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華必遭詛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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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這是成立的，那麼我會把這種詛咒分成兩類:一類是帕格尼尼那種，一類是卡夫卡那種。前者因為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才華，最終被人詛咒為“魔鬼”甚至死無葬身之地；後者擁有同樣的不遜的才華，卻到死後才被人發現，這同樣是一種詛咒。所以我說這兩種詛咒，一個是被詛咒把高昂著的頭壓下去，一種是本沒有抬過頭來。

我的意圖首先是想說一說帕格尼尼。在我最近讀他的一本算是傳記《帕格尼尼:才華的詛咒》中，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而作者wernerfuld似乎不厭其煩地在暗示，帕格尼尼的一生充滿了詛咒。是的，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他有幸在他年幼的時候就被扼殺了他的才華（儘管這對於他來說很困難），那麼他後來至少會避免這種詛咒，至少會有一個安定的家庭，能讓他可以一心一意地為兒子擔憂，為家庭勞以及為愛人而暢快，正如一般人一樣，每個人都擁有的這種生活。

而帕格尼尼沒有，說得殘酷一點，他是悲慘的，而原因恰恰是他擁有超人的才華。是的，他受到了詛咒。他無法改變上帝賜予他的，無法改變他那種人的才氣。這注定他不可能是個普通人，很快，這點被證實，當然也很快，他的厄運隨之而來。他受到的第一個詛咒是“4歲被醫生宣判死刑”如果說，僅從一個人一出生就蒙受多大的來自病魔的痛苦來判斷他的才氣多少是武斷的，那麼隨之而來的另一個詛咒可以進一步地證明:當他的天賦無意被發現時，他的父親開始用殘酷的手段他練琴，這是一種禽獸般的折磨。才華遭到詛咒，在帕格尼尼童年身上已經很明顯了。

然後呢，他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這是肯定的。你還可以暫時認為，一個天才的成功是並不需要代價的，以帕格尼尼為例，他雖然在成名之前吃盡了苦頭，但是僅憑他超群的技藝，以及後來他造成的那種令人無法想象的成功和震撼可以推斷出:他的成名幾乎是必然的。那麼他的成功在哪裡付出了代價？我可以這樣說，對於罕見的帕格尼尼來說，他成功的真正代價在他成功之後。獲得了巨大成功之後，動亂就開始了，謠言就開始了，詛咒便開始了。這也是必然的。他無法闢謠。如果他是一個普通的小提琴家，同樣受到歡呼和大眾的親睞，他也可以過一種安靜的生活，他可以不受折磨，但這樣的小提琴家是中庸的，帕格尼尼已經無法擺脫他那種天賦所帶來的詛咒。對於他來說，他所受到的詛咒是源自於他的天賦的。

謠言說他是魔鬼，說他是殺人兇手，說撒旦讓他拉了人類無法奏出的旋律，說他的琴絃是用被殺女人的腸子做成的。很明顯的，這是大眾盲目的必然結果。從而也可以看到他的才氣的驚人程度。然後，他死無葬身之地，他那個好兒子奔波了55年，終於可以等到一場比較體面的父親的葬禮。這就是一個天才的全部下場？如果說要一個除了“大眾盲目的必然結果”之外的解釋，那就是“才華詛咒的必然”到我說出這個詞“才華詛咒的必然”為止，我的命題仍然是在假設。而我卻至少還能說明，帕格尼尼的才華被詛咒了。

我現在應該提另一個人，卡夫卡，以他為例，一個有著同樣超群才華的人，為什麼到死後來得到承認。很明顯他是偏離了主，如果說這也是一個錯誤的話，那麼可以說，他這類的天才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討好當時免費的東西。但這絕對不是一個錯誤。卡夫卡是孤獨的，他一直在為自己的內心寫作，為痛苦、孤獨寫作——這在我看來，是寫作的最高境界，也是每個寫作者不能忘記的東西。而正因為這個，因為太多人忘記了這一點，或者說過於浮躁的大眾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他們卻又是關注天才的，因此，他的成名只能等到了他的生命結束。而這，正是卡夫卡受到的詛咒。

此外，讓我斗膽提出“才華詛咒的必然”其實意識著天才缺陷的必然，在我看來，一個天才的定義，如果說是“全能的”那是完全顛倒了我的意思。我認為一個天才，必然有著極大的缺陷，一種近乎要讓人取笑或使自己被忽略的缺陷，或者象帕格尼尼一樣，無意的才華展示卻成了別人說攻擊他的靶子，而這也是一種缺陷。這樣，他就承受了痛苦，他就受了詛咒，他就擁有並證明了才華。他是不同尋常的，而源就在這裡，因為他有極大的缺陷，他才擁有才華:有極大的缺陷，他便是不同於凡人的，他便擁有超群的才華。

命運對天才是非常不公平的。他們受抬舉，同樣要受唾棄，他們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但他們也會（無論生前死後）受到一般人無法觸及的榮耀。相同的下場便是，他們必遭詛咒。他們要麼遭到大眾的詛咒，要麼遭到自己的詛咒，要麼是一種象事物，靈魂，或者神。他們痛苦，但或許會被快樂或他們自己的狂傲湮沒。

我要說得第三個人，是拿破崙。他不是帕格尼尼，也不是卡夫卡，但他既象帕格尼尼，也象卡夫卡，他被自己詛咒，被現實詛咒。因為現實難以允許他讓自己的才華完全展現，他最終被詛咒了。他滿懷欣喜地去挑戰現實中的不可能，在應該孤獨的時候，他卻到了喧囂之中去。他的經歷與帕格尼尼的相似之處是，他們經過了高，再被壓制下去，以旁觀者的眼光，如果讀他們的傳記，便都會越讀越到危機重重，到他們的悲慘下場已是無法避免，甚至正向洪水猛獸一般地來了。

我也只是舉了三個人，畢竟我也沒有辦法把所有天才逐個去分析他是否被詛咒了。完美的天才並非沒有（依我看，達利便是），但完美絕不意味著不受詛咒。至少，當我們厭煩了完美（我們當然會厭煩完美的），完美就成了一種詛咒，而完美也就成了我前面所提到的“缺陷”到此為止，我不願意非常清楚地下定義:天才必受詛咒。我還是願意去假設:如果一個天才必然會受到他缺陷的詛咒，那麼經過時間的沉澱，這種詛咒必然會消失，從而回到這個天才最受尊敬的位置上。樂觀一點，比起相信詛咒是天才的歸宿，我更願意相信真相才是他們的歸宿。因為我們現在不是知道，帕格尼尼不是魔鬼，甚至不是吝嗇鬼，他是一個忠誠的音樂追隨者（要不染他就不會跪下虔誠親吻柏遼茲的手，並贈他兩萬法郎）和仁慈的有愛心的父親。

另外，我必須說一句，我深深被《魔鬼的顫音》的美妙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