壽,報以一個“親善友好”的眼神回敬。
“國朝軍功一為首功,一為戰功,首功自是以首級論功,而戰功之中又有奇功、頭功、次功之差,如斬將先登之類皆可歸為奇功,其源可溯至永樂年間,時太宗久歷軍伍,常見戰陣之中有將士奮勇向前,殺敵無算,卻無暇割取首級,戰後亦無人為其請功,太宗為不寒將士之心,創此戰功之制,凡臨軍陣,令統兵官、紀公御史、督軍中官等人詳加考校,有功者給予功牌,使功者得賞,不昧其勞。”兵科給事中張龍跪在殿下,侃侃而談。朱厚照了然點頭“那這衝鋒破敵和鏖戰之功合該歸入幾等?”
“這卻不好說,宣德、正統年間賞格中尚無衝鋒破敵、鏖戰諸名,鏖戰之名起自天順元年,衝鋒破敵之名始於成化十五年。”張龍口若懸河,對答如。朱厚照甚為滿意,微笑嘉許道:“實務如何尚且不知,單隻通曉兵部歷年掌故,也是人才難得。”
“臣惶愧。”張龍俯首跪拜,心頭狂喜,這“爹”果然沒白認,提前點撥幾句,便得了皇帝青睞。
王鏊心中有氣,既然撕破臉,某倒要看看咱們誰的損失大!當即沉聲道:“陛下,既然天順以前無鏖戰等名賞格,則從前由此而升者俱皆查革,以正軍紀國法。”一直半眯著眼好似養神的焦芳倏地睜開混濁老眼,難掩心頭竊喜:“王鏊老兒,終於出了昏招。”
“濟之糊塗,如此豈不惹下了眾怒。”李東陽捻著鬍鬚微微搖頭。果然王鏊此言一出,右班中哄聲嘈然,人皆出不滿之。
“肅靜。”劉瑾聲音不大,右班中人卻立即噤若寒蟬,闃然無聲。
“陛下,王相所言雖有道理,但其事隔久遠,歷年受賞人眾,如俱皆查革,恐有違先皇隆恩深意。”朱暉朗聲道:“臣乞陛下以往受賞之人加恩如故。”朱厚照皺皺眉頭,瞅向丁壽:“丁卿,你怎麼看?”
“臣以為保國公之言有理,陛下之意本為改弦更張,為來者戒,倒也不必糾結前事。”反正是順水人情,丁壽如何不去做。
“保國公老成持重,丁大人謀慮深遠,臣等附議。”右班中人得見希望,紛紛應和。
也罷,朱厚照一甩袖子,既然眾意如此,他也不好繼續執拗“以往封賞皆如前詔…”群臣才喜,又聽朱厚照道:“但只榮其身而止,自後紀功官不得巧立新名,示恩撓法!”
“陛下…”張懋眉頭攢起,僅榮一身,那豈不是要虧了後代兒孫,他想著再做爭取。朱厚照卻不給他機會“如有再犯,兵部兵科無論何人,其罪不赦!”
“臣等領旨謝恩。”聖意堅決,不世襲便不世襲吧,比之王鏊老兒的盡數革除已然賺了許多,形勢不由人,一干武臣雖仍有芥蒂卻還可接受。
“陛下,那郭東山還在詔獄之中…”革除封賞只是王鏊反擊,他關心的還是撈出那位門生高足。朱厚照好似才想起這個人來“丁卿,那郭東山雖然罪證確鑿,但既已打了三十杖,便不要再濫加刑罰了…”
“謝陛下。”王鏊心底大石落地,眄視丁壽,暗暗冷笑,你這黃口孺子得陛下親狎又如何,在萬歲心中,老夫這老師還是有些分量的。王鏊老懷甚,欣然道:“但不知何時將其開釋?”
“開釋?當然越快越好,革職為民,立即開釋。”小皇帝拍板定案。
“陛下?!”王鏊幾懷疑自己耳朵聽岔了,這麼點小事打了三十板子還不算,怎就罷黜為民了!
“陛下聖明,臣遵旨。”丁壽豈會給王鏊嘴的機會,環顧群臣道:“諸公以為呢?”
“陛下聖明。”一票準備結好丁壽為案子鋪路的文官與才承了人情的武將齊聲應和,確有幾分聲勢嚇人。
“你們…”王鏊又驚又怒,嗔目群僚。顧佐等文官心中有愧,垂目不敢對視,對面武臣卻直直上王鏊目光,毫不避諱眼中的報復暢快之意。
大家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又見都察院僉都御史張彩出班“臣啟陛下,雲南金齒騰衝等地僻處遐方,無官撫治,風俗頹壞,軍民窮困。
而又外夷不時侵擾,為地方之害,原雲南巡按昏聵無能,難撫其地,應另選能臣前往,都察院監察御史陳天祥謀勇兼備,可堪大任,臣舉薦其巡按雲南。”
“准奏。”朱厚照乾脆道。真狠啊!郭東山與陳天祥皆是王鏊門生,前幾上表彈劾丁壽最為賣力,如今一個罷黜為民,一個遠派邊陲,滿朝文武如何看不出這是丁壽報復。
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反正丟官罷職,去天南瘴癘之地受罪吃苦的又不是自己,至於王鏊心境如何,whocare!散朝之後,群臣各歸衙門理事,朱暉亦是如此打算,忽聽身後有人呼喚:“賢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