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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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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忘了告訴你們,太太午飯後到鄉下的莊子裡看望她姐姐去了。”他見管家還在猶豫,便生氣地斥道。

“你不見我正在陪客!”

“還有一事不敢不來稟告…”老管家戰戰兢兢,哆嗦著聲音說道:“太太房裡的大花瓶不知被誰打碎了。”

“以後再作計較!”滕侃不耐煩地說,一面引著狄公向後院走去。

路上滕侃突然說道。

“狄年見在敝邑滯留期間,還望不吝多多賜教。我正有一個傷腦筋的問題想要請問你,你什麼時候來找我都行。啊,請向這邊拐。”從行齋的後院穿出便是一個花園,潘師爺的衙舍就在花園對面一個庭院裡。

潘師爺正伏在書桌上忙碌,書桌一邊堆著厚厚一大疊公文。他抬頭一見上司陪同客人走來,慌忙離坐踉蹌著步子上前躬身作揖。滕侃鄭重其事地對潘有德說:“這位是福源商號的沈先生,刺史大人專門有信給我介紹了他。沈先生想在本縣遊覽幾,觀賞些山水名勝,望你代我盡心照應,為沈先生解說推薦。公堂還有那起案子等著擔問,我得失去料理一下,沈先生請方便,恕我失陪了。”說罷長揖陪笑,告辭而去。

潘師爺拉了把椅子讓狄公坐了。狄公見那活師爺心事重重,顯得神情不安。心裡思忖這公堂上定是遇到了疑難的案子。可是當他向潘師爺詢問時,潘師爺卻正答道;“不曾有什麼疑難的案子,衙門近來一向平安無事,公堂上只是一些常庶務需要料理。”狄公說:“只因剛才從滕老爺的言語中聽來,象是暗示有什麼疑難的事情纏上了他,所以隨便問問。”潘有德皺了皺他灰白的眉頭,停了一會,才慢慢說道:“這個卻不甚清楚…要不就是那花瓶的事,不知哪個笨丫頭將太太房中的花瓶打碎了。老爺平裡十分珍愛這隻花瓶,聽說是他家祖傳的寶物。而今丫頭們誰也不肯承認,老管家叫我暗裡查問一下。你知道老爺是個情孤僻的人,閒常待人接物也甚是冷淡。他為這花瓶一定到很優傷,他剛才進來時我見他臉很蒼白。”

“他一向有什麼疾病沒有?”狄公問道。

“我也見他臉十分難看。”

“哦,沒有。”師爺回答。

“他從未抱怨過他身體不好,近來還倒越發神哩。一個月前他在後院滑了一跤,扭傷了腳踝,行走不便,如今傷也早已痊癒了。要不然是夏天太炎熱,令他很有些煩躁。哦,好了,沈先生,現在讓我想想你該先去觀賞什麼地方吧。這城外東北有一座東牟山…”潘有德將這牟平的山川勝蹟,風物掌故細細與狄公說了一遍。狄公發現他是一個博覽群書、很有教養,且對本地歷史掌故、佳話遺聞極興趣的人。狄公告訴他今天還得失去飛鶴旅店安頓歇宿,明天才能正式遊覽。他的一個夥計還在衙門後面那家茶館中等著他呢。

潘師爺道;“既然如此,我就帶你從那後院的一扇角門出去,這樣就省得你從衙門正面去繞個大圈子。”潘師爺領著狄公走出街舍的庭院,沿著右首一條長長的、沒有窗戶的走廊摸索著向前走去。潘師爺儘管腳有點跛,但走起路來卻很利索。走廊不見光線,繞了好一會才到了盡頭。潘師爺掏出鑰匙將那角門的鎖頭打開,微笑著說:“這扇角門算來也是本縣一處名勝了,七十年前為對付盜賊,修下了這個秘密出口…”狄公忙打斷師爺的話頭,道了聲謝便閃身出了角門。角門外是一條僻靜的后街。

狄公拐了兩個彎便找到了那個茶館,他約定了喬泰在那裡等他。

茶館裡擠滿了人。有錢而無事的茶客在那裡悠閒自得地品茶、嗑瓜子。

狄公徑直向角落裡一張桌子走去。喬泰正翻閱著一本書。

他穿著一件茶末褐袍,頭上戴一頂緞子面的黑圓帽。虎背熊、金剛般的身子卻長著一張淨白無須、英俊的臉面。

他抬頭見狄公走進茶館,不由出一臉喜,說道:“沒想到老爺這般早就回來了。”

“記住,別再叫我‘老爺’;我從現在起是沈先生——喂,茶博士,上茶!”離他們桌子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半坐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人。這人容貌猙獰,麵皮蠟渣兒黃,一道顯而易見的長疤痕從下顎一直延伸到右眼凹陷的眼窩。著道疤痕毀壞了嘴,使他的嘴看上去好象無休止地在冷笑。他用一隻枯柴般的手歪托住面頰,然後用皮包骨頭的肘部撐住個身子略微向前傾斜,拾起雙眼一意想偷聽狄公和喬泰的談話。茶館裡人聲嘈雜,一片喧囂,使他無法聽清楚他們說的什麼,似乎很失望.於是就用他的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兩個外鄉人。

喬泰向周圍掃了一眼,偶然發現那個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們,便小聲地對狄公說:“留意身後那個傢伙!他看上去就象一條剛從殼裡爬出來的令人噁心的小蟲。”狄公斜眼溜了一瞥,贊同道:“對!瞧他那樣子,確不是個善類。噢,喬泰,你剛才在讀一本什麼書?”

“向茶博士借來本牟平縣遊覽志隨便翻翻,我們到這裡遊山逛水,不可不讀。”喬泰將那書推到狄公面前,指著一頁繼續說道:“這兒有一座將軍廟,說是廟裡有十二尊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雕象,出於南朝一個著名的雕塑家之手,雕的都是古來有名的大將。呵,這裡說是有一眼熱泉…”

“這些,剛才衙裡一個潘師爺都給我介紹了,要全部遊遍,程看來頗緊。”狄公呷了一口茶,又說道:“唉,我的這位姓滕的同行太使我失望了,一個很有名望的詩人竟然很不健談,也沒有樂天達觀的襟,相反倒是個一臉病容,整天憂心衝忡的人。”

“你還能指望他幫你點什麼忙了?”喬泰說。

“難道你忘了他只娶了一位夫人嗎?象他這樣體面的老爺這就相當有些奇怪了。”

“這怎能說是奇怪?”狄會帶著責備的口氣說。

“你可不知道滕縣令和他的夫人是夫恩愛的模範。他們結婚已有八年,雖然沒有子女,但他卻從未納小。京師的名學士都很是欽慕,稱他們是‘終身伴侶’。滕夫人名叫銀蓮,同滕縣令一樣也是詩才橫溢,一肚子的麗章秀句。這種詠作詩的共同興趣就使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了。”喬泰嘟囔道:“我不懂得詩,但總覺得少了女人詩大概是寫不好的——你們做詩的人不是常說靈麼?”狄公懶得去批駁喬泰的胡說。他的注意力被旁邊桌上兩個人的談話引過去了。

一個胖乎乎的人說道:“我認為縣令老爺不通情理,老柯的自殺他為什麼堅持拒絕備案呢?”坐在他對面的一個面孔狡黠的瘦子說:“你要知道,屍體尚未找到。不見屍體,不能備案,縣令當然要這樣堅持。”

“找不到屍體,這完全可能!”胖子急了。

“他跳了河,河水又那麼急,還有許多旋渦…當然我對我們縣老爺沒二活,端的是個青天。我只是說.作為百勝的父母官,他對我們生意人財務上的煩惱一無所知。他哪裡知道,自殺的事一拖著不備案,老柯的錢財帳各就一不能具結。這種拖延,不論對其家庭或是財務上的合夥人來稅損失都使巨大的。”瘦子審慎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知道老柯自殺的原因嗎?總不會是財務上不明不白的勾當吧?”

“當然不會是:”胖子馬上答道。

“他是本城絹行、絲綢行的行頭,這生意還正興隆發旺的很呢!不過,柯掌櫃近來好象得了什麼要緊的病,沉病纏身,便動了個棄世的念頭。你還記得去年那個姓王的茶葉商自殺的事嗎?他死前不也總是為頭疼病叫苦連天麼?”狄公對他們的談話不興趣了,他倒了一蠱茶,自顧喝起來。

喬泰說:“老爺,別忘了你此刻是一個官場外的閒人。煙霞雲水是你要關心的,什麼‘死屍’什麼‘自殺’那都是滕老爺份內的勾當,與你無干!”

“你說得很對,喬泰。”狄公道。

“現在你看一看那本遊覽志,上面有沒有珠寶商的名單?我想買一些小首飾,回蓬萊時送給我的夫人們做個紀念。”

“這有長長的一串呢!”喬泰答道。一面翻動著書,指著其中一頁給狄公看。

狄公點了點頭。站起來招呼茶博士算茶錢。

“我們先去飛鶴旅店,滕先生安排我們在那裡歇宿,離這兒不遠。”那個醜八怪見他們付了帳,走出了茶館,便迅速站起身來竄到狄公他們剛才坐的那張桌子前。他揀起那本遊覽志,往那打開著的一頁瞧了瞧,那隻獨眼裡馬上閃出了惡的亮光。他扔下書,急匆匆趕出茶館,見狄公和喬泰正在遠處向街上一個小販問路。