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虛出挪移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誰的意思不重要,關鍵此等利人利己之舉,國公可有興趣一試?”丁壽壞笑道。
“緹帥請看,”朱暉默忖良久,忽然遙指窗外一株巨槐“那棵老樹無材無用,又擋了院中景緻,老夫早有除去之意,奈何其朽而不倒,支脈盤錯節,驟然推倒,怕會牽連甚廣,壞了院中佈置,使某一時難下決斷。”
“正德元年一場風雨,斷折了許多枝蔓,看著雖是龐然大物,入土卻未見深遠,只要主人有心,丁某願作提刀砍斫之人,”丁壽視線由窗外老槐轉向朱暉,角輕抹“但要國公相助一臂之力。”
“丁帥血氣方剛,素有直勇之名,何用一老朽襄助。”朱暉溫言中帶了幾分求懇之意“老樹雖礙眼,卻伴老朽多年,有陰庇眷顧之情,緹帥當體諒一二。”丁壽仰天長笑“國朝初年有位叫施耐庵的才子寫了一本《水滸傳》,國公可曾看過?”不知丁壽何故突然扯過話頭,朱暉還是茫然點頭。丁壽貼近朱暉耳邊,低聲道:“那您老便該曉得,什麼喚作”投名狀“…”***兵部尚書劉宇府邸。劉宇打量著眼前閒坐品茶的不速之客,遲疑問道:“緹帥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放下茶盞,丁壽開門見山“無事,只是聽聞本兵榮升宮傅,特來恭賀。”就說和你小子沒什麼情,果然是衝這事來的,劉宇面一變,隨即笑道:“多謝緹帥,無非是萬歲恩典,劉公公賞罰分明。”聽見了麼小子,老夫這官位是當今萬歲與劉瑾首肯的,你來找麻煩最好掂量一二。
“將士用命這一條,本兵沒有忘吧?”丁壽揶揄道。
“那是自然,參事邊軍校尉俱得封賞,無一人疏漏。”劉宇當著最大的疏漏人面前,侃侃而談。丁壽也不著惱,點頭道:“那就好,再有一事要請託本兵幫忙。”
“緹帥處境老夫略知一二,只是下屬多有不諳情理之徒,老夫雖為一部正堂,卻不好阻言路,近兵部偶有本章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劉宇上來便將自己先摘個乾淨。
不好阻言路?你老小子蒙誰呢,當年掌管都察院時,為拍劉瑾馬,強鉗言官之口,偏遇上一個刺頭兒楊南金,人家當堂脫了官袍撂挑子,鬧出好大笑話,怎麼到兵部轉了。
丁壽腹誹,還是強擠出幾分笑容:“無關奏疏,而是想請兵部上個條陳。”聽丁壽述說完畢,劉宇當即皺起了眉,入仕三十餘年,他也非是傻子,丁壽能想到的利害關係他也想得到。
何況三年一試的麻煩事是劉大夏那老對頭搞出來的,他避之唯恐不及,怎會往身上攬。
“開設殿試,聖駕親臨教場御幄,以此勵人心,招攬將才…”劉宇捻著下頜短鬚,默默重複著丁壽適才話語。
“正是,陛下常思慕太祖太宗武烈雄風,有鞭撻四方之志,選舉諳曉韜略、克敵應變之將才,徵集安邊守土之戰策,定能合聖意,”丁壽振奮道:“本兵此條陳一上,必得陛下另眼相看。”另眼相看?怕會口誅筆伐吧,還鞭撻四方之志,上一個有這想法的皇帝可是被人逮去大漠吃沙子,回來連皇位都丟了。
自己若挑唆這事,皇帝八成會高興,士林中人一準兒會指著他劉至大的鼻子開罵,國子監翰林院那些吃飽撐的讀書人也不會來什麼揭帖了。
估計往府門前扔的磚頭碎瓦就能給自己起幾座墳頭,更關鍵的是,劉瑾會怎麼想?!
“此等美事,緹帥何不自行上陳,由聖上降旨兵部會議即是。”我?若不是小皇帝和自己賭氣,這好事能落到你頭上?丁壽強摁下心中怒意,酸酸道:“武科應試責在兵部,丁某不好越俎代庖。”丁壽語氣有異,劉宇如何聽不出,他卻會錯了意,暗道這廝果是記恨前事,來給老夫挖坑的,哼哼,恁地小瞧劉某!
“原來如此,”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劉宇微微點頭,淡然道:“既依照兵部之意,此事便作罷吧。”
“什麼?”丁壽有些難以相信,這事兒是不太落好,但權衡利害,大有可為,絕對可以在小皇帝前把臉的,自個兒白送一個好處給劉宇,老小子竟然不接著,真是給臉不要!
“本兵可思慮清楚了?莫要後悔!”聽出丁壽語氣不善,劉宇也心頭怒起,冷冷道:“本部堂清楚得很,武科考舉之法弘治十七年才做修訂,短短數年,朝令夕改,恐令天下武學應舉之人無所適從,不易輕動。”言罷劉宇端起身旁几案上的茶盞“丁帥,請茶。”丁壽仰天打個哈哈“話不投機半句多,本兵也無須來這套端茶送客的把戲,不過在下還有一言奉告。”劉宇靜待下文,丁壽一字一頓道:“本兵儘可踩著丁某肩頭升官發財,但若以為如此做了還能不給我一點好處…呵呵,那丁某便不是人養的。”丁壽放話後便拂袖而去,只留下被他混不吝的光勁兒驚得目瞪口呆的劉宇…***正德三年的大明朝堂開年便可謂是異彩紛呈,錦衣衛都指揮使丁壽代天巡狩西北而歸,未得嘉獎反被聖人呵斥,勒令閉門省過,朝野皆以為是錦衣帥失寵之兆,消息傳開,閒散兩京的科道言官們一個個登時如打了雞血般興奮。
自宮變之後劉瑾整肅朝堂,六科十三道的言官清們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復往指天畫地、揮斥方遒的書生意氣,劉太監隨後安排查盤天下,科道諸官未得清閒,分赴各地清查府庫錢糧,往來奔波辛苦自不必說,地方上誰又願意被人翻查老底兒,明裡礙於王命不敢違逆,暗中各種下絆子使手段,絕不會少了。
鐵面無私嚴查細究傷彼此同僚和氣,高抬貴手網開一面劉瑾必不相饒,一時間大明言官清們竟淪為風箱中的老鼠,進退兩難。外差難做人,留在京中的也未好過,如今想在衙門裡聊天打白混子是愈發難了。
每七個時辰的公事可不好熬,劉瑾用事,整飭吏治,再想借省親丁憂這類由頭違限偷懶,可要冒著被革職降級的風險,畢竟廠衛耳目消息靈通,便是託詞養病,亦要有司核實真偽,內廷有旨凡養病一年以上的,俱令致仕。
因託病請假及丁憂違限遭懲治的同僚故,實不在少數。正德朝的衣冠縉紳們叫天不應,呼地不靈,算是理解了洪武年間前輩們的苦楚,這大明的官兒是真不好當,可要就此撇下官位不做,眾人又實沒那個勇氣魄力。
畢竟科場千軍萬馬中殺出,才有了這一身冠帶,人前尊榮,豈能輕易舍下,不是每個人都有大理楊南金的殷實家底,隨意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既放不下名利,大家也唯有咬著牙苦捱,可身為言官,若是都做了鋸嘴葫蘆,怕是連也不如,六科十三道上百號的言官們早憋著勁頭刷刷存在。
只是目標一時難尋,劉瑾是萬不能碰的,畢竟蔣欽等人血跡未乾,不畏權閹、仗義執言的名頭說來好聽,真要用命去搏,卻未必划算。
如今丁壽這事一發,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錦衣衛與東廠番子並稱,在人眼中也是為虎作倀的鷹犬爪牙,收拾他朝野定然樂見其成,關鍵是皇帝和劉太監似乎也對他失了寵信,有許多同輩投石問路,也未見獲罪,丁南山反落個閉門閒住,足見此事大有可為,痛打落水狗的大好良機近在眼前,怎能錯過,大家心中權衡利害,得出一個結論:(neng)他!
投遞左順門與通政司的題本如雪片般飛來,紛紛彈劾丁壽辜負聖恩,欺君罔上,殘害同僚,驕縱不法,發民變,殺良冒功…
有的沒的,先給按個罪名再說,證據什麼的都是多餘,反正風聞言事,本就是科道官們的特權,皇帝與百姓信不信無所謂,言官們自己先信了就是,只要參劾多了,假的都可成真,不信的自然也就信了。
鋪天蓋地的奏章攻勢,沒得到小皇帝的褒獎,反起了朱厚照的逆反心態,人家丁壽爬冰臥雪,刀叢劍雨中走了幾遭,沒得封賞已然冤枉,豈容你們這般糟踐詆譭,那傢伙縱然有錯,要打要罰朕不會做麼,礙你們這些吃飽撐的甚事!
所有奏本留中不發,內廷傳旨:近來彈劾建言者多浮泛不切,攀誣謗訕,各衙門不論可否一概覆奏,徒為煩擾,今後似此者不必覆奏…雖未指名道姓,但近各衙門彈劾中心只圍繞一人,兩榜出身的人中或有愣子,卻絕無傻子,如何看不出皇帝並無嚴懲丁壽之心。
除了少數人仍持續上本彈劾外,其餘人大多偃旗息鼓,靜觀形勢變化,不過通政司的門庭並未冷清幾,西北邊鎮的彈劾奏疏又接踵而至,只不過彈劾的對象換了旁人…
“給事中吳儀查盤寧夏固原等處倉場糧草糠秕浥爛、布匹窄短等項,彈劾歷年巡撫管糧兵備等官,前侍郎顧佐等共一百八十八人,請查究其罪…”
“吳儀彈劾前三邊總制楊一清、巡撫寧夏僉都御史劉憲、苑馬寺卿車霆等人挪移借補馬價銀,妄費數多,懇請嚴究…”
“給事中安奎奏:查盤陝西邊儲虧折數多,並劾歷年督糧、兵備等官,前巡撫都御史楊一清、劉憲等人情罪不一,俱難辭責…”
“延綏寧夏倉庫歷年草料多支拖欠,虛出挪移,折放祿俸諸銀萬有九千三百餘兩,因劾接管及奏乞者之罪,自尚書韓文、都御史楊一清而下凡三十九人…”一石都能起千層,接二連三的大石頭砸下來,能掀起多少朝堂波自不消說,大明言官們只想一門心思幹票大的,讓朝野上下知曉吾輩不可欺也,眼見這些奏疏所指者不是封疆大吏,便是部堂都憲等朝廷要員,身份絕對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