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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玉立廊下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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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老錢,你瞧這筆字是否有些眼?”***司禮監。劉瑾輕輕動眉心,緘默不言。張雄垂手肅立下首,一聲不吭。

“公公,跟您說個事…”大咧咧進屋的丁壽覺到了氣氛不對,放低了聲音問道:“有麻煩?”

“談不上麻煩,只是有些拿捏不定罷了。”劉瑾輕輕搖頭“楊廷和和劉忠這兩個小子也真是不開眼,好生給陛下講經解書就罷了,偏偏多嘴擾萬歲爺清靜。”懵懂不解的丁壽向旁邊的張雄一打聽,才明白事情原委,說來小皇帝也是個賤骨頭,在劉健等人威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經筵,可如今劉健等人去位,劉瑾掌權,沒人再敢對他胡作非為指手畫腳的時候,他竟然還能堅持御經筵講書,著實讓二爺嘖嘖稱奇。

不過聽講經義是一回事,有人在耳邊嘮叨就是另一回事了,今文華殿講解之後,經筵值官楊廷和與劉忠衝著小皇帝又來了一通如何為人君的大道理。

無非指摘帝王缺失,親賢遠佞那套老生常談,朱厚照聽了極為不耐,又不好阻止,耐著子聽完,就對劉瑾發起了牢騷“經筵講書耳,何添出許多話來?”主憂則臣辱,正德皇帝不舒心,老劉自然要想法子紓解。

“這也算事麼,找個由頭把這倆酸子或貶或抓,還不是公公您一句話麼!”丁壽捏了捏袖口裡的那張紙箋,猶豫要不要拿出來再添一把火。

“這二人皆是東宮屬官,與陛下有師生之誼,和咱家也算舊識,”劉瑾嗤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魚情念水情,咱家還真不忍重處了他們。”鬆開了捏緊的袖口,丁壽試探道:“那依公公的意思呢?”劉瑾一指張雄“給許進帶個話,吏部會推,楊廷和任南京吏部左侍郎,劉忠為南京禮部左侍郎。”

“不懲治這二人也就罷了。還要升他們的官?況且…”況且他兒子還勾搭二爺女人,丁壽險些將心底話說了出來,嚥下一口悶氣,不忿道:“況且國朝慣例,南京六部只有右侍郎之設,哪有什麼左侍郎?”

“為這二人破一次例吧,打發去了南京,眼不見為淨。”您老平那心狠手辣的鐵腕手段都哪裡去了。

看上楊介夫哪點好了,前腳還在裁撤冗官呢,這邊為他又添了新職!二爺只覺心中委屈。***“張公公留步。”出了司禮監,丁壽便喊住了往吏部傳話的司禮太監張雄。

“緹帥有什麼吩咐?”張雄笑容可掬,恭順得很。

“張公公不必客氣,丁某早有意與公公小酌幾杯,不知今可有便暇?”張雄聞言,臉如‮花菊‬盛放,喜不自勝“緹帥賞面,奴婢豈會不便,今放衙後,奴婢恭大駕。”張公公這話還真不是客氣,一早便在北鎮撫司門前等候,搞得丁壽還有些過意不去,兩人在衙門前一番客套後,便上馬的上馬,乘轎的乘轎,奔張雄宮外宅邸而去。

進府落座,酒宴早已齊備。

“緹帥執掌緹騎,理萬機,今枉駕就席,實在給足了奴婢面子。”張雄舉杯敬酒,言辭溫恭。

“張公公不必客套,你乃內廷樞要,劉公輔弼,彼此不是外人,兄弟相稱即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素來是二爺的行為準則,既然張雄客套,丁壽也不擺什麼架子。

“緹帥何等身份,奴婢怎敢高攀。”張雄連道不敢,起身推辭,怎奈丁壽執意,得張雄躬身討饒“緹帥開恩,您與陛下私篤厚,宮內哪個不知,若是在您面前稱兄託大,不是折了奴婢的壽嘛!”瞧把這位張公公得都快哭了,丁壽倒也不好再強人所難“既如此,丁某不好強求了,其實如何稱謂不過是個虛禮,不礙你我情,張公公也不必過於自謙。”張雄算是鬆了口氣,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正是此理,緹帥看得起在下,敝人念得這份人情,今後但有效力之處,絕無二話。”

“說起來丁某確有些小事要請公公幫忙。”丁壽訕訕一笑。

“啊?!”張雄撟舌,還有這麼順杆爬的。

“張公公可記得年初的一件事…”

“緹帥何不將這事稟明劉公公?”張雄皺巴著臉問道。

“今你也看了。劉公公對楊介夫青眼有加,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最多給他添個堵,與我卻沒半分好處,若是楊介夫能通情達理麼…”丁壽擺著手中的青瓷酒杯,角輕勾“我多個美人,他少個麻煩。”

“緹帥是讓在下去帶個話?”

“我與楊用修也算相識一場,他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這登門惡客的確當不得。”看張雄面,丁壽又道:“當然,丁某隻要自家美人,若是能饒了別的什麼好處,概與在下無關。”打秋風麼?這事可行。反應過來的張雄瞬間笑容燦爛“原為緹帥效犬馬之勞。”

“老爺…”張府的一個下人突然跑了進來。

“不見我正與緹帥飲酒,何事過來煩擾?”張雄不滿喝道。

“這個…”張府下人望了一眼丁壽,支吾不言。丁壽會意“張公公,丁某迴避一二。”

“緹帥哪裡話,奴婢這裡還有什麼要瞞您的。”張雄連忙止住起身的丁壽,扭頭叱道:“緹帥不是外人,有什麼話快說!”

“老太爺來了。”下人聲如蚊吶地回稟道。

“他來幹什麼!?”張雄霍地站了起來“原來張老伯在府上,且容丁某拜見。”還未分清狀況的丁壽笑著起身。

“轟出去!若還不走,就亂打出去。”張雄暴喝。

“且慢,張公公,你與令尊間可是有什麼誤會?若是些微齟齬,在下願代為說和,何必連面也不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丁壽此時倒真秉著一番好心。

“你想見他?!”張雄尖著嗓子衝丁壽高喊道。這太監吃火藥了,敢對自己這麼說話,本待發怒的丁壽瞅見張雄那對瞪得通紅的眼珠子,明智地選擇了不跟他一般見識。怎料張雄反倒按捺不住脾氣了,仰天一陣慘笑“好,那便見見。”

“垂簾。”張雄吩咐一聲“將人帶進來。”一道藤絲竹簾由隔扇門間垂下,張雄大馬金刀端坐正中,自斟自飲,也不與丁壽客氣。

不多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被人領了進來,頭上不僅沒帶帽子,連束髮網巾也不見,滄桑的面孔上掛著幾縷帶有髒灰的花白鬍子,畏畏縮縮地打量了一番堂內佈置,待見到竹簾裡間隱隱約約透出的人影,混濁的老眼中頓時亮了起來。

“雄兒,是你麼?”老頭不向前跨了一步。

“哪個是你兒子!”張雄在簾子後面切齒冷笑“來人,給我打!”幾個下人一擁而上,將張父摁倒在地,舉杖便打。張父不住掙扎,悲聲道:“雄兒,我是你爹呀!啊…”

“爹?你從小對我拳打腳踢時可記得你是我爹?我缺衣少穿躲在羊圈中過時可記得你是我爹?將我得淨身入宮時可記得你是我爹?”張父被打得痛聲哀嚎,已經無言辯解。

張雄仰脖飲盡一杯酒,猶自恨恨地道:“打!狠狠地打!”這是對有故事的父子,丁壽坐在一邊沒有說話。

只見張雄一杯又一杯地飲酒,嘴翕動,默默唸著數字“五,十,十五…”手中酒杯已被張雄捏碎,鮮血由掌心汩汩出,張雄淚滿面,渾然不覺。丁壽輕聲一嘆,起身道:“張公公,切膚之仇可報,骨天緣不可斷啊。”

“爹!”張雄悲號一聲,破簾而出。被打得傷痕累累的張父無力呢喃道:“雄兒,爹對不起你…”父子二人相抱痛哭。***孝順衚衕,楊府。

“內相蒞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楊廷和同張雄沒什麼情,奇怪這位怎麼突然到訪,仔細一打量,嗯?這位張公公的眼睛怎麼腫得和桃子似的。

“宮端是當今學問大家,咱家哪敢有什麼指教,說來是咱家有事相求。”張雄說話細聲細氣,十分客氣。

“不知何事楊某可略盡綿薄?”

“錦衣衛指揮使丁大人宮端想必知曉?”這還有不知道的,文華殿鬥過嘴的,張雄明知故問,楊廷和靜待下文。

“丁大人前在教坊為一名樂戶贖了身,按說這脫籍入了丁府,該是一躍枝頭成鳳凰,偏偏這女子受人蠱惑,有福不享,和人奔去了。”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男女各得其所也。”楊廷和斜眉輕挑,嘴角噙笑,怎麼聽說丁南山府中有女子出逃,心中還有點小竊喜呢。

“各得其所,呵呵,此語出自朱子的《詩集傳》,看來宮端與朱子所見略同,不以野合為說啊。”張雄在內書堂讀過書,論起引經據典難不住他。捻著青花蓋碗,撥動香茗,張雄抿嘴淡笑“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難怪令郎能做出拐帶逃人的事來。”

“誰拐帶逃人?用修?”楊廷和終於無法安坐,厲聲變

“府上幾位小公子,除了這位大才子,還有誰在京城啊。”張雄翹著蘭花指,搵吃吃一笑。這副不陰不陽的樣子起楊廷和一陣惡寒,當即大喝道:“來人,去把慎兒喚來。”

“是要尋公子問個明白,拐帶逃人罪名可是不輕,別再連累了宮端您。”楊廷和冷哼一聲“吾兒雖說不才,可素來修身持正,處事端謹,若是加之罪,少不得要到御前去討個公道。”

“呦呵,宮端還覺得委屈,兩廠一衛許多人馬可不是白拿俸祿的,是真是假,問了令郎便可知曉。”見張雄老神在在,怡然自得的樣子,楊廷和也是心中沒底,儘管相信兒子品,可若無真憑實據,張雄斷不會貿然登門。

“父親,您喚我?”楊慎一襲青衫,玉立廊下。

“慎兒,教坊司的一名樂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