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哪裡來老悖晦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酒興闌珊,賓主分散,雖是丁壽溫言挽留,二人去意已決,帶了親兵隨從,啟程離去,適才還人滿為患的臨汾驛頓時清靜了許多。
搬進了楊一清等人所住的院落,一眾錦衣衛各自安歇,丁壽則躺在一張太師藤椅上,臉上蒙著一條熱氣騰騰的手巾,優哉遊哉地閉目養神。
“衛帥,宋姑娘已經安排休息了。”郝凱道。丁壽懶得說話,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沈彬回來了。”郝凱繼續道。
“哦?子衡兄請來了?”丁壽一把扯掉臉上手巾,睜眼問道。
“沒見到王按院。”郝凱搖首。
“叫他進來回話。”丁壽不悅,此番路經太原,本意還想與王廷相敘敘舊的。不多時,一個神飽滿,英氣的漢子走了進來,利索地下拜行禮:“卑職東司房辦事百戶沈彬拜見衛帥。”
“別廢話了,你是誰我清楚得很,王子衡人呢?”
“巡按御史王大人目前不在太原…”沈彬了鼻子,為難地說道。
“不在?去了哪兒?”
“您問他吧。”沈彬向門外瞟了一眼。見門外還立著一個,丁壽沒好氣道:“外面的誰,進來吧。”
“卑職錦衣衛山西千戶昌佐拜見大人。”昌佐膚異常白皙,高鼻捲髮,顯然並非漢人,張嘴卻是一口地道純正的大明官話。
大明立國之初,便有許多異族人投效,錦衣衛裡有世襲的目人並不奇怪,丁壽只是關心自己的問題“山西巡按御史王廷相去了哪裡?”
“稟大人,據錦衣衛的消息,前王大人查閱卷宗,發現洪縣上報的一樁案子頗有疑點,親往勘案去了。”
“有疑點便把人犯提到太原再審就是了。何必大老遠折騰一次。”丁壽不屑地嗤了一聲。
“大人,洪縣恰在咱們南下的路上,也算順路。”沈彬陪笑道。
“一邊兒去。”丁壽白了他一眼。
“似乎是洪縣與平陽府都定案斷了死罪,王按院憂心提取人犯時被獄吏在其中做下手腳,便親身前往。”昌佐道。
“平陽府?知府可是張恕?”丁壽站起問道。
“平陽知府正是張恕。”丁壽興奮地轉了幾圈“張老兒,二爺還有賬沒和你算,你最好別有把柄給我落下。”
“洪縣那個具體是什麼案子?”丁壽對那案子突然萌生了極大興趣,又追問道。昌佐思索一番,道:“民婦蘇三毒死親夫案。”***洪縣知縣名叫王貴,科舉之途不算順暢,中了舉人後參加會試三考不中,好不容易遇上吏部大挑,一步步熬到外放洪縣正堂,已是年過四旬,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王縣令發育快些,提前幾年便已開悟,知道自己的仕途該是到了盡頭,整琢磨的便是為自己今後多攢些養老銀子。
也是年不利,本以為輕輕鬆鬆又得了一筆孝敬,不想碰到一個較真的,如今王知縣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埋首案卷的王廷相,對方任何一顰一蹙的小動作,都讓這位縣太爺揪心不已“貴縣,”王廷相抬首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二。”
“按臺不必謙辭,有事儘管吩咐。”巡按御史雖與知縣平級,奈何權力太大,面對三司長官,也可分庭抗禮,王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這蘇三毒殺親夫一案,證據齊全,口供俱在,看來毫無疏漏…”
“事關人命,下官斷案不敢輕忽,向來是要審得公正明白,要人犯心服口服,才具結上陳。”王貴謙遜的笑容中夾雜了幾分得意。
“只是這動機之說,實在太過牽強。”王廷相眉峰緊攢,連連搖頭。
“動機?”
“狀中說蘇三出身風塵,由死者方爭重金為其贖身,並納為妾室,說來能脫離苦海,這女子該恩戴德才是,何以不過數月光景便毒死親夫呢?”
“按臺有所不知,歡場女子水楊花兼又蛇蠍心腸,怎會懂得知恩圖報的仁義之理,這蘇三本是京師名,才貌雙全,琴棋書畫俱是嫻,往來的多是風雅士、騷人墨客,自然看不上那鄙無文、樣貌醜陋的方爭,因怨成仇,下毒殺人也是情理之中。”王貴講解得頭頭是道。
“可將那方爭毒死在自己房中,未免太過愚蠢,不說暴死之後家人必定生疑,便是周遭人一時疏忽略過,無有家主寵愛,一個無子傍身的妾室,還不是任由大婦處置,似這等百害而無一利的殺人之舉,她為何要做?”王廷相擰眉詰問。
“這個…想來是這女子愚鈍不堪,未曾慮及。”王貴支吾道“這愚民愚婦因妒殺人之事不勝枚舉,多為一時衝動,這也是尋常事。”
“適才貴縣還說蘇三乃是通琴棋書畫的才女,怎又與一般愚婦相提並論?”王廷相一臉肅穆,直視王貴。
“那…那依按臺之見又該如何?”王貴不答反問。
“在審問人犯之前,本院也難作定論。”王廷相合上案卷,溫言道:“勞煩貴縣將人犯提出,本院訊問一二。”
“大人提議,小縣本該遵令。只是天已晚,若夤夜偵訊女犯,怕有瓜田李下之嫌。”王廷相濃眉一豎,未待說話,王貴又搶聲道:“小縣自知按院高風亮節,行止端正,但終究人言可畏…”見王廷相攢眉不語,王貴繼續道:“小縣所說皆是為大人考慮,按院若是堅持己見,敝人自當遵命,但請恕在下避嫌不能陪審之過。”
“既如此,便明升堂傳訊人犯吧。”王貴句句都是為王廷相著想,王廷相也無法辯駁,只得眉峰稍解,道:“少不得還要煩勞貴縣旁審。”
“分內之事。”王貴欠身應是,陪笑道:“按院一路奔波,敝縣略備薄酒,為大人洗塵。”
“本院不請自來,豈能過分叨擾,一茶一飯足矣,貴縣盛情,不敢生受。”王貴又三番延請,王廷相語氣堅決,王貴只得作罷,當然少不得‘兩袖清風’,‘廉潔如月’的一同誇讚。待前腳出了衙齋,王貴便臉一變,喚過一個貼身長隨,一番耳提面命,長隨領命離去。
“不開竅的書呆子,莫要擋了老爺我的財路。”凝望客房,王貴恨聲說道。***洪縣西門大街上,有一座青磚砌成的雄偉大宅,兩扇烏漆大門半開半掩,一個圓臉小丫鬟倚著門框嗑著瓜子,眼神卻不時向過往的年輕後生身上瞥上一眼。
一個青布衣服,頭頂瓦楞帽壓得低低遮住大半面孔的男子突然衝上了門前石階,嚇了那丫鬟一大跳。
“哪裡來的破落戶,也不睜開狗眼看看,這是哪家門庭,便直衝衝過來尋死!”牙尖嘴利的丫鬟罵得兀不絕口,直到門前男人低喝了一聲“錦!”被喝破名字的錦丫頭愣了一下,定睛細看認出來人,不由尷尬道:“喲,您是太爺身邊的…”
“不要多說了,老爺有口信。”那人低聲囑咐幾句,扭頭便走。錦也急忙掩上大門,匆匆穿堂過院,直奔後宅。後宅臥房繡帳之內,臂疊股地睡著兩個人,一名二十餘歲的男子敞著中衣,緊摟著貼在他前酣睡的豔麗婦人,婦人身上只披了一件蟬翼絹紗,一身雪白美大半在外面。
幔帳掀開,丫頭錦急急推了男子數下“楊相公,醒醒,快醒醒。”睡意正濃的婦人不耐地朝裡翻了個身,柔軟豐滿的嬌軀從男子身上滾了下去。
“什麼事啊?”男子終於被搖醒,待看清眼前人時,嘿嘿一笑“是你啊,來,一起睡。”錦一下被男子帶到上,一雙大手更是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摸索不停,她只有吁吁地掙扎起身“此時不行,有急事。”
“老東西都死了,還能有什麼急事,來吧寶貝。”男子直接撕開錦前襟,一把握住一隻雪白酥,捏把玩起來。
儘管前快陣陣,錦深知此時不是胡天胡地的時候,幾番未得掙脫,只能急吼吼嚷道:“縣太爺傳信來,案子要有變故!”
“啊?!”不止男子,連一邊沉睡的美婦也一併驚醒“怎麼回事?”
“太爺讓人帶口信來,說是省裡的巡按老爺下來查案,對蘇三的案子生了疑心,讓我們早做打算。”
“這個禍胎,都進了大牢還不得消停,”婦人狠狠罵了一句,隨即衝著男子抱怨道:“那個王貴也不是個東西,收了咱們一千兩銀子,一點擔當也沒有。
當初就讓他把人在牢里死,他死活也不肯,而今我們能有什麼好法子。”
“還不是你不肯再多花銀子,要是錢使到了,他連親孃都能賣了。”男子慌忙起身穿衣,一邊說道。
“好你個沒良心的,家裡的銀子大多不是都貼補你了麼,不然也不會害怕老東西查賬,搞出個人命官司來!
衙裡衙外一番打點,又花了多少,你可曾出過一分一釐,此時竟然說這番話!”婦人覺受了委屈,當即便要撒潑論理。
“現在不說這些了,巡按已到縣衙,此時便是添銀子讓王貴動手,他怕是也不敢了。”男子知道這事糾纏起來說不清楚,乾脆扯回主題。
“這,這,這該如何是好!?”婦人是個沒經過大場面的,而今六神無主,半天拿不出個主意“人都死了,咱們是一繩子上的三個螞蚱,你得想個辦法啊。”
“放心吧我的心肝,這洪縣又不止他王貴一個當官的,當初花了那許多銀子拜入門牆,而今也該到了用的時候了。”男子得意一笑,有成竹。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錦探頭看看左右無人,立即側身讓開,方巾襴衫的男子快步奔了出來,行至拐角,突然腳下一絆,身子趔趄地險些摔倒。
“哎呦,踩死我了,這是誰呀?”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牆角處痛呼。險些被摔了一跤的男子恨聲咒罵“哪裡來的老悖晦,眼睛瞎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