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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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單貞,本名特思,忒黑闢剌人也。祖抄,從太祖伐遼有功,授世襲猛安。父婆盧火,以戰功累官開府儀同三司。貞娶遼王宗乾女,海陵同母女弟也。皇統九年、貞與海陵俱弒熙宗。海陵既立,以貞為左衛將軍,封貞平陽長公主,貞為駙馬都尉、殿前左副點檢。轉都點檢,兼太子少保,封王。改大興尹,都點檢如故。俄授臨潢府路昏斯魯猛安。
居二年,海陵召貞勖之曰:“汝自幼常在左右,頗著微勞,而近乃怠忽,縱有罪,樹私恩。凡人富貴而驕,皆死徵也。汝若不制汝心,將無所不至,賜之死復何辭。朕念弟襄及公主與朕同胞,故少示懲戒。”貞但號泣。即解點檢職,仍為大興尹,復戒之曰:“今而後能以勤自勵,朕當思之。不然,黜爾歸田裡矣。”逾月,復為都點檢、大興尹如故。正隆二年,例封沈。遷樞密副使,賜佩刀入宮,轉同判大宗正事。
海陵將伐宋,詔朝官除三國人使宴飲,其餘飲酒者死。六年正月四立節,益都尹京、安武節度使、金吾上將軍阿速飲於貞第。海陵使周福兒賜土牛至貞第,見之以告,海陵召貞詰之曰:“戎事方殷,百官飲酒,卿等知之乎?”貞等伏地請死,海陵數之曰:“汝等若以飲酒殺人太重,固當諫,古人三諫不聽亦勉從君命。魏武帝《軍行令》曰‘犯麥者死’。已而所乘馬入麥中,乃割發以自刑。犯麥,微事也,然必以示信。朕為天下主,法不能行於貴近乎?朕念慈憲太后子四人,惟朕與公主在,而京等皆近屬,曲貸死罪。”於是杖貞七十,京等三人各杖一百,降貞為安武軍節度使,京為灤州刺史,歸化州刺史。
無何,拜貞御史大夫,以本官為左監軍,從伐宋。至揚州,海陵死,北還。見世宗於中都,詔以貞女為皇太子妃,除貞為太原尹,改鹹平。貞在鹹平貪汙不法,累贓鉅萬,徙真定尹,事覺。世宗使大理卿李昌圖鞫之,貞即引伏,昌圖還奏,上問之曰:“貞停職否?”對曰:“未也。”上怒,抵昌圖罪,復遣刑部尚書移剌道往真定問之,徵其贓還主。有司徵給不以時,詔先以官錢還其主,而令貞納官。凡還主髒,皆準此例。降貞為博州防禦使,降貞為清平縣主。
頃之,遷震武節度使,遣使者往戒敕之,詔曰:“朕念卿懿戚,不待終考,更遷大鎮。非常之恩不可數得,卿勿蹈前過。”轉河中尹。進封其為任國公主,賜黃金百兩、重彩二十端,賜貞擊球馬二匹。改東京留守,賜玉吐鶻、弓矢,賜貞錢萬貫。
有司奏:“海陵已貶為庶人,宗幹不當猶稱帝。”於是,以宗幹有社稷功,詔追封為遼主,其子孫及諸女皆降,貞降永平縣主,貞自儀同三司降特進,奪猛安,不稱駙馬都尉。再徙臨潢尹。
初,與弒熙宗凡九人,海陵以暴自斃,秉德、辯、忽土、阿里出虎以疑見殺,言以殞,裕、老僧以反誅,至是貞與大興國尚在。而興國擯棄不用,獨貞以世姻籍恩寵,雖夫婦降削爵號,而世宗慮久遠,終不以私恩曲庇,久之,詔誅貞及其與二子慎思、十六,而宥其諸孫。俄而,興國亦誅,皇統逆黨盡矣。
章宗即位,尊母皇太子妃為皇太后,追封貞為太尉梁國公,貞祖抄司空魯國公,父婆盧火司徒齊國公,貞梁國夫人,子陀補火、慎思、十六俱為鎮國上將軍。無何,再贈貞太師、廣平郡王,諡莊簡。貞進封梁國公主。
李老僧,舊為將軍司書吏,與大興國有親,素相厚。海陵秉政,興國屬諸海陵,海陵以為省令史。及將舉事,使老僧結興國,興國終為海陵取符鑰,納海陵宮中成弒逆者,老僧為之也。海陵既立,以老僧為同知廣寧尹事,賜錢千萬、絹五百匹、馬牛各二百、羊二千。
久之,海陵惡韓王亨,將殺之,求其罪不可得,遂以亨為廣寧尹,再任老僧同知,使伺察亨,構致其罪。亨喜博,及至廣寧,常與老僧博,待之甚厚。老僧由是不忍致亨死罪,遲疑者久之。海陵再使小底訛論促老僧,老僧乃與亨家奴六斤謀,殺亨獄中,語在亨傳。及耶律安禮自廣寧還朝,海陵謂之曰:“孛迭三罪,伏其一已見觖望。爾乃梁王故吏,若亨伏辜,必罪及親族,故榜殺之。”海陵以老僧於亨有遲迴意,遂降老僧為易州刺史。久之,遷同知大興尹,賜名惟忠,改延安府同知,大定二年,與兵部尚書可喜謀反,誅。
論曰:《書》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穆王告伯冏曰:“慎簡乃僚,其無以巧言令、便辟側媚,其惟吉士。”金人所謂寢殿小底猶周之綴衣,所謂護衛猶周之虎賁也,則皆群僕侍御之臣矣。海陵弒逆,而大興國、忽土、阿里出虎為之扼擘,皆出於小底護衛之中,熙宗固不知恤之也。一,熙宗與近侍飲酒,會夜,稽古殿火,上往視,都點檢辭不失引帝裾止之,奏曰:“臣在此,陛下何患,願無親往。”熙宗謂辭不失被酒,甚怒之,明,杖而出之,已而思其忠,復見召用。海陵與唐括辯時時屏人私語,護衛特思察其非常,海陵擠而殺之。皇統末年,群臣解體,無尊君謹上之心,而群竊發,僕御之臣不復有如辭不失、特思者矣。《綿》之詩曰:“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走,予曰有禦侮。”嗚呼,先後禦侮之臣,豈可少哉!
完顏元宜,本名阿列,一名移特輦,本姓耶律氏。父慎思,天輔七年,宗望追遼主至天德,慎思來降,且言夏人以兵遼主,將渡河去。宗望移書夏人諭以禍福,夏人乃止。賜慎思姓完顏氏,官至儀同三司。
元宜便騎,善擊球。皇統元年,充護衛,累遷甌裡本群牧使,入為武庫署令,轉符寶郎,海陵篡立,為兵部尚書。天德三年,詔凡賜姓者皆複本姓,元宜複姓耶律氏。歷順義、昭義節度使,復為兵部尚書、勸農使。
海陵伐宋,以本官領神武軍都總管,以大名路騎兵萬餘益之。前鋒渡淮,拔昭關,遇宋兵萬餘於柘皋,力戰卻之。至和州,宋兵十萬來拒,元宜麾軍力戰,抵暮而罷。宋人乘夜襲營,元宜擊走之,黎明追及宋兵,斬首數萬,以功遷銀青光祿大夫。海陵增置浙西道都統制,使元宜領之,督諸軍渡江,佩金牌,賜衣一襲。
是時,世宗已即位於遼陽,軍中多懷去就。海陵軍令慘急,亟渡江,眾亡歸,決計於元宜。猛安唐括烏野曰:“前阻淮渡,皆成擒矣。比聞遼陽新天子即位,不若共行大事,然後舉軍北還。”元宜曰:“待王祥至謀之。”王祥者元宜子,為驍騎副都指揮使,在別軍。元宜使人密召王祥,既至,遂約詰旦衛軍番代即行事。元宜先欺其眾曰:“有令,爾輩皆去馬,詰旦渡江。”眾皆懼,乃以舉事告之,皆許諾。
十月乙未黎明,元宜、王祥與武勝軍都總管徒單守素、猛安唐括烏野、謀克斡盧保、婁薛、溫都長壽等率眾犯御營。海陵聞亂,以為宋兵奄至,攬衣遽起,箭入帳中,取視之,愕然曰:“乃我兵也。”大慶山曰:“事急矣,當出避之。”海陵曰:“走將安往。”方取弓,已中箭仆地。延安少尹納合斡魯補先刃之,手足猶動,遂縊殺之。驍騎指揮使大磐整兵來救,王祥出語之曰:“無及矣。”大磐乃止。軍士攘取行營服用皆盡,乃取大磐衣巾裹海陵屍,焚之。遂收尚書右丞李通、浙西道副統制郭安國、監軍徒單永年、近侍局使梁珫、副使大慶山,皆殺之。元宜行左領軍副大都督事,使使者殺皇太子光英於南京。大軍北還。
大定二年,入見,拜御史大夫,詔曰:“高楨為御史大夫,號為正直,頗涉煩碎,臣下衣冠不正亦被糾舉。職事有大於此者,爾宜勉之。”未幾,拜平章政事,封冀國公。賜玉帶、甲第一區,復賜姓完顏氏。
往泰州路規措討契丹事,元宜使忠勇校尉李榮招窩斡,窩斡殺榮,詔追贈榮進官四階。五月,上聞元宜將還,遣使止之。契丹已平、元宜還朝,奏請益諸群牧鎧甲。詔從之,每群牧益二十副。元宜復請益臨潢戍軍士馬,詔給馬六百匹。久之,罷為東京留守。乞還所賜甲第,上從之,賜以襲衣、吐鶻、廄馬、海東青鶻。未幾,致仕,薨於家。上聞之,遣使致祭,賻贈甚厚。
大定十一年,尚書省奏擬納合斡魯補除授,上曰:“昔廢海陵,此人首入弒之,人臣之罪莫大於是,豈可復加官使?其世襲謀克姑聽仍舊。”大定十八年,紥裡海上言:“凡為人臣能捍災禦侮有功者,宜錄用之。今弒海陵者以為有功,賞以高爵,非所以勸事君也。宜削奪,以為人臣之戒。臣在當時亦與其黨,如正名定罪,請自臣始。”上曰:“紥裡海自請其罪以勸事君,此亦人之所難。”遂以紥裡海充趙王府祗候郎君。
元宜子習涅阿補,大定二十五年為符寶祗候,乞依女直人例遷官,上曰:“賜姓一時之權宜。”令習涅阿補還本姓。
論曰:《秋》書“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又曰:“齊人弒其君商人。”嗟乎,弒舍者商人也,弒商人者邴埸、閻職也。海陵弒熙宗,完顏元宜弒海陵。商人之弒也,邴埸、閻職去之。海陵之弒也,元宜歸於世宗。邴、閻賤役,元宜都將也,握君之親兵,窺利以弒之,其罪豈容誅乎,世宗僅能不大用之而已。紥裡海猶殺人而自首者也,在律,殺人未聞準首免罪而又予賞者也,況弒逆乎。海陵弒五十三年,得有胡沙虎之事。
紇石烈執中,本名胡沙虎,阿疏裔孫也。徙東平路猛安。大定八年,充皇太子護衛,出職太子僕丞,改鷹坊直長,再遷鷹坊使、拱衛直指揮使。明昌四年,使過阻居,監酒官移剌保謁後時,飲以酒,酒味薄,執中怒,毆傷移剌保,詔的決五十。未幾,遷右副點檢,肆傲不奉職,降肇州防禦使。逾年,遷興平軍節度使。丁母憂,起復歸德軍節度使,改開遠軍兼西南路招討副使。俄知大名府事。承安二年,召為籤樞密院事。詔佐丞相襄征伐,執中不行,奏曰:“臣與襄有隙,且殺臣矣。”上怒其言不遜,事下有司,既而赦之,出為永定軍節度使。改西北路招討使,復為永定軍,坐奪部軍馬解職。
泰和元年,起知大興府事。詔契丹人立功官賞恩同女直人,許存養馬匹,得充司吏譯人,著為令。執中格詔不下,上責之曰;“汝雖意在防閒,而不知朝廷自有定格,自今勿復如此煩碎生事也。”乃下詔行之。
淶水人魏廷實祖任兒,舊為靳文昭家放良,天德三年,編籍正戶,已三世矣。文昭孫勍詆廷實為奴,及妄訴毆詈,警巡院鞫對無狀,法當訴本貫。勍訴於府,執中使廷實納錢五百貫與勍。廷實不從,還淶水,執中徑遣鎖致廷實。御史臺請移問,執中轉奏御史臺不依制,府未結斷,令移推。詔吏部侍郎李柄、戶部侍郎粘割合答推問。炳、合答奏御史臺理直,詔乃切責執中。
御史中丞孟鑄奏彈執中“貪殘專恣,不奉法令。釋罪之後,累過不悛。既蒙恩貸,轉生跋扈。如雄州詐認馬,平州冒支俸,破魏廷實家。發其冢墓,拜表不赴,祈雨聚,毆詈同僚擅令停職,失師帥之體,不稱京尹之任”上曰:“執中人,似有跋扈爾。”鑄對曰:“明天子在上,豈容有跋扈之臣。”上意寤,取閱奏章,詔尚書省問之。由是改武衛軍都指揮使。
平章政事僕散揆宣撫河南,執中除山東東西路統軍使。揆行省汴京伐宋,升諸道統軍司為兵馬都統府,執中為山東兩路兵馬都統,定海軍節度使完顏撒剌副之。執中分兵駐金城、朐山,請益發東平路兵屯密、沂、寧海、登、萊以遏兵衝,詔從之,時泰和六年四月也。
五月,宋兵犯金城,執中遣巡檢使周奴以騎兵三百御之。會宋益兵轉趨沭陽,謀克三合伏卒五十人篁竹中,伺宋兵過突出擊之,殺十數人,追至縣城,宋兵不敢出。會周奴以兵入城,宋兵逾城走,三合已焚其舟,合擊大破之,斬首五百餘級,殺宋統領李藻,擒忠義軍將呂璋。
十月,執中率兵二萬出清口,宋以步騎萬餘列南岸,戰艦百艘拒上,相持累。執中以舟兵二千搏戰,遏宋舟兵,遣副統移剌古與涅率騎四千自下徑渡。宋兵望騎兵登南岸,水陸俱潰。追斬及溺死者甚眾,盡獲其戰艦及戰馬三百,遂克淮陰,進兵圍楚州。遷元帥左監軍。執中縱兵虜掠,上聞之,杖其經歷官阿里不孫,放還所掠。未幾,宋人請和,詔罷兵。除西南路招討使,改西京留守。
大安元年,授世襲謀克,復知大興府事,出知太原府,復為西京留守,行樞密院,兼安撫使。以勁兵七千遇大兵,戰於定安之北,薄暮,先以麾下遁去。眾遂潰。行次蔚州,擅取官庫銀五千兩及衣幣諸物,奪官民馬,與從行私人入紫荊關,杖殺淶水令。至中都,朝廷皆不問。乃遷右副元帥,權尚書左丞。執中益無所忌憚,自請步騎二萬屯宣德州,與之三千,令駐媯川。
崇慶元年正月,執中乞移屯南口或屯新莊,移文尚書省曰:“大兵來必不能支,一身不足惜,三千兵為可憂,十二關、建、萬寧宮且不保。”朝廷惡其言,下有司按問,詔數其十五罪,罷歸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